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仆人此時已經架著侯公子匆匆離開了。小荷姑娘見徐輝與這幫人竟然認識,侯公子的事情又是自己慫恿的,生怕徐輝找自己麻煩,便也趕緊離去了。
圍觀的商販和食客們見侯公子灰溜溜的走了,方才大聲叫好。這會在張景達的帶動下,也開始起哄。
芸娘面紅耳赤,看著周圍的一圈人,現在芸娘隻想找個洞鑽進去。
“我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芸娘拉著徐輝的手松了松,一邊嬌羞,一邊拚命解釋。張景達的話讓她想起了今早的事情。
徐輝微微一笑,用手蹭了蹭芸娘羞紅的臉頰,示意她不用緊張。不過他這個動作,卻又是引來一陣大笑。
張景達笑的最凶,一臉不可名狀的笑容,像是腦補了無數個少兒不宜的畫面,引得身後的士兵跟著起哄。
“徐夫人放心,我哥們幾個保證護您相公周全。”張景達把胸脯拍出幾聲悶響。
芸娘聽完,仍是一臉不舍的看著徐輝。
徐輝知道這祁西城之行,無法避免,畢竟剛剛張景達給自己解了圍,而且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祁西城那邊的情況。
“芸娘放心,我去趟祁西城就回。你今天就回去收拾東西,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南方。”徐輝趴在芸娘耳邊輕聲道。
祁西城那邊的情況,估計不會好到哪去。祁西城是阻擊匈奴人繼續南下的關鍵要塞,薛朝天是守是退?守到什麽時候?怎麽退?
“張大哥,我跟你們去!”
張景達一聽,喜出望外。來之前,薛朝天有跟他提過徐輝,並且聲稱徐輝答應去祁西城的希望不大。張景達本想說直接綁了去,但被薛朝天臭罵了一頓。
“哈哈,那就有勞徐先生立即與我啟程了!”張景達笑道。
徐輝跟芸娘道了別,便隨著張景達一行人出了夾城巷。
風雪依舊,人影無蹤!夾城巷看熱鬧的人一哄而散。
“徐先生會騎馬麽?”張景達問道。
“抱歉,沒騎過。”
“那就有勞徐先生和我一起了!”
張景達說著,便扶著徐輝上了馬。
“這是胡馬?”徐輝拍了拍馬肚子問道。徐輝瞧著胯下之馬,神清骨峻,有一種馬鳴風蕭蕭之感。
“不錯,是大宛駒。徐先生好眼力。”
張景達愛馬如癡,想不到徐輝這樣的讀書人也懂馬,這讓張景達對徐輝有莫名的好感。
“徐先生坐穩了。”
張景達說著,雙腿一用力,一聲駕喝,大宛駒嘶鳴一聲,便四蹄生風。
“好馬!”
徐輝心裡道。前世他也接觸過一些血統高貴的名馬。那些名馬的毛色與體格不僅不輸這大宛駒,甚至更好。但比起爆發力,真不如這匹軍馬。
地面被這幾天的大雪冷凍成一塊,大宛駒的四蹄與堅硬的地面響出沉悶的噠噠聲,像是大地跳動的脈搏。一路上,徐輝看到許多三五成群的流民,有的在矮著身子趕路,有的則坐倒在路旁,像是走不動,認命了!
路旁飛掠的場景,總是能看到一兩個坐倒在路旁的人,徐輝回頭去看那些人的臉,會發現冰雪已經爬到了那些人的臉上,眼睛的瞳孔也放大成灰白色。像一個個路標一般,扎在雪地裡,便再也不起來了。
“南下的流民,已經蔓延到這了,相信不用幾天,流民便會把東陽城塞滿。”徐輝心裡想道。看著眼前一個個飛掠而過,被戰爭驅趕的老百姓,
心中升起一股悲涼。 從東陽城到祁西城,一般的馬估計至少得要一天的腳程。而徐輝一行人,借著大宛駒的腳力,隻跑了半天。
一進入祁西城,便發現祁西城內已經被南下的流民給塞的滿滿當當。那些被戰爭驅趕而來的老百姓,像是一張張嘴巴,又像是大地升起的一股股灰黃色的煙,充滿了戾氣和淒涼。
“這些流民是什麽時候來的?”
街道兩旁都散坐著南下逃難的老百姓。有的拖家帶口,衣衫襤褸,有的三三兩兩,像是剛組建的小團體。
“回徐先生,這兩日不斷有南下逃難的老百姓,祁西城早已經飽和,周先生已經與薛將軍覲見過,讓薛將軍控制祁西城難民的數量,但薛將軍還是選擇城門大開,放南下逃難的老百姓進城。”張景達道。
徐輝聽完,看著眼前一片烏央的難民,心中一片釋然。
“時逢嚴冬臘月,薛將軍開的不是祁西城的城門,而是南下難民的生門啊!”徐輝喃喃道。
張景達聽完,一陣沉默。
徐輝隨著張景達一行人直接去了薛朝天的行帳。行帳就設在祁西城原來的府衙,原來祁西城府衙裡的主事像扔燙手山芋一樣,趕緊把祁西城扔給了薛朝天。現在祁西城的軍政大權都在薛朝天手裡。
穿過幾道堂門,徐輝來到行帳的主廳,只見一位青衫儒生正端坐在塌前。儒生唇上的兩撇胡子自然下垂,看年紀應該是個老儒生了!老儒生的左手邊燒著一個大暖爐,給整間屋子驅了不少寒氣。
徐輝注意到,整個行帳,隻有這間屋子裡有暖爐。暖爐為古銅色,裡面的火炭像毒蛇吞吐的信子,一下一下的鮮紅。
“張景達,見過周先生!”
張景達見勢,上前抱拳行了一個軍人的禮。
那位被稱作周先生的老儒生並沒有回禮,隻沉了沉臉,把眼睛撇向徐輝,好像在示意張景達介紹一番。
“哦!”張景達回過神來。“這位是徐先生,一早領了薛將軍的命,去東陽城請過來的。”張景達回道。
“徐先生,這位是周先生。”張景達為徐輝引見。
徐輝微微一笑,上前道了一聲:“周先生好!”
老儒生見狀,隻哼了一聲,卻沒回,繼續沉著臉,顯然不屑於眼前這個也被稱為先生的年輕人。周先生的沉默,引得場面一度尷尬。張景達一位七尺大漢,此刻就像沾了一屁股屎,左顧右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周先生是薛將軍最信任的門客,而徐先生又是薛將軍親自下命令請來的。此番周先生明顯是在故意為難,張景達不敢直言,但又怕徐輝生氣。張景達知道,讀書人最在意這些禮數。
“周先生,薛將軍現在何處?”張景達憋了半天,隻好把話題引到別處。
“今早出去視察城門的防務去了。”周先生抬眼淡淡說道。
張景達用余光看了看徐輝,見徐輝並沒有生氣,心中方才稍稍平息,便繼續道:“那好,此刻已到晌午,徐先生是薛將軍的客人,不能怠慢,我現在去吩咐廚房準備些酒菜。”
隨即向徐輝使了個眼色,說道:“我聽聞徐先生對軍事見解獨到,我可很少聽到我們薛將軍誇人的。不知您現在是否方便,我張景達可有好多問題要請教您呢?”
徐輝知道張景達一片好意,怕自己繼續呆在這裡,被這位兩撇胡子的欺負。自然附和道:“哪裡,哪裡!薛將軍謬讚了!不敢稱請教,隻當互相交流嘛!”
“哈哈,徐先生謙虛了!”不知道為什麽,張景達覺得跟徐輝交流舒服極了。
“周先生,那我們先下去啦!”張景達說完就拉著徐輝往外走。
兩人正要往外走,還未踏出大廳的門檻之際。徐輝卻見薛朝天正一身行伍的迎面走了過來。
薛朝天腳步極重,院子裡的凍土被踩的咯吱響。薛朝天隔著好幾米遠,便拱手大聲道:“徐先生,辛苦!”
上次在醉仙樓見薛朝天,雖然一身青衫,但氣勢凌厲,瀟灑霸道。此時薛朝天一身行伍,氣勢猶在,但明顯給人一種疲倦之感。
“薛將軍冒天大之險, 為難民開方便之門,真英雄也。”徐輝由衷感歎道。
薛朝天一聽,眼前一亮,隨即轉頭對著張景達哈哈大笑道:“張景達,徐先生今天能來,本將軍算你立一大功。”
“謝將軍!”張景達乾淨利落的答謝道。
“徐先生這位是周先生,是我帳下的首席幕僚,也算得上是我薛某人的半個老師!”薛朝天為徐輝引見道。
薛朝天的引見,明顯讓這位周先生舒服,此刻也對著徐輝微微一笑,隻是眼中的傲然之色更濃。
徐輝回之一笑,輕聲附和道:“見過周先生。”
薛朝天吩咐張景達下去準備酒菜,張景達手腳利落,這軍中的酒菜也不甚講究,沒一會兒,張景達便領著一幫人,端著酒菜進來了。
三人成人字形排座,薛朝天坐中間,徐輝和周先生分坐兩邊,張景達猶豫了一會兒,在徐輝下邊選了一個位置坐下。
“這西涼刀子,是西北雜糧的粗釀,酒烈如火,口感粗劣,入不得中原文人騷客的法眼。但在我薛朝天眼裡,隻有大丈夫的胸腹才能裝的下這西北的刀子酒。來,我薛朝天先敬徐先生。”
薛朝天沒有過多寒暄,端起一碗西涼刀子,豪飲而盡。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徐輝吟唱道,隨即也一飲而盡。
這西涼刀子當真名副其實,入喉如刀絞,徐輝硬是辣出一把涕淚。剛剛薛朝天一段話,似有激將之意,徐輝正中下懷。
薛朝天見徐輝一飲而盡,心中頓時暢快,直道了三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