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仲逸這才懶懶起床,從蠡縣到京城,一路奔波。今兒個總算是睡了個自然醒,摸摸肚子,昨晚胡亂的喝了幾杯,原本就沒吃幾口,如今這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洗漱一番,仲逸便緩緩走下樓去,此刻吃飯的人還真不少,果真是京城繁華,三四人桌上擺放的酒菜,足足夠普通人家吃好幾頓了。
仲逸找了個僻靜的位子,點了一盤醬肉,再來一碗素面,人是鐵飯是鋼,總得填飽肚子再說吧。
“你這掌櫃,好生無賴,明明酒裡摻了水,還這般狡辯,虧你這掛的老字號,竟做欺客之事”,一名年青男子正在酒樓裡大喊大叫,此刻正值午飯時分,四周立刻圍上來一群看熱鬧的。
仲逸尋聲望去,只見一名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男子正與客棧掌櫃理會,他一腳踏在大長凳上,手中拎著一隻酒壇,身後兩名隨從小廝,此三人對周圍人的目光毫無在意,似乎要鐵定叫板了。
“這位客官,小店在這京城經營多年,從來都是童叟無欺,怎麽會怠慢於諸位呢”,一個掌櫃模樣的老者正苦苦的與那名男子爭辯,但顯然力不從心的樣子,片刻的功夫,便冒出一陣熱汗來。
見這名男子不依不饒,店家隻得求饒道:“這位客官,您三人今日的酒菜錢,本店全免了,眼下正是午飯時分,客官這樣鬧騰,小店的生意以後還怎麽做呢?”。
那名男子沒有說話,他身後的小廝卻喊道:“說的倒輕巧,這酒有問題,我們公子此刻頭暈、腹痛,豈是一頓酒錢能打發的?”。
聽了半天,無非便是這名男子因店家在酒中摻水,他要給個說法,店家要免了他的酒菜錢,可這小子就是不依不饒。
掌櫃萬般無奈,隻得差店小二去請巡街的官差來。
仲逸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並未覺得這酒有何不對啊?莫非這三人想吃霸王餐?看他們的裝束也不像是缺吃少穿之人,這般不依不饒又是為何?
若是在蠡縣,他自然要上前查看一番,可如今在京城,刑部的衙門就在不遠處,哪輪到他這個閑人來管?
如今既已報官,那就等官府的人來處置即可。
良久之後,店小二終於回到店裡,他的身後是幾名巡街的官差,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湊上前來的幾名好事看熱鬧的急忙向後縮了回去。
為首的那名公差大聲道:“讓開,讓開,怎麽回事?天子腳下、朗朗乾坤,難不成還有人在這裡鬧事不成?”。
那名掌櫃急忙笑臉上前,將事發經過講了一遍,官差們慢慢將目光轉向那名鬧事的男子。
誰知那名男子連眼皮都未抬一下,而他身後的兩名小廝更是洋洋得意,似乎此事與他們全無乾系。
為首的公差上前幾步,細細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年輕人,他的心裡卻犯了嘀咕:這京城乃藏龍臥虎之地,若是與那王孫公候扯上一點關系,那怕是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的尚書、侍郎,甚至郎中,什麽二品三品的,誰沒個七姑八姨?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兒。
一副公乾的模樣,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這位兄台,不知掌櫃方才所說的是否屬實?”。
那名男子依舊面不露色,倒是他身後的一名小廝上前對那為首的公差附耳一番,而後便再次站到男子身後。
只見那公差後退兩步,輕咳一聲,竟轉身向掌櫃喝道:“果然是無奸不商,明明是你店中酒菜以次充好、欺客無理,
竟還反咬一口,告別人?還不向這位公子賠禮?”。 眾人正議論紛紛,卻早已不見了官差的身影,老掌櫃癱坐在那條大長凳上:看來這名男子並非等閑之輩,今日是遇到硬茬兒了。
思量一番後,掌櫃隻得唯唯諾諾道:“小店備好十兩紋銀,還請小兄弟高抬貴手,放過小店吧”。
“一點都不好玩,不好玩兒”,片刻之後,那名男子抽出一條馬鞭重重落在了桌上,頃刻間碟非盤舞,瓷器的碎屑四下濺起,眾人急忙拂袖阻擋,一塊白瓷正好落在左側餐桌之上,一個年紀大約十歲的小孩從未見過這等場面,立刻嚇得哭了起來。
“豈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仲逸心中極為不悅:“即便是什麽名門之後,也不能如此膽大妄為,莫說這店家對錯與否,旁人總是無辜的吧?”。
仲逸上前幾步,正欲理論一番,卻見這名男子再次舉起馬鞭,剛欲落地之時,卻被一隻大手緊緊握住:“不就是一頓飯菜嘛,幹嘛要不依不饒?”。
那名男子雙眉緊皺,急忙將手抽回,順勢後退一步,眼神中滿是不悅之情。
細細打量眼前的這名男子:只見他皮膚白皙,發如青絲,十指纖細,再細細看去,耳垂下確有兩個針眼小孔。
仲逸心中微微一顫,下意識摸摸自己的手臂:“方才二人拉扯之際,無意中觸碰到眼前之人的胸前,感覺酥軟綿綿……”。
果真是個女子,不過這易容之術比起師姐來差遠了,只要細細聽來,這聲音確實也不太對勁。
仲逸這才想起剛才她那句“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兒”,很有特色。
這些客棧中無非吃飯歇腳之人,大家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何來玩耍的閑心?
若非嬌生慣養,閑來無事,誰會做這女扮男裝之事?若非有人庇護,習慣了平日裡的盛氣凌人,誰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無理取鬧?
看來這是個刁蠻任性的主兒,估計家中老爹的能量不小,看這樣子估計也在三品之上吧?
如此說來,那些巡街官差的反應也就不足為怪,而她之所以將馬鞭甩下,無非也就是認為店家的“十兩紋銀”是在羞辱她而已。
如此一番思量,仲逸便決定與這位刁蠻任性的女子理論一番。眾人立刻再次圍了上來,卻聽的二人那一陣爭鋒相對。
仲逸上前道:“酒錢已免,禮已賠,十兩紋銀還嫌少?罷了,罷了”
那女子卻道:“酒非酒、菜非菜,僅是賠禮賠銀便了事?不妥,不妥”
仲逸問道:“那公子想那般?”
女子似乎來了興致,她做出一副文人的樣子,搖頭晃腦道:“酒字三水,溫水、涼水,為何要摻水?”
“仨字三人,熟人、生人,為何要欺人?”,仲逸心中暗暗笑道:原來她所說的“好玩”,就是想鬥鬥嘴而已。
那女子微微一驚,一時沒了詞兒,竟再次無理取鬧道:“我不管那些,反正酒中摻水就是不對”。
仲逸也裝作無奈道:“所謂酒水、酒水,有酒便有水,無水何來酒?請公子給大夥拿出一杯無水之酒來?如何?”。
那女子欲言又止,幾次無言以對,後來乾脆抓起桌上的馬鞭,轉身對兩名小廝道:“算你小子能言善辯,我們走”。
眾人見狀便長舒一口氣:總算是打發了這位難伺候的主兒。老掌櫃急忙上前,還未來得及說聲道謝,卻見那“男子”又轉身回來。
“看你個小白臉,也就是扯些口舌之快而已,敢不敢與我家公子比試騎術?”,那名小廝竟直接對仲逸挑釁道。
看著女子手中的馬鞭,莫非她還好這個?仲逸一臉苦笑:“你我素不相識, 為何要與你比試騎術?”。
只見那名女子一臉無理狀:“這我不管,反正今日是你掃了本公子的興致,這騎術你比也的比,不比也的比,本公子就是這麽講理”。
仲逸笑道:“那若是在下不從呢?”。
“若是不從,本公子讓這個客棧在日落之前關門,所住之人全部趕走,所有飯菜全部倒掉,如何?”,那名女子不屑道:“到時,這裡所有的人,都會將這筆帳記到你的頭上”。
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從未見過這般強詞奪理、刁蠻任性之主,照她這麽說,反倒是自己的仗義執言不對了?
“不可理喻”,仲逸扭頭便欲上樓而去,誰知那個老掌櫃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一臉哀求道:“客官,你就答應了吧,算小的求你了,看客官也非等閑之輩,方才多虧仗義執言,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猶豫之際,卻聽老掌櫃再次求道:“客官,你若是幫了這個忙,你在小店的房錢、酒菜錢全免了,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仲逸環視四周,卻見眾人都是與老掌櫃同樣的心思。
此女既是官宦人家,沒準能打聽到當年的一些事兒來,能結實她想必至少也沒有什麽壞處。想到這裡,仲逸痛下決心:比就比,難不成會輸給你這個女子不成?
“好吧,怎麽個比法?”,仲逸這就算是接受挑戰了。
那女子嘴角微微上揚,一臉喜色道:“這個就不勞你操心,看你也不是本地人,本公子備好兩匹馬,由你來選,免得有人說我欺負你,本公子就是這麽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