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無能之人,縱使想翻盤也沒那本事計謀,隻好隨波逐流。縱使不甘,也只能任那掌舵人博弈。”崔玠說道。
“這本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雖則你確實無能,但想靠一己之力對抗一局,這是蠢事,你的家世,家人,朋友,本身就是你的依仗,成功和勝利從來都沒有人說過只有單打獨鬥這一條路。”梁束竹說道。
崔玠笑笑,豈不正是,不管崔琢崔瑜他們的目的如何,但對他有利不是嗎?
不管梁束竹此行為何,他要做的恰恰也與他有利不是嗎?
老祖宗早就說過,借力打力,順勢而為。
“想想我與王子異的交情,竟不知這一切該怪誰!”崔玠歎道。
梁束竹也不說話了,站在一旁,等著顧雍跟上來。
顧雍的出行,早就不是秘密。他方一進城,就有人報給了崔太守。
崔爹沉著臉在屋裡踱步。崔家族長本來安心煮茶,被他走來走去攪得心煩意亂,拍桌呵斥道:“像什麽樣子!”
崔爹停下腳步,說道:“大兄,難道真像五郎所說,顧雍此行是衝我而來?”
崔家族長一面盯著茶湯的成色,一面反問道:“那你以為是為了什麽。”
崔爹撩了袍子跪坐到崔家族長對面,問道:“大兄,江東真的已經不敵曹魏了嗎?”
“只不過如今仍是孫仲謀握著大權而已。”崔家族長往茶湯裡添了些水,“雖則不至於說日暮西山,但為一族來講,江東已經不算是塊好地。良禽擇木而棲,咱們一族性命豈能系於危枝之上!”
崔家族長站起來,看著他。
崔爹欲言又止。
“大人。”門外有使女喚道。
崔爹打開門,門外是崔夫人身邊的使女。
“大人。夫人說,晚宴設在松下廳裡。”
崔爹點點頭,問道:“告訴小郎了嗎?”
崔瑜崔琢兩人把崔玠送到王家之後,便出了門,崔爹現下也明白這兩個兒子身上有著擔子,所以也沒多過問,隻提了提崔玠。
使女說道:“夫人遣了人到王家那人,回來隻說,小郎早先就家走了。又有門子上的人來說,城門上有人來報,小郎出城了。”
崔爹皺眉,揮揮手讓她下去。
崔家族長端著茶湯走到崔爹身旁遞給他,拍拍他的肩膀。
“大兄……”
“孩子們已大了,早該飛出去了。”
崔爹啜了一口茶湯,心上有些不知所措。
“大兄,我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小郎才……十八啊。”
“十八,不小了,子初子午十八歲的時候早就能替我分擔子了。”崔家族長說道。
“可……”崔爹還想說什麽,卻被崔家族長揮手打斷。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是想給他換一個前程,求個安穩,但是,孩子自己的心思呢?縱使再不濟,我這個做大伯的,子初子午這些做兄長的,也不會棄了他,只是……到底也要以家族為先。”
崔爹轉過身,看著崔家族長。
兩張相似的臉上是不同的神情。
沿街叫賣的一聲聲喚,順著風飄進院裡。
小童在牆根兒下嬉鬧,崔爹站在院裡都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龍抬頭,向西瞅,西邊有個諸葛塚。”
“蛇盤腰,向中瞧,當中立著喂馬曹”
“……”
小小孩童解不了話中深意,只是有人叫他們這樣唱,他們便這樣唱了。
崔家族長凝神聽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江東地界是這樣唱那兩位,那兩地也該如此這樣唱江東了。”
崔爹沒接話,依舊浸在這一些事裡。
崔家族長搖搖頭,心下感歎,他這兄弟竟還不如一個婦人看得通透。
崔家族長眼裡的婦人,就是崔夫人。此刻,崔夫人正靠在榻上,聽使女匯報消息。
才用了一碟杏酥,崔夫人慢條斯理的用帕子擦乾淨手。
這時自有使女捧了銅鏡口脂來。
“我備下的禮可送劉家去了嗎?”崔夫人拈起一片口脂,輕抿了幾下,對著銅鏡仔細打量。
使女低眉順眼的站在門口,回道:“送禮的人已經去了,想來應該快到了。”
“帖子也下過去了?”崔夫人揮揮手讓捧著口脂的使女下去。
先前回話的使女極有眼力價兒的走上前,拿起篦子給崔夫人篦發挽發髻。
崔夫人的青發隱隱約約到了小腿,烏黑順亮。
使女一邊給她篦頭髮,一邊回答:“陳婆婆跟著呢。”
崔母點點頭,說道:“我兒子要娶妻,我這親家怎麽能不見個面。”
自崔家族長來了之後,崔母就有了底氣。
送禮的事連商量都沒給崔爹說一聲。
崔母挑的禮叫人半點挑不出錯來。
劉家人看著這一箱箱的禮物被人抬進廳堂,心裡像是小貓撓著癢。
劉父扯了扯劉母的衣角,示意她上前去跟崔家那個女人說一說。
劉母臉上的笑容看著就叫人有些不舒服,她強打起精神來,上前攜了陳婆婆的手,說道:“老姐姐,郡守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陳婆婆一張老臉皺成了松樹皮,難為她還能將“姐姐”叫出口。
笑眯眯的回握住劉母的手,陳婆婆開口說道:“我家小郎君啊,是我們夫人的心頭肉,這看著一轉眼的功夫,我家大人就給小郎訂了婚事,這婚事來的匆忙,咱兩家也沒來得及見一見,我家夫人也是想請您攜著令愛過府,我家夫人想著原就該是一家人了,合該走動走動。”
劉母聽得心裡一顫,劉蘭芝那身子,怎麽好出去見人?雖然還沒太顯懷,但時不時的吐,叫人怎麽能不生疑?
那郡守夫人是生過五個孩子的女人,劉蘭芝那點小動靜難道能瞞得住她?
劉母臉上有些慌,說道:“我們是鄉野小戶出身,怎麽好去見夫人……”
陳婆婆面上帶笑,心下卻嫌棄,既然自知是鄉野村婦,怎得還要攀我小郎?
她卻仍說道:“原就是親戚了。這又有什麽關系,我家小郎與夫人都是和善的人,小郎是我老婦人一手帶大的孩子,論我這個年紀,走親訪友的該讓那些年輕的人來,只是我念著小郎,所以厚著臉想來見一見貴家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