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這幾天很煩悶,雖然蜀中在中原沒有耳目,但並不妨礙他知道劉表反叛的消息。
劉表和劉璋已經是天下最後兩個沒有參與這場大戰的諸侯了,當劉表也躋身其中,那麽蜀中再向獨善其身,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只不過,他此行出川,便是要給自己尋找一個好的買家,偏偏生意沒談攏,連個客戶都沒找到,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委實讓人憋氣。
這一下,他倒是暗自自責不已,如果不是在荊襄時候,因為意氣之爭耽誤了那麽多時日,最不濟也還是能趕在劉表發動之前,能夠遊說到兩三家吧?
顯然,本來河東佔據了絕對優勢,就是因為劉表的反叛而立刻讓天平陡然傾斜了過來。若是能在此前尋上曹操或者孫堅,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自己等人挺身而出,這不正是雪中送炭麽?
現在如果再去,便好似錦上添花了,風頭不單不能和劉表那兩個蒯氏兄弟相比,蜀中的重要性也就體現不出來了。
所以,張松很是煩躁,恰是劉表將宛城奪取的消息,儼然在他胸口狠狠敲了一下。
這下宛城的封鎖,使得曹操很有可能先於河東熬下來,雖不知道河東對於劉表的反叛會是什麽樣的表態,但就算怎樣,河東也要展示出一些強大的力量才對。
倒是讓他不明白,為什麽一向和劉璋並列的弱主,劉表竟然會一反常態的站在孫曹一邊。
這樣的轉變突兀讓人驚訝的,但不得不說,張松很快就聞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假如劉表保持這樣的強勢,那麽和他毗鄰的西蜀會不會根本扛不下大戰的結束就迎來了劉表的覬覦?
要知道西蜀就是他們和別的諸侯談判的本錢,倒是張松患得患失有些杞人憂天了,想到什麽便是什麽,少了幾分平日裡的精明和冷靜。
張松覺得現在似乎不是再在這裡觀望的時候了,劉表的挺身而出逼他不能不早做些準備,正當他要吩咐隨從收拾行裝準備東進的時候,手下稟報,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整個客棧已經被人給封鎖了!
在許昌還能夠這樣強勢,除了河東,他猜不出還有誰?
雖然在荊襄大出了一次風頭,但自從北上後,他都小心翼翼,不曾暴露過身份,本以為這樣低調不會引人注意,卻不想,原來河東上下早就知道他的到來了。
而他稍微流露出點要走的意思,河東就迫不及待的封鎖了整個客棧,想來,自己的身份似乎對河東有那麽點價值?
張松稍微一想,河東的突然現身,倒讓他本來煩悶的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冷靜後細細想來,孫曹因為劉表的介入已經得到了雪中之炭,相反,這炭火的熾熱反而讓河東這片大雪飛快的消融,力量的平衡傾斜,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對峙的情況,不,相比起當年三家對峙,已經開始疲憊不堪的河東反而因為劉表這支生力軍的介入而顯得更加疲軟了……
這麽說來,給孫曹錦上添花並不重要,反而,河東未必不是他的一個良好選擇?
是的,當初張松出川的時候,就已經左右通過一氣,倘若孫曹兩家沒有想象中的禮賢下士,不能給他們有所希望,那便索性直接投奔河東,至少用整個西蜀來換取他們作為最後一批征服天下的功臣的籌碼!
雖然情況有所變化,但不過是把他們原本定下的第三順位者提前了兩個名次,但根本上,還是從他們的利益出發,並沒有受到多少損失才對!
現在,河東雖然表明了不會讓他離開許昌,但聽隨從細說,顯然那將客棧封鎖的河東兵將並沒有露出什麽敵意,
甚至還頗為恭敬。這讓張松松了口氣,但心裡面不由又有了幾分自得。索性,張松也就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便是安靜的呆在了客棧之中,看河東什麽時候沉不住氣來尋他。
他有理由矜持,或許河東只是單純的以為他是益州別駕,只是為了讓他穩住蜀中,但他認為自己的價值可不單單如此低廉,他的存在,起碼已經表示了蜀中一半的力量的降服。
所以,他也沒有如同一個割據小藩的使者一樣,對中央對強大勢力那樣露出半分阿諛獻媚。
一天后,當河東正式來人相請,張松其實並不如同他表面上所展現的冷靜,終於徹徹底底的開始歸於平靜。
河東還是先於他一步沉不住了吧!
當隨從將河東的兩名來使請入了房中,張松才有心思好好的打量眼前這兩個年輕人。
雖然河東善於重用年輕人已經是天下共知,可是眼前這兩個家夥,實在太年輕了!看上去,一個不過十七八歲,另外個,竟然只有十四歲左右,分明都沒有及冠!
這無疑讓張松的臉色有些難看了,想他自負並非沒有道理,在整個蜀中論起才學,少有人能勝過他的,固然因為天生的容貌而不怎麽受人待見,但就是因為如此,他還能得到劉璋的信任,並且委任益州別駕這樣的殊職,就可見他的真才實學了。
別駕,乃是刺史出行,別乘一車隨同,光是這地位就不是一般屬官可以比擬。哪怕河東此刻並不知道他的價值,但既然能將他的下落打探清楚,還封鎖不使他出城,那麽也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有在蜀中的名望!
此刻,派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來,莫不是瞧不起他,順便羞辱?
張松臉色很難看,而他那五短身材配上一副額寬頭尖的陋容,顯得更加醜惡。
他在那自認為受到了羞辱,而衛瓘更是不喜。
在他看來,倘若是武將,長得如同典韋那樣,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反而,典韋那副凶惡無比的模樣,才應該是他理想中的猛士面容,而如同趙雲那樣面貌英俊又帶了幾分秀氣反而不如他心目所想中的猛將。
但是,假若是一個名士謀臣,那麽必定就該如田豐,如劉曄,如陳宮那些人一樣,渾身就有股天然而成的睿智氣質,就算面孔不如郭嘉那般如玉俊秀,但也有幾分儒雅氣色。事實上,就是賈詡那般慵懶無比的懶散模樣,如同許攸那般狡詐猥瑣的形象,至少,容貌上,都是堂堂入眼,但怎還有張松這般,面目醜陋不堪,渾身上下沒有丁點讓人覺得信服敬仰的氣質的?
衛瓘自見張松第一眼起,就不喜歡了五分,而當對方只是見自己年紀幼小,眼睛中便流露出一種毫不遮掩的輕蔑,而恰是這種輕蔑竟然露在臉上好似還帶了幾分侮辱,他還完全不知道掩飾一下!
這便讓衛瓘有些受不了了!五分的不喜,立刻就再多了三分,剩下的兩分倘若不是自家叔父嚴肅吩咐他不能怠慢,他怕立刻就要拂袖而去了!
經過了南頓一戰,衛瓘儼然已經得到了河東上下的認可,也最討厭別人因為他的年紀而輕視他了。何況,這個張松是什麽人?不過一州小吏而已,河東上下,那麽多別駕,豈有一個如同他這樣不知進退的家夥?就算是以狂妄自大著稱河東的許攸,在他面前,最多也是倨傲一些,但也還在他的忍受范圍之內。
衛瓘不喜,他便不想出口,倒是身邊的年輕人看了對方的不滿,便是微微一笑,拱手一禮,“張松先生遠道而來,河東怠慢之罪,還請勿怪!”
張松冷然一笑,“怠慢不敢,張某區區小吏有兩位前來,已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那年輕人眉清目秀,貌白神清,聽張松頗有些怨憤的口氣,便知道這個脾氣並不好的人又以為受到了他人的怠慢。
這是他第一次受命出任務,來時也稍微了解了眼前這個面貌醜陋的名士的一些特點。許是天生身體弱人,便有了那麽點自卑的心態,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別人的怠慢,哪怕一丁點恥笑都會讓他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怨怒。
“哦?先生莫非是因為我兩人年輕太輕而有所小覷?”想到此處,年輕人微微一笑,卻是繼續道,“在下楊修,現添為太尉府主簿!”
張松微微一愣,太尉府主簿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頭銜,充其量就是三公幕僚,但是,在這個亂世裡,能夠做衛寧的幕僚的人,那可是不一般的。何況,作高官的幕僚,其實就已經為自己的進身之階添了資歷,日後要入朝參政,就已經算是半腳踏了進去了。
所以說,楊修的官位不大,甚至連俸祿都不過是衛寧自己掏錢,但實際上的地位權柄,都遠不是他一個小小益州別駕可以比擬的。說起來,讓楊修出面去請他,倒還真不是失禮,反而是抬舉了。而且,楊修太尉府主簿的身份,又帶了幾分衛寧的私人性質,這無疑又代表了衛寧親自的意願,這麽說來,衛寧的的確確對張松的重視一點都不算少了。
還不等張松回過神來,卻又聽到楊修大笑一聲,出口道,“在下曾聞先生橫掃荊襄九郡,駁下數百士人,如此大才,實讓修敬仰不已。而後,先生又與一少年相交甚歡,互引知己,如此雅量,可比何遜之見於范雲……可既先生既不輕那少子,又為何輕慢於我二人呢?”
張松一時啞口,卻並不是因為楊修的話能夠將他駁倒,倒是因為在他最煩悶的時候,衛寧竟然讓楊修相邀,自覺對方是給足了他的臉面了。
但是,以他巧舌如簧的性格,也不能就這樣示弱了,他覺得有必要讓眼前這個賣弄口才的小子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龐士元雖年少,胸中卻藏有經綸之妙,似若那沽名釣譽之輩,自當另眼相看!”
楊修眼睛微微一眯,張松的話便是說自己學識不行,不配讓他看得起咯?
想到此處,心裡不由冷冷一笑,便道,“許昌雖為我主之地,可此屋卻為先生做主,我二人入內,先生卻無半點相請之禮,豈非不妥?”
“坐有大才者!”張松絲毫沒有半點邀請他們入席的意思,既然索性要展露一下自己的等級,便不如奔放到底,且看那衛寧到底是真的禮賢下士,還是如何。
折辱楊修,莫不等於是折辱衛寧,這點道理誰都知道,張松這樣的作為,其實無形中將蜀中已經有托付到衛寧手中的意思了。
而聽到張松的話,即便再叫自己忍耐,衛瓘幾乎就忍不住,雙眼噴火,如此一個粗鄙匹夫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狂妄無比,哪還有半點名士風采,聽說安邑就有個叫禰衡的家夥,三天兩頭的在那諷刺衛寧,他就有心要教訓那個狂人卻為衛寧所阻攔,現在又見到一個狂妄無比的家夥他當即就忍不住要叫人將他好生毒打一頓。都不知道自己叔父的涵養為什麽就那麽高,能容得下這一個個匹夫在那叫囂,居然還讓自己以禮相待,不能有半點輕視。
而恰是衛瓘要發作的時候,楊修伸手攔住他,這樣一句分明就是諷刺他二人才學不夠的話,卻也沒讓楊修動怒,反而使得後者哈哈一笑,竟是直接拖著衛瓘入席坐下了,“既是有大才者方能入席,那我等便卻之不恭了!”
張松分明已經看到那個十四歲的少年已經沉不住氣了,但又見楊修似乎對他的態度似乎頗為平等,心裡疑惑,莫非那少年也如同楊修一樣頗有才能?
只是看楊修那分應對,沒有半點失態,張松便知道這個年紀輕輕的家夥,的的確確是個機敏之人的,就算他表面上還是那樣倨傲,可是心底下給楊修的評價卻是頗高了。
楊修入座,直接開口道,“先生此來,想必便是為蜀中奔走,不過,在下聽聞蜀中劉使君並不曾有涉足中原的意思,倒是先生不在蜀中治理,前來許昌,莫不是受了劉使君的君命?”
張松心裡一跳,但聽對方的話頭,顯然還是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計出川的真正意圖,心裡稍安,笑道,“曹公使人入川請我家主公商議共謀大業,我家主公便讓我回禮相待,可惜……”
說道此處,張松嘲弄的看了楊修一眼道,“可惜不知道劉荊州竟然發難,嘿嘿……”
衛瓘臉色大變,即將要跳起身來怒喝,但聽張松的話來,他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愁,莫非蜀中竟然也有要反叛的跡象!?
這可是大事了,衛瓘幾乎要忍不住離去稟報衛寧,但看楊修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想到此行衛寧吩咐一切都要以楊修為主,他便深深吸了口氣,目光炯炯的盯著張松。
“不過苔蘚之疾而已!”楊修淡淡回了一句,但眼睛看向張松,不禁道,“反倒是別駕如此口出妄言,莫不怕蜀中起刀兵之禍否?”
“刀兵之禍?”張松哈哈大笑,配上那副醜陋的樣子,滑稽不已,“北有公孫度,中原有孫曹,南有劉表,不知道,天下,除了蜀中何處還沒有刀兵,更不知,天下,誰更怕刀兵?”
楊修臉上終於有了變化,張松的話無疑是卡了河東軟肋上,現在這個時候,的的確確不能再容劉璋也參入到反衛行列中去了。他沉沉吸了口氣,但轉念一想,不禁啞然失笑,對方竟然能夠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來,那麽話中便並不盡實了。
“先生果然洞察人心!”楊修微微一稽,“既如此,修也不再多言,先生既然能觀天下事,那想必衛侯派我二人此來,先生或是心中已有計較!不知先生,可願隨我相去?”
楊修話頭終於挑開,張松臉色也不平靜了,沉默了一下,張松索性問道,“公以為蜀中如何?”
“據險而守門戶,擁沃土而養萬民,川中之地,天府之國!”楊修直言不諱對蜀中富足的讚歎。
“假若中原相持,我蜀中出兵,襲取漢中,席卷雍涼,封關中以據河東,可成否!?”張松又問道。
楊修自由熟讀百卷,兵法韜略也是精通,張松的話無異於一項大錘狠狠的打在心上,只能苦澀道,“先生此策,雖不願,卻不能不認,卻能成事!”
恰在這時,一道稚嫩聲音響起,反駁道,“如若蜀中之兵敢入漢中,雍兵便據守箕谷,斜谷,爾後調羌兵南下,蜀中兵馬再多,於雍涼,也是自找苦頭!”
張松不由有點正視這個出口的小子了,看樣子,這個風雲多變的時候,年輕,並不是讓人輕視的理由啊!
張松當即便駁道,“箕谷,斜谷乃天險,若以蜀道來守,則上佳,若以雍涼來守,卻是不成。我蜀兵最善山戰,莫有強兵,不可擋也,雍涼可有大軍相待?”
確實,如果箕谷和斜谷的地理注定了在雍州涼州處拿來當天險的作用是遠遠不如蜀中那邊來防守的,如果不是大股兵馬,少量人手可是抵擋不足。衛瓘剛才出口也不過是為了爭點面子,事實上,如同張松所言,河東還真沒辦法抵擋住蜀兵出川。
“至於羌兵……”張松冷冷一笑,又道,“蠻人見財忘義,若我以金珠細錦相贈,請其退兵,並不困難!”
衛瓘語氣一滯,正如同張松所言,河東上下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對所謂的蠻人保持信任,事實上,河東不止一次的謀劃將這些外族遠逐。當年羌氐數次反叛,早是深惡痛絕的事情了,他不覺得他叔父會讓羌人擅自進入空虛無比的漢土。
衛瓘跟在衛寧身邊多年,自然最熟悉的也是兵事,張松不過三五句就將對於河東的大禍指出,不由對這個面目可憎的家夥也有些改觀了。他也並不是愚蠢,張松既然敢這樣講出來,似乎他的意思還是頗為親近河東的?
這一刻,張松也不知道,在他面前的某個小家夥已經對他做出了某種程度的改變,而這種改變很大程度上會為了他的將來提供有利的條件。
不過話已經說道了這裡,不管是楊修還是衛瓘也知道,這一次並沒有白來。倘若真的讓張松去了曹營或者孫營,那麽後果恐怕就不是這樣了。
劉璋或許還有著閉關鎖國的懦弱打算,可是當劉表都已經淌入了這壇渾水,誰知道那個一直以暗弱無能為名的家夥不會也跟著發瘋呢?
這時,衛瓘終於收起了不喜,想起了衛寧臨走前的叮囑,恭恭敬敬的一稽,對著張松道,“先生果然才學出眾,叔父曾讓小子對先生恭敬以禮,卻因眼濁而有所怠慢,還請先生勿怪。”
說道這裡,衛瓘再是一禮,鄭重道,“在下衛瓘,代我家叔父,請先生前往中牟一敘!”
十四歲的年紀,終於有了那份成熟,張松並沒有聽過衛瓘的名字,實際上,衛瓘奇襲南頓的事跡也只在軍中宣揚,他自然不可能知道衛瓘的身份。
可是聽他一口一句叔父,而且帶著無比的尊崇和敬仰,再加上楊修代表衛寧的身份,張松的心裡不由便浮起了一個讓他驚呆的答案。
楊修見張松愣在那裡,不由咳嗽一聲,顯然知道張松似乎有所察覺,當即笑道,“此乃衛侯親侄,先生莫要小覷,正是瓘公子奇襲南頓,方有豫州孫堅之敗呢!”
張松終於反應過來,縱然是他再倨傲無比,也知道,自己的名氣的的確確只能在蜀中通用,而河東不買他的帳的人可是數不勝數。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會比那些人差,但是,卻也要有人認可才行。
而衛寧先讓楊修從中牟過來相邀,實際上他就已經滿足了,但此刻,顯然驚喜還是讓他不夠。衛瓘的身份那可是親族,而且是直接親近的人,能讓他過來,這無疑更是說明了衛寧對他的重視,而衛瓘此刻的恭敬和賠禮,更是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張松終於不能再保持那份狂妄的表情,慌忙同樣俯首下來對著衛瓘道,“張松狂人,得衛侯如此抬愛,實讓松愧言!”
張松的識趣讓衛瓘對他的感官又變了三分,似乎那張醜陋的臉也不如初時那般難看了,“既如此,先生可隨我二人北上否?我家叔父早已經翹首以盼了!”
“如此,敢不從命!”收起了狂妄的臉嘴,剩下的是有知遇之恩的感動,不想自己一個小人物居然能夠得到衛寧如此重視,天下盛傳的識人之名果不名不虛傳。
當一行車架漸漸駛近了中牟的時候,遠遠便能看到一彪兵馬簇擁,赫然便是河東之兵等候多時。
顯然,就是衛瓘也不曾想到衛寧竟然會早早派遣了人馬等候,半晌才回過頭來,對著身邊的張松道,“想必是我與楊主簿請動先生後,叔父派來迎接先生的車馬吧!呵呵,先生卻不知道,便是我河東,能得叔父如此重視的人,卻也不多呢!”
張松茫茫的看著前面那隊氣勢彪悍的數百兵將,心裡感慨不已,川中固然富庶無比,可是就是因為太和平,太安樂了,上位者的耽於享樂也影響到了下面將軍們的進取之心。如此強盛的軍容,是在川中不可能見到的。
而衛寧又一次遣人來迎接,讓張松的虛榮心再度得到了滿足,對於衛寧如此重視他,實際上,心裡已經完全偏向了河東。
手中緊緊的拽著那張兩川地理圖,張松此刻感慨不已,或許蜀中會因為一個明主而得到真正的振興吧。若法正,若自己,若那些鬱鬱不得志的川中能士,終於有了能夠一展所長的舞台!
“前面可是益州張別駕?!”一聲高呼,打斷了張松的思緒,只見那軍列中走出一將,對著張松高呼道。
張松不敢怠慢,慌忙出馬,對答道,“在下便是張松!”
“末將張繡,得衛侯軍令,在此等候先生多時!”張繡高聲相請,道,“衛侯已在中牟設宴,便等先生過去,接風洗塵!”
張繡的名氣不大,張松並不清楚,但此刻卻沒有半分覺得衛寧侮辱他的想法,相反,這麽遠就派遣人來迎接自己,除了禮賢下士還有什麽別的意思麽?重要的,便是衛寧對待自己的態度。
張松不敢托大,便有衛瓘出面帶領全軍浩浩蕩蕩的向著中牟而去。
一天后,沿路遇見不少早得衛寧軍令的驛站車馬準備,皆備好酒水,人人對張松皆恭敬無比,那顆投效之心,也是越發熾熱。
當他快到中牟時,衛寧和郭嘉卻在後院內悠哉的下著象棋,賈詡一副懨懨欲睡的模樣坐在棋盤邊直打盹。
衛寧看著賈詡那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對郭嘉憤憤道,“這家夥,坐著都能睡著!”
郭嘉嘿嘿一笑,抬手將棋子落下,道,“當年,兄長不也是如此麽?”
“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乃是朝廷命官,一舉一動都該是表率,還是如此散漫,怎可了得!”衛寧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棋子狠狠落下發出清脆無比的聲音。
“哎,難得休息,您可不知道我最近腰骨是越來越不行了,我請求休假……!”郭嘉落子,立刻愁眉苦臉的請命道。
“請求無效,等天下平了,再給你放假!“衛寧狠狠一個暴栗打在郭嘉的腦門,道,“沒看我一天都累死累活麽!?”
郭嘉摸了摸腦門,幽怨的如同深閨怨婦,“那麽請那張松來,就是為了平定蜀中了麽?我可不認為他一個人有什麽能力讓劉璋倒向我們!”
衛寧夾著棋子搖了搖手,“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個人,只要請動了他,那麽川中之事便可平了大半!”
“聽說他在蜀中頗有點名氣,或許是個大才,但兄長之話,怕是有些過了吧?”郭嘉一收嬉皮笑臉的模樣,有些不相信道。
“我若說,蜀中有半數人不願再奉劉璋為主,此人乃是魁首,你覺得呢?”衛寧將棋子落下,淡淡道。
郭嘉眼睛驀然瞪大了,“劉璋雖然暗弱無能,但聽聞他在蜀中還是頗得人心,兄長的話,怕是不盡實吧?何況,他也不過是一介屬吏,無兵無權,又能有什麽作用?”
“不錯,他是無兵無權,可是,最重要的還是他在劉璋身邊的影響力啊!我又不是要他徹底反叛,這個時候也沒有能力去入川作戰,我要的,只是讓劉璋拉到我們的戰車上!張松在這裡取的作用,可就大了!”衛寧呵呵一笑,看著郭嘉,轉而嚴肅道。
郭嘉摸著下顎的那搓小胡子,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終於是點了點頭,“若如兄長所言,此人倒不妨值得利用一番!”
說道此處,郭嘉看了衛寧一眼,又笑道,“何況,有此人在,日後要圖西川,也必然是手到擒來吧?”
對於郭嘉看破自己的心思,衛寧也不以為意,將棋子猛然拍下,大聲道,“將軍!”
郭嘉頓時看向棋盤,那副精明的樣子立刻煙消雲散,哭喪起來。
“好了!五貫,願賭服輸!”衛寧心情大好,似乎有好久沒有這樣贏過眼前這個家夥了,攤開手,肆意的叫囂起來。
郭嘉滿臉憤憤不平,不情不願的往腰間掏去,很快,衛寧臉上就從剛才的得意轉變成了憤怒,只見手上一張白紙,上書,“欠款五貫”。
衛寧黑著臉看著對方,後者嘿嘿一笑,撒開腳丫子就跑……
“郭奉孝,你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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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聲巨大的響聲驀然響起,只見一個頭盔狠狠的砸倒武器架子,無數武器立刻哐當哐當的散落滿地。
“氣煞我也!~”一具強健的身體,在後院小場內大吼大叫,滿臉怒氣的火紅,“主公竟就重視那些狗屁世家大族,文聘也便罷了,就是那蔡瑁竟然也領兵出戰,莫不是讓河東白撿功勳!?”
魏延叫吼半天,兀自還不解氣,從地上撿起一柄大刀,便狠狠的揮舞起來,讓周圍一乾親兵臉色大變,紛紛避讓。
他們卻是知道,自家主將的上書請戰又一次被駁回了,事實上,這已經是第幾次請戰被駁回,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而這些親兵們自然是知道魏延的本事的,對於魏延一直被壓製在鄧城這個小小的地方不能大展拳腳也頗有怨言,但畢竟不如魏延這般直白,直接就連蔡瑁這個軍中第一人給罵了。
要知道蔡瑁最是小心眼,若不是魏延當初頂撞過他,也不至於這些年一直都受困在這麽個小地方了。再加上魏延出身並非什麽豪門世家,在荊州這個同樣頗為注重出身的地方,魏延如果還是這般口不擇言,誰知道什麽時候怕是連個小城城尉都當不上了。
當然還是少不得對他提醒兩聲,見魏延在那舞弄大刀,漸漸開始平緩,終於有人出聲道,“將軍,小心隔牆有耳……”
一陣發泄,魏延也開始緩緩冷靜下來,他的脾氣的確有些暴躁,但並不代表他就是魯莽,想想這些年來過去,一直被蔡瑁壓製,這些磨礪也讓他明白,這個世界上,光憑借才能也未必就能乾出一番功業。
可恨,整個荊州就沒有人識得他的才華!
若是以前也就罷了,他還能忍耐,忍到能夠出頭的那一天。可是,現在荊州已經開始了逐鹿天下,這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個揚名天下的絕好機會!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蔡瑁的從中作梗,讓他沒有半點機會出戰迎敵,白白看著那些機會從手上溜走,這才讓他暴躁無比。
他卻是怎麽都沒想到,當年蔑視蔡瑁的話,竟然到現在,這個家夥都還念念不忘,以他的身份來說,和蔡瑁簡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語,偏偏就是如此卑微的身份,蔡瑁都還嫉恨到現在!
魏延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他的榮幸,還是悲劇了。
事實上,當初和馬超一戰,他挽回了荊州的臉面,得到了馬超的認同,可是,得到的卻是劉表的斥責和蔡瑁的打壓,為什麽?就是因為自己不該去攔截馬超,怕河東發怒?
魏延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再也無法容忍上面那些庸庸碌碌,毫無作為的家夥了。
如果就這樣一輩子空耗在這個巴掌大點的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太才會出頭,或者,等到天下大戰結束,他還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城尉?
這簡直就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魏延將大刀狠狠的插在地上,龐大的力量,讓刀身大半都沒入了地裡,一乾親兵見來,唯唯諾諾的走上前來,或有人遞上一卷麻布,魏延接過狠狠的擦了一下臉和身子上掛滿的汗水。
這時,一個聲音小心翼翼的在魏延的耳邊響起,“將軍如此震怒……不就是因為蔡瑁和主公打壓……既然如此,將軍可曾……記得當初,那馬超所言?”
魏延愣了楞,周圍一乾人都臉色大變,但很快反應過來,不少人都露出理該如此的模樣。
“荊州沒有讓你一展才華的人,來河東,只有這裡才有你大展拳腳的地方!”馬超臨走前的話,此刻在魏延的腦中異常清晰,隨著那名親兵的提醒,在耳朵中團團響起。
魏延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內心掙扎無比,抬起頭來看向東北,“河東……河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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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兗東戰線,也悄然開始發生了某些意想不到的轉變。
夏侯淵自從得到了荀彧的援助後,便再沒有了後顧之憂,三千人馬在他的帶領下悄然向著泰陽而去。
事實上,河東軍雖然圍困住了钜平,但對周邊的掌控力顯然並不大,河東也沒有理由將兵力太過分散去掃蕩周圍的土地。
夏侯淵的出兵,自然也屬於是在本土上作戰,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精力去遮掩自己的行軍痕跡。
泰陽距離東阿至少也有兩三天的行程,當然,還是全速行軍之下。所以三千人的疾奔,在很大程度上是削弱了部隊的體力的,可是隨著青州兵馬的調度南下,夏侯淵不知道能不能趕在那三萬人的進入前將泰陽奪取,好完成荀彧的布局,自然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事實上在他並不知道,在他出城之後,劉表的反叛消息就已經送達了,或許,如果他早一刻知道這個消息,就不會如此冒險的將力量投入上去。
要知道,他這樣冒險,就是為了將钜平的河東軍擊退,解除掉钜平之危,如果能夠成功,那麽濟南的安全就已經用不著他操心了,雖然這很困難。
河東真正能夠用於攻城的,也的確如同他所想的一樣,是黃忠的那五萬青州兵,但他卻不知道,典韋麾下除去了四萬騎士外,還有兩萬原本是張遼所統屬的冀州兵馬,這兩萬人的戰鬥力或許沒有那四萬騎士強橫,但也是足夠列於河東一線兵團之中的。
所以濟南並不如同他所想的那樣安全,也因為圍城,而兵馬太多,他根本無法有效的知道濟南那邊的情況,只能從模糊的觀察中通過自己的判斷來了解。
所以夏侯淵認定了钜平是這場勝負的關鍵,也不得不說,他的判斷在很大程度上也影響了荀彧。
當他開始策劃這次突襲的時候,與荀彧不謀而合,可是,從根本上來說,荀彧只是想守,而他卻是想要完成一項讓人瞠目結舌的挑戰,不單單要擋住對方,還要擊敗敵人!
這無疑是讓人驚愕的決定,也不得不說夏侯淵的大膽。
所以,夏侯淵當聽了荀彧的建議後便很快認可,也不只是因為荀彧長期以來建立的聲望,他覺得,可以利用荀彧的計劃從中進行某種改變。
為什麽只是配合青州兵對钜平圍城的河東軍造成一點傷亡呢?為什麽不是徹底的借助钜平內外相攻,而給對方造成一次傷亡慘重的反包圍呢?
兩人的想法在行動上是相同的,但是在根本上,卻是迥異的。荀彧恐怕也絕對沒有想到,夏侯淵會有這樣的心思,否則,他是斷然不敢派遣夏侯淵就這樣出兵去的。
是的,荀彧的想法就是單純的想要給钜平一次突襲打擊,一擊之後,立刻退走。之所以要奪取泰陽,只是為了完成這一次打擊而已……而本質其實也是一種騷擾,不過這種騷擾只是打斷對方的節奏,步驟,還有……那種一往無前的銳氣。
可是,夏侯淵想到的,卻是反包圍,直接在钜平建立一場戰役,就如同當年的長社之戰一樣,以內外相攻,徹底讓钜平城外的那數萬河東軍直接覆滅掉!
當然了,河東軍不是黃巾軍,但是,現在曹軍,可也不是那個時候孱弱無能的中央軍啊!何況,一旦自己掌握住那三萬青州兵,再加上钜平守城的八千兵馬,兵力上的優勢,可是遠遠高於對方的!
為什麽不能博一搏?
如果能夠成功,兗東之危將解除,甚至可以說,能夠徹底的逆轉掉如今對於曹軍不利的形勢!他也可以成為曹軍中功勞最大,名聲最顯赫的大將!
何況,這次賭博在他看來,勝利的機會是很大的。
所以,夏侯淵已經拋棄了荀彧那單純的一擊就走的騷擾,當他飛馳在大道上的時候,腦中想的卻是如何完善這一次突襲。
也並不能怪他太過焦躁,實際上,在劉表沒有反叛的時候,曹操一邊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可以確切的說,是處在絕對的劣勢上。而他能夠看到一個徹底扭轉大戰局的機會,他如何能不心動。
經過兩天多的奔走,大軍前進的道路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坎坷,儼然是走入了泰山的范圍之內。
這個時代並沒有經過大規模的砍伐,青州的人口也不比其余地方,泰山的周邊雖然形成了不少城池,但大多都是小城小郡,所以當夏侯淵前行的時候,一片片樹林成了他絕佳的遮蔽傘,讓他無後顧之憂。
要去泰陽,自然是要繞過钜平的,對方雖然控制度並不大,夏侯淵也覺得沒有必要為了爭取那麽點時間就放松警惕。
大軍的速度開始緩緩放慢了起來,不過讓他覺得心安的是,派去聯系青州軍的人回稟,顯然那支部隊完全能夠配合自己發起一次針對泰陽的突襲,而接著,將這三萬人納入指揮,發動最後的作戰,一切都將大功告成。
泰陽並沒有多少防備,這在早前就已經確認過了,倒是讓他更加驚喜的是,前段時間,似乎钜平一直沒有攻克,讓河東軍開始沉不住氣了,還抽調了一千的泰陽兵馬西進參與對钜平的攻勢。
這樣下來,泰陽還有防守的,也不過是一千人而已,而這一千人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鄉勇城防兵,對於自己這三千虎狼來說,連下菜的資格都沒有!
河東似乎對泰陽並不重視,事實上,夏侯淵站在河東的立場來看,也覺得河東沒有理由會重視這個地方,這也才給了他如此強大的信心。他不禁心裡還對河東上下有些嘲笑,對方竟然不知道換位思考站在曹軍方向的立場上來判斷某個地方的重要性。
不過,這終究都是好事。
所以,當他的大軍開始出現在泰陽的城外的時候,他還能看到那慌亂無比的守軍,倉皇無比的企圖關上城門負隅頑抗!
可是,在絕對的力量下,任何掙扎都是無用的。
夏侯淵甚至身先士卒的登上了城樓,很快便佔據了第一個立足點,三千兵馬如虎似狼,攻入了城池,為防走漏消息,整整一千河東兵,被他盡數斬殺,倘若是在東阿,他恐怕會毫不猶豫的讓這一千首級做一個京觀,讓那群河東軍知道,輕易犯境的後果!
這一次突襲很完美,甚至原計劃動用青州兵的配合都沒有用上,那些孱弱不堪的城防軍根本擋不住他麾下的三千強兵,所以,當青州兵在晚上偷偷的從東邊靠攏的時候,還差點鬧出了自相殘殺的鬧劇。
在荀彧決定親自出馬主持兗東大局的時候,夏侯淵才是兗東戰線的都督,而青州軍的三萬兵馬實際上也是歸於他統禦的。所以,當青州兵三萬人抵達後,夏侯淵理所當然的接過了指揮權。
當手上又多了一支可以依仗的兵馬後,心裡的底氣便足了許多。
而事實上,不管是三萬青州兵,還是那三千東阿軍,在長途奔襲後都已經疲憊不堪,他也不可能讓這些兵馬就立刻完成對自己的構想。
當他攻下泰陽後,便已經暗中差遣探馬趕往钜平一探虛實,他想要知道,钜平是否還一直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樣。荀彧是否很好的完成了為他遮掩痕跡的任務,是否做到了將河東軍的眼球所吸引的根本目標!
一天后,探馬的回報讓他很滿意。钜平,一切如常!
這無疑讓夏侯淵的心中大定,三萬三千人,加上钜平的八千兵馬,總過四萬余人,如果在突然襲擊下,不過三萬的圍城之兵,他有絕對的信心能夠做到擊潰!
事實上,歷史上,這樣依靠堅城裡應外合大敗敵軍的戰例數不勝數,從根本上來說,一便是圍困城池作戰的兵馬,在久攻不下後士氣必然將會下降,同時,又因為疲憊不堪難以作戰。二也是因為內外作戰,將會很容易將軍陣打破,使得指揮困難,造成混亂。並且,當外軍突襲的時候,這種突然性,才是最為致命的。
夏侯淵手上有不遜色於對方的兵力,那麽造成的殺傷,也將會格外可怕。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將會完成一次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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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瑁站在船頭,看著對面的土地越來越近,不由浮想聯翩。
自從孫堅退走後,整個豫南便是河東的地盤,而汝南自然也在河東的手心了。
誰知道當年花費荊州無數力量卻為孫堅漁人得利的汝南,如今再一次在自己面前?誰有知道之前河東呼來喝去的荊州,人人都認為是河東走狗的荊州,竟然能夠成了逆轉局勢讓河東苦不堪言的最大一股籌碼!
誰又知道,一直以來強大無比的河東,荊州軍還能踏上他的地盤,肆意的攻打著他的城池!
蔡瑁一時間覺得萬般爽快,他的身後,有三萬大軍,不多,但是對於拿下空虛無比的豫南,這股力量卻足夠了!
要知道在宛城發動攻擊的文聘可是將漢中到陽翟的糧道給堵死掉了,河東怎麽可能會放棄將宛城奪取回來?
文聘不過只是一個給自己建立大功的誘餌罷了,真正的主角是他,是蔡氏!
想到這裡,他不由對自己的決定非常自得。事實上,不管是蒯越還是蒯良,又或是其余世家的勸說,劉表都只能是猶豫而狠不下心來,如果不是自己出面,也就沒有荊州如今重要的地位,也沒有荊州如此意氣風發!
劉表不過只是荊州的名義上的主人,掌握的權利也不過只有一半而已,事實上,如果沒有他們這些大家族的支持,劉表在荊州只會是寸步難行。
雖然,如今的蔡氏是和劉表綁在一起了,那麽他自然也要考慮如何能夠讓蔡氏變得更加強大。
或許,有一天,他可以學習一下衛寧,如何奪取楊氏的根基?
是的,手上握有兵權,這才是最重要的!而這才是起步而已!
“張允!接下來,指揮兵馬上岸就交給你了!”蔡瑁緩緩的從船頭轉身走上甲板,拍了拍身後那個一臉笑容的家夥,這是他的心腹,卻也算是個勉強能乾的家夥吧。
當然,蔡瑁並不知道,在他自以為是他大展宏圖的土地上,或許並不是一道道功勳,而是死亡的墳墓。
“將軍!江東軍果然從這裡渡河了!要不要下令,讓全軍半渡而擊?”蔡瑁沒有想到,河東軍並沒有因為荊州的參戰就陷入了慌亂,豫南空虛的確不假,可是,當太史慈坐鎮統領這裡的一萬兵馬後,卻也不是他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武將能夠輕易撒野的地方。
張頜如今還在商丘和孫堅對峙,比起蔡瑁來說,那個猛虎一樣的家夥才是河東的心腹之患。不管是衛寧,還是太史慈本人,都認為,一萬兵馬要擊敗這樣一個酒囊飯袋,都算多的了!
就算是在宛城的文聘,在河東看來,重要性都是遠遠要超過蔡瑁這支所謂的討伐軍!
事實上,當太史慈抵達汝南後,他並沒有選擇意味的防守,等待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來的荊州軍,他出人意料的反而是領兵出擊,從汝南南下,直接向著淮河靠近。
蔡瑁不會想到,本來就空虛無比的豫南,竟然還會做出禦敵於國門之外的膽量,他也根本沒有絲毫掩飾的痕跡,自從從江夏北上後,也是直接向著淮河而去。
不過,蔡瑁天生似乎就不是什麽領兵的料子,當文聘已經將宛城奪取,當河東已經派遣了馬超即將抵達宛城反攻的時候,他竟然都遲遲沒有抵達淮河南岸,兵貴神速完全在他身上找到半分影子。
而等太史慈從汝南南下後,一路上撒出去無數探馬,他得到的消息也讓他瞠目結舌,要知道,在河東他就得到了情報,隻道有一支荊州兵從江夏北上,意圖突襲豫南,他主動出擊,便正是為了截殺這支部隊。
可是現在,那支荊州軍竟然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卻讓他有點害怕了。蔡瑁畢竟是荊州首席大將,太史慈和孫堅戰過,和曹戰過,和呂布戰過,在河東見識的也是一等一的能將,荊州盛名在外,又有黃忠這樣的猛人,在他看來,蔡瑁能夠躋身荊州第一,那麽能力就算差點,恐怕也有那麽點本事吧。
太史慈最擔憂的就是蔡瑁會不會神不知鬼不覺的繞過了淮河,直接突襲汝南而去。假如是這樣的話,那麽他便是犯下了彌天大錯。
想到這個可能,他都不禁驚得後背都是冷汗。
可是,正當他猶豫是否退兵的時候,一個讓他哭笑不得消息從淮河之南送來,終於讓他放棄了回兵的打算。
這麽多天過去了,沒想到那所謂的荊州兩萬強軍,竟然才剛剛抵達平春!
太史慈仔細算了算,過去了近七八天的時間,從對方偷襲宛城的速度來看,起碼也是早就應該準備好了的,而且,在中牟時候的情報也分明說清楚了,蔡瑁的那支部隊只不過比文聘晚出發不過兩天的時間!
文聘從樊城到宛城,蔡瑁從江夏到平春,單單就是直線距離來說,是相差仿佛的,可是文聘那一路並不好走,畢竟是奪過河東的耳目,可是蔡瑁從江夏出來,一路北上都是平川,沒有理由會比文聘還慢。
而事實上就是,文聘從出兵到奪取宛城,所用時間,不過只是五天,奇襲的概念在文聘手上凸顯的淋漓盡致,甚至讓張濟都還沒能夠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趕了出城。
蔡瑁呢?竟然到了現在,他太史慈都先一步從中牟趕來了淮河彼岸!
太史慈自動便將蔡瑁劃入了庸才的行列,不由對劉表嗤之以鼻,如果荊州都是這樣的大將,自會是自取滅亡!
蔡瑁的愚蠢還不止太史慈所想的那樣,這個家夥不單單在作戰初期就拖拖拉拉,而一路上竟然還大張旗鼓,仿佛怕別人不知道他蔡大人出征一般,四處宣揚。
他的渡河地點也很快為探子所查獲,於是,太史慈便讓一萬大軍早就等候在這裡守株待兔。
顯然,這支荊州軍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蠢。在耽誤了這麽長的時間,完全沒有考慮他河東軍應對的可能。
或許,在他們看來,孫曹那邊似乎已經牽扯了河東的精力,而宛城的丟失也將會讓河東焦頭爛額,絕對不會在有力量對他的行軍造成威脅吧?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蔡瑁看來,河東軍自然是不可能有太多的兵力會屯放到豫南的,而且他一直都把文聘當做一個引誘,他還洋洋自得的放緩行軍,想要讓文聘盡可能的吸引河東更多的注意力,卻不知道從他帶兵出江夏開始,河東就沒有放棄對他這支兵馬的關注。
而且他認為,就算河東軍不放心豫南,豫南的守軍也只會龜縮到汝南城下,但是在自己的三萬大軍面前,這些掙扎又算得了什麽?
或許從剛開始他還有點小心翼翼,可是當他聽到文聘已經奪取了宛城之後,便連隱藏都懶得做了,索性大張旗鼓的開進。甚至連渡河的地點都沒有刻意隱藏,如此,才讓太史慈輕而易舉的了解到他的動靜。
太史慈不知道是覺得好笑還是什麽,的確河東是沒有什麽余力再派遣兵馬南下支援了,倘若是文聘親自來的話,或許他還會慎重對待,可是如同蔡瑁這樣的家夥,來再多,又何懼之有?
通過文聘的行軍作戰來看,宛城的突襲是非常完美的,事實上,黃忠也曾盛讚過此人,太史慈不認為黃忠會因為故鄉的原因而對對方過多的偏愛,所以, 太史慈自然也就留意上心了點。
可是,荊州顯然只有一個文聘,或許還有更多傑出的大將,不過有蔡瑁這樣屍位素餐的家夥在上面,也是永遠出不了頭的。或許這是河東的幸運,可同樣也是荊州的悲哀。
只是作為敵人的立場來看,太史慈覺得荊州還是就這樣下去的好。
此時此刻,荊州軍已經靠近了河岸,大批的兵馬從船上湧了出來,身邊已經有人建議立刻發動突襲,可是太史慈還是選擇了等。
荊州軍同樣擅長水戰,半渡而擊固然可以給他們不小的傷亡,可是他覺得,這種傷亡還不值得給蔡瑁這樣一個白癡點教訓,而依照他的德行,上岸之後也絕對不會迅速整頓軍型,那麽自己的等待將會換來更大的戰果。
而自己的優勢也就在於隱蔽,一旦發動突襲,那便是要斬獲更大的成果。
那一雙如同獵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外面,太史慈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竟然完全是給他設伏的天然寶地,但是,現在對方已經半支腳踏入了絕路,他若是不笑納,可對不起蔡瑁這些滑稽的表演了。
三千人,四千人,五千人……當越來越多的兵馬踏上岸的時候,對方不出太史慈的所料,竟然絲毫沒有立刻結陣的打算,而人數越來越多,過於擁擠,將會形成短暫的混亂。
他等的,就是這個時刻!
“殺~!”一聲厲喝,猛然叫起,埋伏許久的河東軍仿佛猛獸一般,從四面八方撲將上去。
而他們的敵人,臉上還充滿著茫然……
這將會是一場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