天色黑盡,官軍們一個個無精打采地挖坑掩埋著地上戰死的袍澤,收拾著失落在地上的刀槍甲具、旌旗金鼓。
那瘦官兒問:“此役我等損失多少人?”
他身旁的年輕人道:“近二百人,死者十之七八!”
瘦官兒道:“孫直郎可知下官離京所帶來的這三百軍健都是陛下所賜的捧日軍?”
那位被稱為孫直郎的年輕人眉頭緊鎖地點了點頭,閉口不語。
瘦官兒見他不語,也是一副愁容,只見他道:“哎,想不到我大宋天子親軍居然被這山野草寇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孫直郎忙道:“趙大夫勿憂,據下官適才帶人點數,那賊人死的人數比咱們至少多上兩成!”
被稱為趙大夫的瘦官兒苦笑道:“賢侄莫要寬慰下官,廝殺時我且正在馬車處窺望。當時咱們這些禁軍兒郎們可謂兵敗如山倒,你所點賊屍八九成是因為後來的那個叫盧俊義帶的人殺死的罷了!”
聞言,孫直郎慢慢地低下了頭,內心也是無比困惑。隻輕言道:“昔年太祖二十萬禁軍便能橫掃宇內,始建大宋萬裡河山,想不到今日天子禁軍卻也如此不堪,恐為日後之患啊!”
趙大夫笑道:“也不至如此,多有些像那盧俊義之流的武夫充斥各路泊軍,何愁戰力不濟?’
“可是那人瞧得出也非等閑善類,如何可以重用?”
趙大夫擺手道:“多慮了,天下哪有善類?得用時便用,不得用便......”
只見他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伴隨著是一個割喉的動作。
孫直郎目光一凜,忙道:“誅殺國家有功將士,如何安天下民心?”
話音剛了,忽來一陣大笑,只見那人道:“哈哈,孫賢侄多慮也,汝不見那狄青之下場麽?”
那位趙大夫聞言對來人點頭微笑示意,孫直郎忙轉身看去,正是同來那位胖官。便慌忙拜禮道:“孫和拜見高宣使!”
被稱為高宣使的胖官笑笑擺手示意他可以禮畢,這才兀自坐在一旁的馬車上道:“這些粗魯武夫猶如鷹犬,能做事卻又需食許多肉。閑時哪裡有許多金銀把來他們去花了?若真戰時,隻招來賣命便可,誰還當這些人真是與我等士大夫平起平坐了?”
“這~小侄也是明白,只是依得我看,這些武夫也不盡都是如此蠢笨吧?”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若得天子降詔,天下人莫敢不尊,哪得這些粗鄙之人討價還價?”
孫和看著那高宣使一副篤定的模樣,不禁心裡直打鼓。雖然大家都是讀書人出身,但是每個人讀書的多少,對知識的理解皆有不同。
看著一旁撫須笑意正濃的那位趙大夫正為眼前的高宣使一番妙論而拍腹叫絕時,孫和卻是滿腹懷疑。
難不成那些武人都是傻子?官家的輕視,文官的欺壓,難道就不會有人反抗麽?可是好像還真是那麽回事,當初那位配軍出身的狄青身份何等顯貴,卻只需官家一道旨意,先是輕罪謫陳州,後卻不到兩年便聞死訊!
孫和有些疑惑,想起了之前那幾位在賊人從中來回自如的幾位大漢。尤其是那位九尺開外,面相富貴的盧俊義最叫他印象深刻。
開始時還想給其謀個好軍中職位呢,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眼前這兩位相公在談及為國分憂,浴血廝殺的有功將士的前途時,竟然口中隨意動殺,若是提了,豈不是害了人家?
“孫直郎還如此年輕,
不知官場險惡,武夫難馴,這些人猶如山中猛虎,若是不令戴枷而行,定會為其所傷!” 聽了那高宣使的話,孫和連忙點頭稱是,心中卻不以為然!旁的姑且不提,就衝那些人救了自己這夥人的性命,也算是有恩之人,卻不見這兩位上官有任何真心的感謝之舉。
雖然也曾提出要那位姓盧的做什麽隨軍護衛之人,等到回京之後便能湊請個六品武職,但是這些是空口說說而已。
現在想來,自己這兩位上官也真是可怕。
此去金國數千裡之遙,隻消一句話便想那幾位江湖人於路隨護。將來若是出了意外死在路上,或者回去京師不複認帳,都是極有可能的。
就是退一步說能夠安全一同回到東京,萬一言語之處冒犯了這兩位,到時候還不是萬事皆休?
孫和真是越想越心驚,忍不住想起了自家舅父曾經無意中說過的那句話——武將只不過是文官們進階的踏腳石,文官同僚中亦無以為摯友,只求同富貴爾!
“孫直郎,你去看看你幾個武夫還在不在,若是能說動其主動為我等隨路護衛,那便是最好不過!”
“是,趙大夫!”孫和忙唱了個諾後轉身招手來了十幾個軍健,踏步往那邊走去。
等到他走到天黑之前看到那群人所待的地方時,已經是人馬皆去,地上也收拾十分乾淨,不見人馬屍體,遺落的刀槍等物!
孫和長舒了一口氣,雖然那位趙大夫安排的差事沒有完成,但是他卻沒有一絲失落之感。畢竟那些人曾出手救了自己並那麽同行之人,且未曾索取一絲一毫,此等義士所為,比之那些所謂的文人士大夫強甚遠矣!
“恩官,這些人走都走了,你老也不必憂心了,且回去如實稟報那位趙大夫好了!”眼見孫和來此後是冷眉沉思的模樣,旁邊的幾個禁軍中有人趕緊勸慰道。
“咳,咳咳,是啊。這些人都已經走了,我等也只能回去實言相告了!”孫和聽到那位禁軍的話語後忙回復道,同時揮手帶領他們回去複命!
“什麽?走了?”高宣使那臉上的肥肉忽然擰住又忽然松開, 猶如一朵白色的菊花,被人用手揪住又松手放開一般。眼神盡是難以置信的模樣。
“好啦,高兄!我等是官,那廝雖不是賊寇,卻也有畏懼之心,也算好事不是?”
“嗯,趙大夫所言也對,那幾個粗鄙之人倒也知些進退,莫如等到了登州便發書呈一封。咱們也需收攬些拿得出手的知兵善戰之人,好不叫那些以武功發跡的同僚們的小覷!”
“孫直郎!”
“卑職在!”
“此事由你去辦,定要記住了!”
“高宣使放心,下官省的!”
......
實際上在這裡的高、趙、孫三位敘話之時,盧俊義已經帶領著相關人等,一路打馬前行二十多裡了。
這處發生的事情不小,這群官軍來歷不明,若是真也是去那登州的,到時候萬一在登州城內撞見了,便是禍事來了。至少劫牢事發後會很容易就暴露了自家的姓名!
故而這邊的好漢因為白日裡的廝殺也是疲倦的很,盧俊義卻力主趁夜前行,盡最大可能地製造出與那處官軍的時間落差來。
好在自己這邊現在人人騎馬,不比那處官軍又是步軍,又是馬車,夾雜著行路,肯定走不快。
而且這回也學精了,人人騎馬得同時還帶了數匹空馬。萬一有人的馬在半路不能行時,也好及時換上,好能做到日夜兼程!
當然,這法子也是盧俊義想出來的!此時他正為自己深思熟慮而暗自得意呢!卻不知有關於他的一封書信已經從剛才出發地的近鄰處官軍那裡尋東京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