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你就暈倒了。”石崇善靠著張靈兒的衣櫃問道。
“對。看見她以後……”張靈兒閉著眼呼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我很害怕,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想叫徐雯與董琦,可說不出話來。”
抱著胳膊的石崇善在深思,張靈兒也沒去打擾他,隻是靜靜的看著這個平時對女生一屑不顧的男孩子。
肯定是厲鬼了,不是很想繼續管下去啊。
石婆婆:你答應我了什麽?
張靈兒見石崇善仿佛便秘一般糾結的表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石崇善疑惑的抬頭。
“你在想什麽?”張靈兒微笑著問道。
“沒什麽。”
張靈兒撇撇嘴,突然間像想到了什麽,她朝石崇善說道:“對了……”
在張靈兒昏迷的時候,時不常的會看到一些片段。
是一個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無聲的辱罵與毆打,聽不到聲音的張靈兒卻可以感受到巨大的恐懼與深埋在內心歇斯底裡的憤怒。
是一個年輕女孩渾身傷痕,身下有一灘刺目的紅色血跡,她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以第一視角的身份在觀看有顏色的啞劇。
除了……
那個中年男人走向自己時,身下撕裂的疼痛。
石崇善摸了摸張靈兒頭,就像是摸黃大那樣。
“隻是夢而已。”
張靈兒的臉色蒼白,卻因為石崇善手掌的溫度緩和了許多。她偷偷的抬起眼睛看身旁的石崇善,出聲問道:“是鏡子裡那個女人的經歷,是嗎?”
石崇善看著她,張靈兒趕緊說:“恐怖小說都是這麽寫的,既然符紙是真的,那我想可能這個也是真的。”
石崇善不吭聲,隻是又揉了揉她的頭髮,“先養好身體吧,這不是你該想的事情。”
張靈兒若有所思,石崇善背著自己的書包說道:“我得走了,你好好休息。”他從自己的兜裡又摸出一張符紙,遞給張靈兒,“這個隨身帶著,以防萬一。”
張靈兒道了謝,接過符紙,想到自己還沒有石崇善的電話,開口問道:“誒,給我留個你的電話唄。”
“哐。”張靈兒家的大門已經關上。
“你們倆怎麽了,為什麽那個小夥子走的那麽急,招呼也不打一聲?”張母擦著手進到張靈兒的屋子裡。
張靈兒出神的瞧著手裡的符紙,“我也不知道。”
石崇善不理會張靈兒的心思,他走在大路上,看著街邊的商店,心裡琢磨著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勸說石婆婆放棄管這門閑事。
走著走著,突然褲腳被咬住,石崇善低頭,是黃大,身邊還有一隻,是家裡的狡爺爺。
“狡爺爺。”
豹紋狗點點頭。
黃大目不轉睛的看著石崇善,石崇善意會了黃大的眼神,蹲下俯身將耳朵湊到黃大的身邊,黃大悄聲說道:“石婆婆說如果你要找女鬼帶著狡爺爺去。”
石崇善點點頭,摸摸黃大的腦袋,目送黃大離開。
狡爺爺有半個石崇善高,因此石崇善不用蹲下說話。他輕聲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帶著狡爺爺來到張靈兒家樓下,指著三樓,說道:“第一個被附身的就是那家人的女兒,但是承受不住厲鬼的怨氣,直接暈倒了,靈魂差點被撕裂。”
狡爺爺不吭聲,石崇善向下看了一眼,見狡爺爺的瞳孔裡有藍光閃爍,也就保持了沉默。
“走吧。去找那個女孩子的父親。”狡爺爺的聲音真的就是個老年人,
滄桑但是沉穩。 石崇善跟著狡爺爺走了許久,到了一個略顯破敗的小區,在往裡走,甚至能看見一些危樓,狡爺爺就帶著石崇善走了進去。
危樓裡是四合院的結構,上下兩層,有人見到石崇善,問他來做什麽的?
石崇善回答來找人。
問的人瞧石崇善長得白淨,又穿著校服,也就不在多問。
這人瞧不見石崇善身邊的大狗。
石崇善跟著狡爺爺進了最裡間的屋子,門沒鎖,人沒在。屋子是木板搭的,上面有厚厚的一層油脂,地板是有顆粒的泥石,屋子裡家具沒有幾件,也就一張方木桌,三隻小木凳,木桌對面是一台老舊的電視機。
狡爺爺不看這些環境,帶著石崇善繼續往深處走。深處還有一個隔間,隔間頂吊著一盞玻璃燈。石崇善按了牆邊的開關,玻璃燈發出微弱的白光。
石崇善瞳孔一縮,盯著牆角。
那裡有一具等人身高的人偶。
石崇善走上前,這人偶的皮質極好,上面甚至還有侵染得十分自然的痣與凸起的黑斑。
石崇善打量了好一會這具人偶後,這才看向人偶四周堆著的其他殘缺的人偶,其中不乏有木頭雕刻的,泥土塑造的,還有皮革縫製的。
狡爺爺聞了聞這些人偶,眼中藍光流轉,嘴角裂開,獠牙在生長。“都有人的氣息。”
聞言,石崇善眼眸一凝,他隨意拿起身邊的一個木偶。木偶受到顛簸,原本空洞的瞳孔裡滾出了兩個眼球,若是旁人瞧見,也許會想這仿真效果做的真是絕了,可在石崇善的眼裡,這分明就是經過處理的真人眼球。
是死人?還是活人的?是向黑市買的,從醫院偷的?還是直接挖了活人的?
哎,現在不僅得對付厲鬼,還得對付一個殺人狂?
石崇善瞧了眼在身邊憤怒的快控制不住身形的狡,心想石婆婆真是太壞了,居然派了家裡正義感極強的他來監視自己,不由得內心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被父親凌虐,皮還被剝了做人偶,怪不得怨氣那麽大。這如何化解?要說女鬼做錯了什麽,其實她誰也沒害著,除了自己。反倒是害了他的這位老父親才算得上惡人,可要是女鬼將他殺了,執念一去,也就投胎無望。
石崇善撓撓頭,余光瞥見門口有人。抬起頭來時,是董琦。
“你可真是命大。”
“還行。”
董琦從石崇善的身邊走過,進了裡間。她撫摸著那具逼真的人偶,神情溫柔。
石崇善就在門邊上看著,良久,董琦開口說話。
“我沒想害人。”
“我知道。”
“但該死的人還是得死。”
“……誰?”
董琦沉默片刻,她指著周圍零散的人偶說道:“他們也是被害死的。”
石崇善不說話,他心知現在做個傾聽者就好了。
女孩名趙h,是木匠的女兒。
木匠中年後生意不好,因為全自動機器陸續生產,省了人工成本,木匠的產品也就失去了市場,這些年手工作坊才逐漸興起,開始追求所謂的匠心。
木匠思考了許久,最後決定做人偶,好的人偶市場高端,賣價不低。木匠的手藝不錯,剛開始的確獲得了不同凡響的名聲,來訪者也絡繹不絕。直到他的競爭對手出現,趙h說那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人,木匠買過他的人偶,像真人似的,眼睛仿佛會說話。
原來圍繞著木匠的人都換了目標,他們開始對那個人阿諛奉承,明明也隻是匠人。在幾番努力仍無法擊敗對手後,木匠紅了眼。木匠的女兒們沒辦法,隻能陪著父親一次次的嘗試,隨著時間和錢財的流逝,他們幾乎試遍了世界上知名的人偶用料,木匠的耐心終於消耗到了底。
木匠的女兒們一直在幫助木匠完成人偶的製作,她們對這個行業也了解頗深。因此她們紛紛勸說木匠不要隻把注意力放在競爭對手身上,他們的品牌其實效益不低。可木匠卻紅著眼嚷嚷:“他現在擁有的,都應該是我的!”
就像所有的狗血劇情那般,他開始釀酒,開始頹廢,開始毆打自己的女兒。起初只打羅琳,羅琳是趙h的姐姐,跟著已經與木匠離婚的前妻姓。
“姐姐對我非常好,”提到姐姐,趙h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溫柔如水,“父親每次要打我的時候,她攔著父親,說‘要打就打我吧,hh她還小,打幾下就不行了,出了人命警察要來的。’那個男人想做人偶想做得瘋了,他不願意進警局,所以隻要姐姐那麽說,他就會放過我。”
羅琳被打了半殘,在床上只剩了半口氣,木匠便開始將注意力轉向自己的小女兒,也就是趙h。
“那一次姐姐護不住我,我被父親拿皮帶抽了兩個多小時,一直到他的手都酸了,才放我離開。”
羅琳見趙h身上沒一塊好的地方,甚至有的傷口泛紫,還滲出了血。
“我怕姐姐擔心我,就沒吭聲。”
羅琳見趙h緊緊的抿著嘴,不願意喊痛,哪怕眼眶裡已經有淚水在打轉。
她第一次,對所謂的父親產生了恨意。
“稱父親出門,我扶著受傷的姐姐,用客廳的電話報了警。”
羅琳在電話裡不停的求警察救救自己的妹妹,警察很快到了小區門口。
木匠沒有被抓,因為警察來之前,他就把家燒了。他打暈了羅琳與趙h,開車帶著他們來到這座危樓。
趙h說木匠已經瘋了,
“我知道那個狗日的張銘是怎麽做出那些人偶的了。”
長期釀酒與睡眠不足,導致紅血絲爬滿了木匠的瞳孔。他紅著眼,在危樓裡瘋狂著笑著。
“要做得和真人一樣,當然要用人做材料才可以。”
木匠不知從哪經常往家帶去一些血淋淋的或是洗乾淨了的人體配件,比如眼球,比如胳膊。
“不行啊,這些人偶沒有靈魂啊。”
每當木匠撕扯著自己頭髮怒吼時,被塞了毛巾蜷縮在角落的姐妹倆都會緊緊的挨在一起,看著彼此,羅琳一直在用眼神告訴趙h,堅持下去,會得救的。
趙h歎了口氣,“毆打姐姐已經不夠了,他覺得不夠了,不夠解氣了。”
趙h一次次的堅持,她一次次的看著木匠在發瘋後逮過羅琳,一次次的糟蹋她,將怒火發泄在她的身上。
“他就像是個動物。我很害怕,害怕得出不了聲。但我更憤怒啊。”說到自己憤怒時,趙h突然笑了,笑得那麽自然。
事情的重要轉折,發生在一個夜晚。
羅琳找到了空隙,偷了木匠的刀,乘著木匠熟睡時,她用刀割開了自己與趙h手腳的繩索,隨後她輕輕地,悄悄地,墊著腳,將刀揮向木匠。
老天無眼啊,木匠翻了身,刀削掉了他下巴到左臉頰的一塊皮。
木匠驚醒,他一拳將羅琳撂倒,本以為他又要折磨羅琳了。卻沒想到他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臉皮,甚至不顧傷痛,捧著臉皮到了裡間,將皮搭在一個未完工的人偶臉上。
刹那間, 木匠的眼濕潤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的人偶差了什麽。
於是他栓好羅琳,用一塊毛巾塞緊她的嘴後,拍醒了她,讓她看著自己如何摧毀趙h這朵鮮嫩的花。
“很疼,真的很疼,但這個疼和姐姐比起來,算得了什麽呢?死了以後我常常想,如果他一直折磨的是我就好了,這樣也許姐姐就不會死了吧?”
趙h身上的血滴落在地上,落在羅琳的眼裡。
像針扎一樣疼。
羅琳哭的慘極了,她出不了聲,隻有嗚嗚嗚的聲音。
“我忍著不出聲,我不想讓他得逞。我看著姐姐,想要告訴她,沒事的,hh沒事的,可姐姐她看不見我……”
羅琳的手腳被綁的緊,於是她開始撞牆,想要叫醒周圍的鄰居。
“砰!”“砰!”“砰!”
“隔壁的有病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砰!”“砰!”“砰!”
“趙龍,管好你女兒!”
羅琳叫不醒鄰居,隻好借著牆,從地上爬起來,
給木匠磕頭,
每一下都磕得極狠,
每一下都有撞破的血染紅地面,
羅琳卻渾然不覺,
隻是淚流滿面的磕頭,
磕得頭破血流。
羅琳死了,是跪著死的。
“姐姐應該是想讓他放過我吧……”
趙h的眼睛也模糊了,她只看著木匠拿著那把本來要殺他的刀,將羅琳一點點的剝了皮。
趙h嘴裡的毛巾掉了,她虛弱的喊著:
“別碰,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