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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略》第六百五十八章 不淡定了
夜幕下,街上行人寥寥無幾,不少人皆已進入夢鄉,睡的那叫一個香。

  各店鋪早已關門,只是一些大一點的鋪子門前掛著燈籠,道道亮光、多少給這片夜色增添了幾分色彩。

  西街那家最氣派的酒樓、運發大酒樓一樓大門緊閉,只是二樓那家最大的包房中還亮著燈光,裡邊的人似乎還在忙著什麽。

  依舊是那張圓木桌,桌上習慣擺放做工極其複雜而又精致的下酒菜,似乎只有這樣的飯菜,才能配的上如此美妙的佳釀和紅木桌椅。

  不過,那些所謂的下酒菜都拔涼拔涼的,與之相應的是一套不錯的酒具、不錯的酒水。

  ‘哎……’。

  這一聲歎,雖是有感而發,卻又似醞釀已久,其中有太多的無奈和惆悵,竟將已然入睡的夜貓給驚醒了。

  ‘瞄……’,象征性的叫了幾聲,那隻大黑貓又懶懶的閉上了雙眼。

  圍桌圍坐的有三人,孫大發居中,兩側是兩個同樣身材肥碩的男子,他們都是鹽商。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正站在他們三人面前,眼睛時不時的打量著桌上的擺設,似乎在找尋著什麽。

  ‘大麻子,按理說呢,你是鹽課衙門的衙役,這話我本不能問,但此事事關我孫大發一家老小,甚至於多位鹽商兄弟的性命,你能理解?’。

  孫大發滿飲一杯,而後向對面之人再次問道:“耿達,真的醒了?”。

  那瘦高個是鹽課衙門的衙役不假,因為臉上起痘,被人稱為大麻子,此人跟隨同提舉王核多年,是個很會來事兒的人,深的其信任。

  “奸商,果真狡猾,連老子的話都不信,這可是王大人讓老子來的”。

  心中嘀咕幾句,大麻子似笑非笑道:“孫大東家多慮了,這是劉妙妙親眼所見,王大人得知消息後,這才專門派我過來傳信的”。

  大麻子一身布衣,是換班後借口上街辦點事兒才磨蹭到這裡,雖然時間有點晚,但他畢竟是為‘正事’而來。

  “麻子兄弟不要誤會,大發也是為將事情辦好,否則也會拖累王大人不是?”。

  孫大發身邊那兩人勸道:“畢竟,這位仲大人不同於常人,我們不得不防,也不敢不防啊……”。

  不是不小心,只是事情還不夠大,事關身家性命,試問有幾人敢草率行事?

  大麻子來到桌前,端起瓷杯自斟自飲一杯,而後便拿起筷子從盤子中夾起來。

  對孫大發這些人來說:吃喝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問題,不敢說吃遍天下美食,但很難說他什麽東西沒嘗過。

  只是這個衙役就差了點,平日裡跟著蹭吃蹭喝不少,但總是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對一種人來說,有一種飯菜最香,那便是不要銀子的飯菜了。至於食材、刀功、佐料之類的,倒是其次了。

  牙齒磨碎著嘴裡的酒肉,大麻子發出一陣‘咀嚼’的聲音,聽的孫大發有些反胃,但他隻得強忍著,不屑的神情。

  打狗還得看主人,更何況是這種見錢眼開、見酒就喝的人呢?

  “哎呀,我說幾位東家,你們就不要猶豫了。劉妙妙可說了:那耿達都可以翻身了,似乎還在自言自語說著什麽,雖然此刻神志還有些不清,但明天一大早,定能說出話了”。

  大麻子邊吃邊說道:“今晚我們就當是他在說夢話,但明日若是真的醒了,那第一個供出來的就是你孫大發。仲大人審人的方式,真是太特別了,除非你真的想死,否則,最後都得招了”。

  末了,他笑著補充一句:“不對,即便你真的不想活了,仲大人依舊能讓你招供,你想死還死不了。這個耿達不就是個例子嘛。明明背過去了,竟然還是被救活了,這位李太醫,真神了……”。

  耿達有些不滿的說了一句:“那王大人就真的見死不救嗎?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是逼到那份上,還不如魚死網破算了……”。

  說實話,這些天孫大發心中是極有怨氣的。自從耿達被抓後,王核就像沒事人一樣,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更別說想其他辦法了,眼看這兄弟們就這樣白白送死了?

  平日裡喝酒、分銀子時,可從來都見他少過一次、少過一兩。

  真是個白眼狼,無恥的小人……

  這麽一說,大麻子臉上終於不悅了,他‘啪’的一聲將筷子放下,面目變得有些猙獰起來:“孫大發,別他麽給臉不要臉,你算個什麽東西?還魚死網破,實話告訴你,若是王大人有個什麽閃失,老子保你全家死在前面”。

  那三人一聽此言,立刻紅了眼,誰知大麻子依舊不依不饒道:“虧你還混跡了這麽多年,連這個道理都看不明白:若是你們當中任何一人被孫大發招出來,抓到了鹽課提舉司衙門、仲大人那裡……”。

  見三雙有些迷茫的眼神望來,大麻子又端起一杯酒,不緊不慢道:“下場與耿達都一樣——在說出話來之前,先讓你們閉上嘴巴……這叫殺人滅口、死無對證……”。

  “這……”。

  那三人瞪大了眼,沉默了片刻,只聽見心跳的聲音。

  “這話……是你,還是王大人說的?”。

  孫大發還是有些不服,眼前一個小小衙役就敢耀武揚威,成何體統?

  雖說自己沒有功名,但起碼有銀子啊,平日裡接觸的有品階的人也不在少數,大麻子算什麽?王核在時,他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

  “王大人說的如何?我說的又如何?孫大發,你別裝蒜了,都他麽是拎著腦袋混飯吃的,真要把話講的那麽明嗎?”。

  大麻子為自己搬了把椅子,竟然有些感慨道:“老子也想明白了,這樣乾下去,遲早是會要命的。既然如此,為何要唯唯諾諾、怕這怕那的?”。

  怕死的、不怕死的,最後都是個死,膽大的反倒成了看的開了?

  這是什麽邏輯?

  “對對對,麻子兄弟說的對,說句不好聽的: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還得相互幫襯著不是……”,孫大發身邊兩人再次附和著。

  大麻子‘哼’了一聲:“你們還說對了,不過這螞蚱要是被滅掉了,也就不是什麽一條繩了……”。

  真是倒霉之時喝水塞牙,眼下正是煩心之事,卻不知這一個小小的衙役也橫了起來。

  孫大發起身道:“好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我們還是好好合計合計接下來怎麽辦吧”。

  末了,他向一旁的大麻子說了一句:“麻子兄弟辛苦,早點回吧,時辰不早了……”。

  大麻子嘟囔了一句:“是的,時辰確實不早了,這一天的,做這提心吊膽的事兒,功勞、苦勞什麽的……”。

  得寸還真要進尺了,但孫大發今晚不想與此人理論。

  向一旁兩人遞個眼色,立刻備上一塊銀子,順便嘴裡擠出一句:“大麻子兄弟辛苦,今日招呼不周,一點喝酒銀子……”。

  大麻子將銀子捏在手裡,立刻轉怒為喜道:“早知道這樣,又何必讓兄弟這麽憋屈呢?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我們都是為王大人做事,銀子的事兒,幹嘛要分的那麽清楚呢?”。

  “別忘了,再有一個時辰了,別錯過了時間……”。

  月更高了、夜更靜了,大麻子走後,那間碩大的包房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後便是三人偶爾的歎息。

  這樣的夜,能有如此舉止之人,該是要面臨怎樣的抉擇才會如此?

  “他麽的,不說了,一不做二不休,就這麽幹了”。

  孫大發罵罵咧咧道:“連一個豬狗不如的大麻子都欺負老子頭上了,那王核看來是指定靠不上了,但如今畢竟還沒有翻臉,老子忍了”。

  ‘對,縮頭是一刀,伸頭是一刀,王核是靠不住,但現在要我們命的是仲大人’。

  那兩人也附和道:“如今之際,只有在耿達醒來之前,徹底結果了他,讓他永遠閉上嘴巴……”。

  一聲簡短的瓷杯摔碎之時,雖然不是很高,也很清脆。

  片刻之後,四名黑衣人出現在耿達面前,‘嚴陣以待’的樣子。

  這架勢,倒像是個錦衣夜行之人,再配上那明晃晃的刀劍,想必是經常做這種事兒的行家裡手。

  “你們四人聽著,待會兒鹽課提舉司衙門會發生一件大事,院門必是一陣慌亂,你們四人分為兩組,去這個地方……”。

  舉過油燈,孫大發攤開圖紙,向那四人吩咐道:“就是這個房間,耿達在那裡,直接乾掉。此事由你們二人去做,剩余二人在外把風,以防不測”。

  自從那晚在江邊出現兩個蒙面高手後,孫大發就變得異常謹慎起來,尤其夜晚之時,只有有些異動,他都生怕是有刺客來殺他,嚇得只能亮著燈睡覺。

  為此,他的女人都有些忐忑了:一晚的不熄燈……。

  至於在江邊的那兩名黑衣高手,眾人確實議論了一陣子,如同其他流言傳言之類,起初說什麽的都有,後來漸漸就沒有多少樂趣了。

  在他們這一帶,確實有一些武林高手,十足的高手存在,但這種人往往會在兩種情形下出現:一種是為了銀子、很多的銀子。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高手也不例外,這本就再正常不過、不足為奇。

  還有一種便是江湖俠客特性所在:他們既不為錢、也不是為了所謂的名利,要出手,純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這種大俠之風古來有之,其中有頗為複雜的說法,不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類,還有俠之大者為社稷蒼生之類……

  孫大發明白:販私鹽嘛,肯定是見不得人的,若是被高手們攪局,他們也認了:見不得光的事兒,還能怎地?

  至於說那晚在江邊的高手,是仲大人在暗中所雇,這也完全能說的過去:他有個實力,他銀子多啊,出手就是一萬兩。

  即便不是來自江湖,從北虜南寇以來,仲大人認識幾個高手也不是什麽難事。

  仲大人來頭大,是很多方面的。

  明眼之人都能看的出來:這位年輕的仲大人有備而來,之前朝廷翰林院侍讀學士出身,但絕不會就這麽輕易離開鹽課提舉司衙門的……

  “你們四人都是孫某花了重金所養,你們各自的殺手鐧我是見識過的,之前從未失過手”。

  孫大發轉過身去,默默的望著窗外的夜色,而後深沉道:“若是此事失手,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那四人相識一眼,立刻將手中長刀架在脖子上,做出一個自盡的動作。

  “去吧,到時會有人接應你們的,反正,鹽課提舉司衙門,你們去了也不止一次……”。

  孫大發依舊沒有轉過身,那四人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晃晃悠悠,一旁站的兩人不知何時坐在木椅之上, 手中的酒杯開始顫抖、不停的顫抖。

  今晚這事,確實有點大,仲逸來頭不小,在他們看來:此刻的鹽課提舉司衙門,還有哪位傳奇的李時珍李太醫在。

  孫大發竟莫名其妙的歎了口氣:“他麽的,都有這麽多銀子了,到底是要幹啥?”。

  那二人默默的從各自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向孫大發說道:“大發兄弟,這是我們二人的銀子,連同幾個兄弟的,都在這裡了”。

  孫大發瞟了二人一眼,緩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神情似乎又恢復不少,一如之前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先這樣吧,不知道這位仲大人胃口到底有多大?但總得要試試才行啊……”。

  孫大發再飲一杯,將手中的酒杯捏的幾乎碎裂:“成敗……就在今晚……”。

  月色下,鹽課提舉司大門早已關閉,大多衙役回房歇息,只是院中偶爾有巡視之人路過,都是一等衙役。

  耿達的那間房中燈光依舊亮著,門外的程默來回踱著步,他不停的向其他衙役吩咐幾句,生怕一個疏忽就會誤了大事兒。

  “不好啦,著火啦,快來救火啊,快啊……”。

  一聲高喊劃破夜空,院中大小房間紛紛亮起燈光,雜亂的腳步聲、叫喊聲充斥每個角落。

  這一夜,終究不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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