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瀚這一番話說得天祿帝也有些動心了,但是天祿帝心裡還是有些疑慮,“你是要以相王來製約豫王,可是若行此舉,就不怕助長相王的自詡之心嗎?”
“陛下無須過慮,相王畢竟是武人,即使出走,也不過是負一時之氣,未必真有叛心。不然,當時他若引軍直回,京城全與不全,還在兩可之間。如今相王在西北,既不曾輕忽防務,也不曾易幟自立,便是最好的憑據。”周瀚肯定地道,“陛下此時更應對相王示以親厚,但也不能失之威嚴,要把握住一個適宜的度才好。”
天祿帝又不說話了,他現在已經開始隨著周瀚的語意,思考如何把握尺度了。
周瀚一直偷眼觀察著天祿帝,見天祿帝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打定主意再加一把勁,“陛下,陛下可曾想過,若是相王倒向豫王,又當如何?
”
天祿帝聞言,瞳孔驟然一縮,不敢置信的瞪著周瀚。
“若是豫王以半壁河山許相王,陛下覺得相王會不會答應?”周瀚突然疾聲道,“如今天下實際上已是三分,陛下若不早謀,恐落於人後矣。那些高居廟堂之人,隻知為自己謀取祿位,何曾實心為陛下謀劃啊!”
“諸公皆是公忠體國之人,不可妄言。”天祿帝雖然下意識的反駁了周瀚的話,但實際上周瀚這一番話已經觸及了天祿帝心中最為隱秘的擔憂。
世家坐大其實一直是歷代皇帝最關注的事,但是苦於沒有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便一直拖著。可是長此以往,世家的勢力越來越大,甚至已經能夠影響到儲位。諸皇子想要爭奪皇位,便不得不借助世家的力量,反而更難製約。
天祿帝現在就面臨著這種尷尬,不過他倒不關心如何製約世家的勢力,那是以後的事。天祿帝擔心的是現在,世家之間相互勾連,萬一臨陣倒戈,那就真的無力回天了。所以,天祿帝一面不得不借用世家之力,一面又一直擔心這些世家背後捅刀,有些事很難放手去做,這也是為什麽天祿帝和豫王一直僵持不下。
“臣失言,”周瀚微微垂首道,“但是陛下您也不能不早做籌謀啊!現在朝堂之上已成僵持之勢,相王就是最佳的破局之招。”
天祿帝已經明白了周瀚的意思,現在朝堂上是自己和豫王打得火熱,相王則是作壁上觀,使得自己不得不分心他顧,處處受製。而周瀚的打算就是把相王拉進這場鬥爭中來,讓他去和豫王鬥,自己就可以坐山觀虎了。
這一招雖然設想得很好,但是天祿帝卻並沒有那麽樂觀。
先不說相王會對此作何反應,豫王就首先不會坐視自己和相王聯絡。一旦自己表現出對相王示好的態度,豫王一定會從中作梗。
天祿帝暗自思索,不知不覺地皺起了眉頭。沉思了半晌,天祿帝終於抬起頭,說道:“你有什麽謀劃?”
周瀚一聽天祿帝如此說,便知道他這是已經認可了自己,一時之間竟抑製不住滿臉的喜色。
周瀚趕緊眨了眨眼,平複了一下心情,道:“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應該先與西北建立聯系。西北畢竟地處偏遠,若是長久放任自流,恐其徒生不臣之心。”
“陛下可以以勞軍之名,密遣心腹與之接觸,這樣做好處有三,”周瀚越說越興奮,用手比劃道,“其一,可以提醒相王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自己是大宋的臣屬,同時也是告訴他,陛下心裡亦是時時掛念他的。其二,可以試探西北是否與豫王有所聯系。
其三,則是要建立與西北的聯系,這樣就算不能立刻說服相王,也可以旁敲側擊讓他去做一些於我們有利的事。” 周瀚的喜形於色,天祿帝是看在眼裡的。雖然周瀚說得很好,但是天祿帝還是認為此事不能操之過急。
“嗯,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周瀚聞言一愣, 自己這個計劃並沒有什麽漏洞,天祿帝怎麽會是這個反應?周瀚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當時也沒有那麽多時間供他思考。天祿帝發了話,周瀚也隻能規規矩矩地行了禮,之後默默地退了出去。
周瀚在沿著宮巷往外走的路上,還是一直在想這事。他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整個召見的過程,自己也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啊?而且天祿帝明明已經認同自己的計劃了,怎麽就這麽讓自己走了。周瀚在心裡存了個疑慮。
張敘引著周瀚離開後,並沒有馬上回甘露殿,而是趕緊去了自己在宮外的私宅。
周瀚不明白天祿帝的意思,但是張敘跟了天祿帝這麽多年,當下立刻就猜到了天祿帝的想法。天祿帝已經認可的這個計劃,至於讓周瀚回去,不過是為了營造一個高深莫測的形象而已。這個勞軍西北的計劃,估計在一兩個月內就會施行。
而在此之前,自己得趕緊把這個消息傳回去。
張敘在私宅的書房裡,把這個消息詳細地寫在了一張條子上,然後命人拿來了一隻鴿子。這隻鴿子通體雪白,毛色鮮亮,一看就是極佳的信鴿。
張敘親手把那紙條細細的卷好,放在鴿子腳上的竹筒內,拿著這隻信鴿到了院中。
張敘兩手用力,狠狠地將鴿子拋向空中。這隻鴿子在空中“撲棱”了幾下,似乎是在辨別方向,之後便展翅向北方飛去。
站在院子裡,張敘有些惆悵地看著鴿子消失的方向,唏噓了一會兒,便又趕著回了宮裡。
沒有人知道他中途去了哪裡,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