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三十分。
陸路在電話裡向蘇晴請了半天假,離開辦公室下電梯到停車場開車。
那是一輛吉普指南者,平平常常的普通suv,是老陳在退休前便宜轉給他的,陸路為了解決運動不足的問題,每天上班騎自行車,休息日則用指南者代步,兩輛車各司其職。
“回去好好睡一覺,我看你是最近加班熬壞了。”
在停車場,蘇晴鎖完車,踩著高跟鞋朝陸路走過來。
“嗯。”
陸路一邊開車門一邊點頭,然後,耳邊就聽她說:“剛才警察局的朋友給我打電話,說這個陳嬌和趙強實際上是有兩個孩子,除了趙成成,還有一個叫毛毛,不過三年前毛毛就因為得白血病跳樓自殺了,是咱們公司出的保險,但是用趙成成的保險賠的,原因是這個毛毛是黑戶,沒有上戶口,兄弟倆長的挺像,反正挺複雜,監察科已經介入了,估計是老陳核定的程序,他想安穩退休,怕是不可能了。”
蘇晴說著從坤包裡掏出一盒藥遞給陸路。“布洛芬片,實在堅持不住可以喝兩片。”
“謝謝。”
“回去先用熱毛巾敷臉,看你臉上的汗。”
“嗯。”
陸路盡量控制手抖的不那麽明顯,但還是被蘇晴看在眼中。
“你怎麽了?要不我直接送你去醫院吧?”
“沒事,老毛病,回去睡一覺就好。”
“算了,你家住哪,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這樣開車,是要出事的。”
在陸路猶豫的時候,蘇晴已經扭頭去開車了。
蘇晴的車是一輛銀灰色的奔馳,她先讓陸路坐在副駕駛,幫他關上車門,將車子啟動,沿著南大街向東行駛。
“真的不用去醫院嗎?”蘇晴對陸路的狀態感到很擔憂。
“嗯,不用。”陸路心不在焉答道。
“聽客戶部經理說,你從入職到現在都沒有休過假?”
“嗯。”
“不用這麽拚命吧,錢掙不完的,而且你工作做的不錯,就算休假也沒人說你什麽。”
陸路搖搖頭,隨即陷入到沉默。
就在這時,蘇晴的手機響了,她按了免提,車載音響裡傳來了電話那頭的聲音:
“蘇經理,之前你在電話裡說,你們公司是不是有同事正在幫趙強辦理一件保險賠償的案子?”
陸路一愣,隨即冷汗從後脖頸流了下來。
“是的,趙強的母親在我們這裡辦有意外保險,正在走賠償程序,有什麽問題嗎?”
“嗯,發現了一份保險單,根據現場初步推測,兩個人是因為保險賠償問題產生爭執,趙強失手殺死陳嬌,自己也因為脖頸中刀,失血過多不治身亡。”
失手?
陸路眼前隨即浮現出陳嬌吊在天花板,和他用刀刺穿趙強喉嚨的那一幕。
“一家人都死完了啊?”蘇晴惋惜說道。
“沒有,真正的趙成成被我們找到了,在鳳陽縣老家,已經聯系那邊派出所的同事今天晚上就把人送過來,我打電話就是想確認一下,陳嬌的保險受益者上,是不是有這個趙成成?”
“這個我需要幫你查一下,晚上回復你可不可以?”
“好。”
蘇晴掛掉電話,沒有詢問陸路保險受益人的事情,而是加快了車速一路開出了東大街,停在陸路住的公寓小區門口。
陸路住的公寓在十四號樓,與東大街緊緊相鄰,這些新建的公寓已經有很多人入住。
每一棟公寓都有接近100戶人家,算是人口相當密集了。
但是,公寓的住戶們不相往來,彼此也不認識,隻有在夜裡窗子透出燈光時,才讓人意識到這裡有人住。
“你好好休息,警方那邊我負責對接。”
“謝謝。”
蘇晴把陸路送到家門口,在陸路進屋的時候,好奇心還是讓她忍不住屋子裡瞟了一眼。
約是十平米大的客廳兼餐廳,然後就是廚房衛生間還有臥室,即一個單人套間,雖然狹窄,但既然是靠近市中心公司的便利地段,又有公司補助的一半房租,所以陸路也沒有抱怨什麽。
但是,房間依舊凌亂的很,是一個忙碌的單身男人住處常見的情形。換下的工作服、廢紙、外賣盒還有空酒瓶到處亂放著。
“如果你成了殺人犯,警方看到這房間,一定會給你分類到無秩序型。”
蘇晴捏了捏鼻子,又囑咐些醫學常識,才跟陸路告別下樓。
燈打開,陸路將門關上,默然走向臥室,將外套和褲子脫下扔在地上,這身衣服沾滿汗漬,貼在身上讓他感覺十分不舒服。
躺在床上,陸路閉起雙眼,像是要喚醒記憶。
噗通。
心髒跳動的聲音,開始在耳邊回響。
噗通,
噗通,噗通……
他在深邃的黑暗中,感覺到那股氣息。
陸路不畏懼黑暗,他反感的,隻是黑暗給他帶來的一種被窺視感。
它巧妙地藏在黑暗中,觀察著眼前的陸路。
直到與支配著他的邪惡衝動產生了共鳴, 並讓那份衝動愈發強烈……
陸路驚恐地睜開雙眼,下床離開房間,打開屋子裡所有的燈,在廚房的大理石洗手台洗過臉之後,直接用濕漉漉的手打開冰箱,將冷藏室的冰塊丟進玻璃杯裡,倒入啤酒。
他一口氣喝光整杯啤酒,然後將玻璃杯放在石台上,玻璃杯裡的哢嚓嚓一陣作響,隨即靜止不動。
陸路做著深呼吸,
此刻,腦子裡完全不是趙強和陳嬌死在他面前的場景,也不是那間詭異的屋子,而是那個人,臨死之前,從身體裡燃燒起來的火苗。
這一幕,似曾相識。
讓他恍惚間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如果,隻是如果,
在那個下午,也出現了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在自己家中,殺死了自己的父母,再用他們特有的方式,讓這一切,都可以得到一個合理解釋,
而自己,能看見的隻是最後的結果,一個合理的結果,是不是,就能說得通了。
那隻手!
他想到了那隻手!
從陰影中伸出來的手。
並非抱有憎惡或憤怒,
一隻手,並沒有這類理所當然的感情。
殺了“自己”,而且方法要盡可能的殘虐,
僅此而已。
它就是為了這個簡單的目的,才會在屋子裡出現,
用斧子,
鑿穿“自己”的腦袋,
用火,
焚燒“自己”的身體,
那隻手,
是一隻女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