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一大早，周蘭香剛迷迷糊糊醒過來，就聽到韓進刷刷掃院子的聲音。

　　院子裡的小馬駒在歡騰地尥蹄子，不時奶聲奶氣地叫喚兩聲，韓進一邊掃院子一邊壓低聲音呵斥它:“你給我消停點！再叫過年讓你啃草根！”

　　周蘭香把臉埋在被子裡偷笑，全生產隊人都怕韓進冷臉，牲口棚裡的牲口見了他都不敢尥蹶子，就這個剛生出來幾個月的小馬駒不怕他，還就愛撩撥他，他一過來那小家夥就跟著他，他在院子裡乾活那小家夥還總愛過去搗亂。

　　韓進看著很煩這小東西，其實周蘭香知道，他經常偷偷喂小馬駒糖吃，那小東西跟他比跟老更爺爺還親！

　　小山看姐姐醒了，就趕緊去燒熱水，他跟每天一樣，已經起來點著爐子把屋子燒熱乎了，洗臉水也溫在了鍋裡，就等著姐姐起來呢。

　　周蘭香穿好衣裳疊好被子，小山趕緊把放在爐子邊烤熱乎的棉鞋給她拿過來，芳丫姐說了，姐姐經常鬧病是涼著了，他就時刻注意著，絕不讓姐姐受一點涼。

　　周蘭香洗漱完，小山馬上端著一碗用滾水衝的雞蛋水過來了，這是進哥囑咐他的，每天早上都要給姐姐喝一碗，說對身體好，城裡人好多都這麽喝。

　　一個雞蛋打散，放上白糖，拿滾開的熱水衝下去，就是一碗雞蛋水了，聽說可有營養了！

　　周蘭香接過來喝了，幸虧他們家的水都讓她換成了空間水，否則用普通的水，不知道得有多腥呢！

　　但是這是倆弟弟的一片心意，她能感覺出兩個孩子心裡的擔憂，他們最怕的就是她生病，她能配合就盡量配合。

　　小山看姐姐喝了，臉上笑容燦爛不少，從兜裡掏出一塊豬肉干放嘴裡嚼起來。小小子胃裡沒底兒，一大早起來就吃肉干一點不覺得膩。

　　這肉干是用韓進從山裡帶回來的半扇野豬肉做得，他想拿去都跟劉大叔換家豬肉，周蘭香沒讓，留下了一個後腿，把結實的腱子肉用各種調料和空間水好好醃入味兒，熬豬油那天放油鍋裡炸到半乾，一條一條的肉干鹹香入味，唯一的問題就是野豬肉纖維粗，非常難嚼。

　　不過這對小山和小進來說完全不算事，越嚼越香，有嚼頭才好呢！

　　現在他倆沒事就放兜裡兩條肉干，一條能嚼好一會兒，小山嚼的時候美滋滋的，吃得別提多開心了！

　　韓進掃完院子進屋來，拎著一筐木頭柈子，嘴裡也叼著一塊肉干，嚼得正起勁兒呢！

　　以前覺得野豬肉沒有家豬肉好吃，又柴又沒有肥油，自從香香做了這個豬肉干，韓進覺得以前那麽些野豬肉真是白瞎了！他打算年後找機會進趟山，再整兩條豬腿回來！

　　晚上年夜飯才是重頭，早上大部分人家就吃得很簡單，他們早飯也簡單一點，就煮凍餃子。

　　不過周蘭香還是拌了個白菜心，還把昨天剩的豆腐拿出來，看小山跑過去聞窗台下種的小蔥和香菜，她就掐了一把，把豆腐過一遍熱水，做了個小蔥拌豆腐。

　　因為有從趙大叔那裡拿來的香油，她又點了幾滴醋，還沒裝盤子小山就圍著她轉了。

　　韓進燒水煮餃子，他最近煮凍餃子已經煮得很好了，只要他在這活就是他的。

　　三個人一起動手，很快早飯就好了，小山還很貼心地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餃子湯。

　　周蘭香看著他白白淨淨的臉和漂亮的大眼睛笑:“這麽貼心，你是個妹妹吧?”這孩子前些年營養跟不上，還沒到躥個子的時候，

看著還是個小男孩的樣子。　　他又從小跟姐姐長得有五六分像，看著可真就像個漂亮的小妹妹，比屯子裡很多小丫頭都好看。

　　小山把她手邊的餃子湯搶過來，氣呼呼地教育姐姐:“都是進哥把你給帶壞了！以後別聽他胡說！”

　　韓進要送進嘴裡的餃子停住，這關他什麽事兒?

　　周蘭香努力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趕緊點頭哄小山:“不聽你進哥的，以後姐也不讓他說！”

　　小山滿意了，從進哥的盤子裡搶了倆餃子才算放過他。

　　周蘭香趕緊給韓進夾過去兩個，這倆長多大在她心裡都得好好哄著。

　　真好，小山知道撒嬌耍小脾氣了，也長個子了，兩個多月前這孩子還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又瘦又小，恨不得一個小身板把他們姐弟所有的心都操了。

　　小進也笑得越來越多了，連芳丫姐趙五嬸他們都說，現在敢逗他了，以前像個炸藥包似的，看人的眼神都讓人打心眼裡瘮得慌。

　　他們姐弟三個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吃完飯，三個人都換上新衣裳。

　　周蘭香的是一件紅色小碎花薄襖，裡外全新，是韓進上回去縣城賣山貨買回來的料子，那顏色特別正，小碎花星星點點的，黃色紫色藍色，還帶著鮮嫩的小葉子，又喜慶又水靈，是專程買給她過年穿的。

　　周蘭香覺得這這顏色太鮮亮了，韓進卻覺得正好，“小丫頭可不就得穿鮮亮的，你可別學那些知青還有那些鐵姑娘，穿得跟個老太太似的，大過年的看著他們就晦氣！那樣的還能叫女的?就是個大老爺們！”

　　這小子一說走嘴了就叫她小丫頭，周蘭香想像小時候那樣揪著耳朵教訓他幾句，可惜他個子太高了，夠不著了。

　　韓進的是周蘭香新給他做得一套深灰色卡其布中山裝，他長大了，明年就得相對象，今年周蘭香好好給他做了好幾件新衣裳。

　　這套今天第一次正式穿了全套，他身高腿長腰板挺拔，再精神沒有了！小山羨慕得不行，“進哥這身比縣城裡的老師好看！比建國哥穿軍裝還精神！”

　　這是小山能想到最好的人了，不過在他心裡誰都不如進哥精神！

　　韓進看香香也點頭讚成小山的話，把腰板挺得更直了，決定趙建國回部隊前就穿這身了！

　　小山的衣裳不是新的，上衣是用韓進穿小的一件軍裝改的，雖然是舊的，可也有七八成新，一個補丁沒有，這件衣裳穿出去，在小小子們那裡可比新衣服神氣多了！

　　褲子也是韓進的舊褲子改的，一條藍色勞動布褲子，小家夥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

　　衣服雖然不是新的，可也都沒補丁，他年紀小，正是躥個子的時候，給他做多了新的浪費，而且他上學也有一套新衣裳，正做著呢。

　　換好了新衣裳，就開始準備團圓飯了，周蘭香先起了油鍋炸丸子，他們今年準備多炸幾樣，一樣素丸子一樣肉丸子再做一樣紅薯丸子，三個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有香味兒傳出去老遠。

　　不過今天隊部沒人，老更爺爺也回家過年了，知青點那邊都在公社搞會戰，打谷場附近也沒什麽人家住，多香都不容易讓人聞著。

　　周蘭香就是看準了這個時候，決定多做出來一些，留著能吃到開春化凍。

　　炸出一樣，三個人就停下來吃一些，他們幾個從小在韓爺爺膝下長大，老人慣孩子，吃東西上從來不約束他們。

　　丸子都炸完，又開始準備其他的菜，大哥周青松端著一小盆白面過來了。

　　大哥一向嘴拙，也不知道跟弟弟妹妹說什麽，只是把面遞過來憨厚地笑，“給你們包餃子，天黑了我來接小香繞井台去。”

　　他們這有個習俗，大年夜家裡沒結婚的姑娘由父母或者兄弟帶著去井台繞幾圈，據說能祛病除災。

　　他們這都是一個屯子有一兩口大井，全屯子的人都去井裡挑水吃，井邊還有給牲口喝水的木槽子。井邊是屯子裡很熱鬧的一個地方， 好多習俗也都跟井有關，比如正月十五身體不好的孩子要去井邊的冰堆裡滾一滾，再抱回去一塊冰，據說也能讓身體好。

　　周蘭香給大哥夾了滿滿一大碗丸子，讓他坐在爐子邊吃，看著他的薄棉襖和露著棉花的棉鞋心裡發酸。

　　可她能管孩子，卻不好管大人，以前她也給大哥做針線，大嫂知道了就鬧騰，說她攛掇大哥跟自個離心，兩口子為這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以後她就不敢管了。

　　大哥吃了幾個丸子就不肯吃了，周蘭香怎麽勸都沒用，小山就問他，“大哥，咱家過年吃幾個菜?娘和大嫂現在做啥呢?”

　　大哥憨厚地笑，“吃好幾個呢，家裡也開始做飯了。”

　　待了一會兒就要走，周蘭香看看那一小盆面，把小盆倒出來裝了冒尖一盆素丸子給大哥帶回去，“過年了，給孩子們吃。”

　　大哥說什麽都不要，推了好半天，把周蘭香關屋裡自個跑了。小山就端著追了過去，大過年的，大哥惦記他們，他們也不能讓大哥回家遭埋怨。

　　誰家面都不多，他拿走一小盆大嫂說不定在家怎麽折騰呢！

　　小山在路上追上了大哥，回來沒一會兒，沒想到張桂榮就找了過來。

　　她一進門韓進和小山就盯緊她，她找了好變天才找著機會跟周蘭香悄悄嘀咕，“小香，你離婚以後沒發覺名聲差了不少?你怎自個還不注意?你炸了那麽些丸子，給芳丫家送了，給趙五家、杆子家、隊長家都送了，怎不給你大姐家送去點?你劉大嬸好幾年沒吃上丸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