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婁跟著周瀚進了屋,一邊伺候著周瀚換上簇新的官服,一邊偷眼打量著周瀚。
周瀚生得長身玉立,面容清俊,雖然已經二十二歲,但看起來卻隻有十七八歲,少年氣十足。面上雖是故作老成的鎮靜,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悅情緒。
周瀚任由楊小婁伺候著自己穿上官服,心裡想著方才那差役的行事,感慨了一下人情世故,便沒注意楊小婁在偷看自己,轉身抬手由著楊小婁為他束好腰帶,開口問道:“你再和我說說,這瓊林宴可有什麽門道沒有?”
楊小婁為周瀚束好腰帶,又裝模作樣地用衣袖撣撣浮塵,抻抻衣角,方才回道:“這瓊林宴本沒有什麽,不過是大家往來逢迎,交上結下的藉口罷了。”說著楊小婁故作神秘地話鋒一轉,“但是這瓊林宴於大人您來說卻是大大的相關。”
周瀚看楊小婁那個樣子,知道他是有賣弄之意,卻也不接話茬,隻一抬下巴,示意他接著說。
楊小婁討了個沒趣,乾咳了一聲,接著說道:“大人您是探花,在這瓊林宴上,按規矩應該是您先遊園簪花,余者才可以折花簪佩。如此讓一人佔盡風光,眾人之中總有意不平的,要有所刁難,也算是不成文的規矩吧。其實這原也沒什麽,畢竟同朝為官,總要各自留些體面,所以歷來瓊林宴上,探花者要麽是風頭最勁,要不然也左不過是大家一笑而過,也不會怎麽樣。另外,這瓊林宴是由禮部會同太常寺光祿寺一起操辦的,屆時三個衙門主事的官員都會到場,也算是一次結交上官的好機會。”
“不過大人,今天這場瓊林宴恐怕沒有您出風頭的機會了。”楊小婁說得興起,眉飛色舞地說道。
“哦?這卻是為何?”周瀚眉毛一挑,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大人,除了三鼎甲,沈譽、柳逸之和您三位,二甲三甲的第一名稱為傳臚,這二人一位是山陽呂氏的門客,叫鄒兗,一位是穎川霍氏的族人,叫霍愷。現在朝廷上豫王和皇上擺明車馬的打擂台,各個世家也趁機互相傾軋,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任何互相攻訐的機會,所以這重頭戲都在他們身上呢。”
“大人?大人!”楊小婁說著說著突然發現周瀚戳在那裡,眼睛盯著地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便叫了他兩聲。
“啊?”周瀚聞聲抬起頭,看著楊小婁,回過神來說道:“嗯……你說得很好,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記著你的。”說著話,周瀚又取了二兩銀子,遞給楊小婁,“這二兩銀子是賞你的,時候也差不多了,再不走,外面那些人該等急了。”
“謝大人賞!”楊小婁接過賞銀,打了個躬,“小的伺候大人。”
兩人一前一後從屋裡出來,周瀚站在簷下還沒開口,楊小婁便搶上前去招呼了一聲,“周老爺出府,順轎。”說罷楊小婁回頭跟周瀚賠了個笑,打著躬請周瀚先走。
眾差役和轎夫們都在東廂裡喝水呢,聽見外面喊“順轎”,便各自拿上了儀仗等物,魚貫而出,眾人都按部就班站定了,領頭的差役上前說道:“恭請老爺上轎。”
周瀚一撩衣服上了轎子,一行人晃晃悠悠的出了院子。
瓊林宴歷來是在城西北的皇家園林瓊林苑舉辦,苑中草木暄妍,百花盛放,景致上佳。
周瀚坐在轎中,默默地盤算著一會兒要如何應對。楊小婁方才說在瓊林宴上各方一定會找機會一較高下,那這機會肯定是要從自己身上來找了,
終究自己是探花,不論他們想做什麽都左不過要從自己身上做文章了。 思量了半晌,周瀚打定主意,若是沒有事便罷,要是有人挑事, 總不能由著他踩著自己上去。
正這時,忽聽轎外楊小婁說道:“大人,到了。”
周瀚下了轎,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五間的漢白玉牌坊,周瀚抬眼觀瞧,上面是太祖禦筆親題的三個大字瓊林苑。
這瓊林苑自建成自來便被用來舉辦新科仕子殿試放榜之後的恩榮宴,所以恩榮宴也被叫做瓊林宴,苑中正殿是從宜殿,其語出自《禮記》“禮,從宜;”句,這瓊林宴便是在這從宜殿前的廣場上舉行。正殿後面是一座三層高樓,名為鳳華樓,據說最初舉行瓊林宴時,皇上會在樓上考察仕子們的行事品格,不過近幾代此製已經廢弛。
待周瀚進去時,二甲三甲的仕子已經都到了,隻有狀元和榜眼還沒到。
因為禮部太常寺光祿寺的官員們還沒來,眾仕子都且在前廊下暫歇,看見周瀚來了便有人過來見禮,周瀚一一回了禮,不過也少不得聽了幾句酸話,周瀚也沒有理會。
周瀚抬眼一掃,見廊下有兩人坐著沒動,目光也根本不往這邊看,心裡便知道這二人就應該是那兩位傳臚了。
如今山陽呂氏當家的是正一品太尉呂敬,爵封曹國公,而且呂敬還是益陽大長公主的駙馬,是天祿帝的姑父,而穎川霍氏的當家人則是從一品中書舍人霍宛,爵封武進伯。這山陽呂氏和穎川霍氏雖同屬天祿帝陣營,但兩大世家之間總會有計較,不過是顧著各自臉面,不會拿到台面上來說罷了。
周瀚看他二人那個樣子,便也不去理他,隻徑自到廊下尋了個座,安心等著沈譽和柳逸之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