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瀚在內侍的帶領下,一行人從皇宮北門入,路過重重殿閣,沿著長長的宮巷,走向位於內廷西側的甘露殿。
這一路上,周瀚看著四周巍峨壯麗的殿角宮牆,心中無比的震撼。雖然當日殿前傳臚,也曾入過含元殿,但是二者帶給人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周瀚一路走一路看,心裡卻是越走越堅定,越走越興奮。人生一世自當奮力王事,以圖建立勳業,丕顯名爵。雖然還不知道陛下為何宣召,但無論如何,隻要有機會也得獻策陛前,以彰己才。
他這裡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行人已經走到甘露殿外了。
內侍讓周瀚在殿外等候,自己卻悄麽聲的進殿,先去向張敘稟報了。
周瀚站在甘露殿外,心裡多少有些緊張。身處這嚴肅的氛圍裡,周瀚也不敢到處亂瞟了,隻盯著眼前的門扇,一格格的數著上面的花格。
大概數了有七八十個,周瀚才隱約聽見門裡有些微的響動。不多時,眼前的兩扇門悄無聲息地緩緩開啟,一個身著華服的人在那內侍的服侍下緩步走了出來。
“你就是周瀚?”
雖是極輕緩的語調,可在周瀚聽來,卻並不覺得舒服。
“下官正是。”
“隨我進來吧。”
張敘連多看周瀚一眼都不肯,轉身又進了甘露殿。
周瀚連忙快著腳步跟了上去。
二人轉進了西暖閣,周瀚在進門處跪下,張敘則徑直走到天祿帝身側,“陛下,周瀚到了。”
聞言,天祿帝撂下手中的折子,抬頭去看,而周瀚正舞拜叩首道:“臣兵部職方司主事周瀚,叩見陛下。”
“起來吧。”天祿帝虛抬了一下手道。
“是。”
“知道朕召你前來,所為何事嗎?”
“陛下宏慮,實非微臣所能揣測。不過微臣竊以為,陛下見召,或為江山社稷之遠謀也。”周瀚拱手道。
“江山社稷也是你這佐y小臣可以置喙的嗎?”天祿帝沉聲道。
“兼朱重紫自有家事,恐怕未必能分心外務。臣職雖小,但亦知勤勞王事。”周瀚恭謹地道。
周瀚此言一出,天祿帝還沒有什麽表示,倒是張敘在旁邊心裡一凜。
“哦?朕竟不知你這六品主事勤勞的什麽王事?”天祿帝沉默了一會兒,饒有興趣地看著周瀚,問道。
“稟陛下,臣既居兵部,職在軍情。所以,連日來皆在整理近些年的軍報,從中分析邊務,以備不時之需。”
“那麽多久歷戰陣之將,長駐三邊。他們都不敢提邊務二字,偏你這六品主事敢提。”天祿帝此時已經收回了目光,但是眼中卻沒有焦距,似在思索什麽,“六品……換作武職,也不過是個千總。”
天祿帝“噗呲”樂了一下,手拄著身體稍稍坐正了一些。一個文官,還是一個剛出仕不久的文官,他能於軍務上有什麽見地,天祿帝是不信的。因此,天祿帝隻是笑著道,“你且說說你打算如何處理邊務,現下三邊總製一職還空著,你若說得好,朕便許你此職。”
天祿帝不過是說著玩笑,他確實沒覺得周瀚能有什麽有見地的言論。但在一旁的張敘卻不能等閑視之,他連忙彎下腰,湊近了天祿帝,勸道:“陛下……”
“G,無妨。”天祿帝一擺手,打斷了張敘的話,仍是興致勃勃的盯著周瀚,“你說。”
周瀚心裡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這句話。可以想見,
這句話一說,天祿帝一定會發怒,但是不說的話,難道真的就這麽在司署裡打一輩子瞌睡嗎? 周瀚這裡打定主意,察覺天祿帝已經有些不耐了,忙穩了穩心神,朗聲說道:“陛下,三邊尚且不全,何須三邊總製。”
“你這話什麽意思?”天祿帝皺著眉頭道。
“陛下,欲平邊患先治內事,欲平天下先安海內。”雖然天祿帝沒有立時發作,但是周瀚已經明白,如果自己接下來所說的不能令天祿帝滿意的話,自己就會當場獲罪。盡管如此,周瀚還是平靜地道,“陛下曙志宏遠,不過內有奸人掣肘,外有四夷環伺,不得施展罷了。臣仰天恩,得以立朝堂之上,自當竭誠竭智,為陛下驅馳。”
周瀚已經展示了自己的心意,所以說罷深深一躬,等待天祿帝的回答。
天祿帝此時已經收起了戲謔的心思, 仔仔細細地反覆打量著周瀚。天祿帝倒不是懷疑周瀚的誠心,畢竟像周瀚這樣的寒門出身,想要在這世家林立的朝堂之上博個出路,隻有緊緊地靠在皇帝這邊。
天祿帝對周瀚的能力如何,心裡還是沒底。若隻是個紙上談兵之輩,用了倒要壞事,還是要仔細考察一下。
“那你覺得應該如何在朝堂上與之相抗啊?”
“陛下,臣以為當前之要務不在朝堂,而在西北。”周瀚擲地有聲地道。
“嗯?”天祿帝聽周瀚這樣說,心下覺得詫異。之前天祿帝與一些心腹大臣商議此事,大家都一致認為豫王乃是心腹大患,而相王不過手足之疾。現在周瀚提出了完全相反的論調,倒是令天祿帝耳目一新,隻是不知是否有嘩眾取寵之意。
“無稽之談。”天祿帝申斥了一句,想要看周瀚如何反駁,“西北遠邊,不過手足之患,如何與腹心相比?”
周瀚絲毫不懼,冷靜答道:“陛下容稟,陛下視西北為手足,可西北不止有手足,尚有十萬兵眾。西北的這十萬兵就如同是一柄利劍,平時收在匣內沒有什麽,但是一旦以手持之,也是可以傷人性命的。”
天祿帝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思索,示意周瀚接著說。
“雖然腹心有患,但京城防務,簡在陛下,不至顛覆。朝堂之上一官半職之爭,朝夕既可反覆,無須太費心思。臣以為,如今首務當以招撫相王為重。若相王歸朝,則進可以分豫王之權,退可以將兵以逼之,兩相挾製,陛下可以安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