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煙味。
黃粒感覺自己是被煙的味道熏醒的。她揉了揉腦袋,迷茫的看著天花板。
有一件事她此刻無比的確定,那就是這個地方,不是她家,更不是她的房間。
從天花板往下看,有一個巨大的背影坐在床尾。他弓著背,顯得背部極厚。合身的襯衫在他身上緊繃著,好像隨時會被崩壞一般。
尚不清醒的黃粒不確定的喊了聲,“湯俊?”
湯俊回過頭,他蒼白的臉色嚇了黃粒一跳。
“你怎麽了?我怎麽會在這?”
黃粒去過湯俊家,這地方看著與他家也不相同。她猜測這裡是酒店。
湯俊把煙滅掉,轉頭看著頭髮亂七八糟的黃粒說:“我也想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暈倒在地上了。”
黃粒感覺頭有些疼,像是曾經撞在了什麽很堅硬的東西上的感覺。
“我……”黃粒捂著腦袋,盡力的去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些回憶在黃粒不停捶打腦袋的刺激下湧入她的腦海。
“黃粒……我叫李鑫年,黃粒,請你轉告我的兒子,要小心……”這個叫李鑫年的男人表情和黃粒很像,一樣的驚恐。
處在那種環境下的黃粒根本無法聽進去李鑫年的話。她只看到一個面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的男人瞪著那雙可怕的眼睛看著自己。他扭曲著身子從黃粒的身後繞到身前,好像橡皮泥一樣伸長著上半身。
黃粒顫抖著雙腿逃離了這個男人。
男人緊追不舍,嘴裡還喊著求你,求你的話。
大腦一片空白的黃粒在泥濘的小路上奔跑著,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褲子,讓她的動作更加遲緩。加上天色很黑,黃粒在不管不顧的奔跑中摔倒在地,腦袋撞在路邊的牆角。
剩下的事情……她都忘了。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黃粒問。
湯俊從褲兜裡拿出手機,他翻出與黃粒的聊天記錄,最後一條通訊是黃粒的定位信息。
黃粒呆楞的拿著湯俊的手機,屏幕的白光照向她,映射出黃粒那張毫無血絲的臉。
“不……不可能。”黃粒的語氣顫抖著,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不可能!”
黃粒猛的放下手機,屏幕砸在柔軟的被子上。她近乎凶惡的尋求著湯俊的幫助,“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鬼呢?是嗎?”
湯俊的臉其實不胖,盡管他身上掛滿了肥肉。這張臉嚴肅起來有些帥,但黃粒沒有心情欣賞這個,她只是顫抖著再一次問道:“不可能……對吧,不可能的吧。”
湯俊的表情一變不變,也許他是在思考要如何回應黃粒。
她一定是看見了什麽,或者說發現了什麽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於是他問道,“黃粒,發生了什麽?”
黃粒喘了一大口氣,沒能得到答案反倒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她想了想,把從這些天她一直逃避的事情告訴了湯俊。
縣城的異常,街道的異常,醫院的異常,媽媽的異常。黃粒垂著腦袋,像是蔫了的鮮花,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
“別說我是累了,或者害怕夜路這樣蹩腳的理由。你知道,這樣的事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而且我從不怕夜路。”
黃粒的聲音聽著疲憊極了,或許是對某種現實的失望。她拿過旁邊床頭櫃上的外套,裡面裝著那個三角形的符紙。
手上拿著符紙,黃粒安心了一些。
湯俊沒有點煙,也許是震驚到忘了。他低沉的聲音傳到自己的耳朵裡,讓湯俊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他的聲音。
“既然沒有辦法確定,那我們就去確認看看。那個李鑫年的家,他既然讓他的兒子小心,小心誰?如果偷偷關注他的話,應該能得到一些線索吧。”
湯俊跺了跺腳,把煙與打火機裝進自己的口袋。
轉頭看向床上的黃粒,後者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種情緒,一種和她很相像的情緒。
黃粒突然想到,湯俊和她是一樣的吧。只是因為他是個男孩子,不能說出來。也許他早就懷疑了,只是他明白任何懷疑的想法,如果說出口都會是“異類”。
穿好衣服,黃粒重重的點頭,“你知道他們家在哪嗎?”
湯俊嗯了一聲。“李鑫年是我爸的朋友。”
湯俊辦了退房,湯俊去地下停車場把車開出來,黃粒就站在酒店門口等著他。
湯俊的車停在了地下二層,他說時間不會很長。但黃粒看著門口那一輛接一輛的車,覺得這個時間也許不會短。
周圍的空氣粘稠得奇怪,黃粒四下打量,她以為這個感覺是人的視線。
不打量時還好,一打量就發現周圍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那是一種若有若無的視線,分明就是在觀察你,但又不希望你發現的意思。
黃粒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褲子,手機的前置鏡頭對著自己的臉,她確信自己是正常的。
那為什麽?
這些視線粘在自己身上的原因是什麽?
黃粒發現停車場收費站的工作人員正看著自己,專注到甚至忘了收錢。車上的司機罵罵咧咧的問他到底讓不讓走,工作人員只是冷漠的看了對方一眼,司機便噤聲縮回車裡。
這種感覺黃粒很熟悉。就像是洗碗的時候,黃媽媽看她的眼神,也讓她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白天的關系,又或者是積累了許多天的恐懼,這些恐懼不斷的累積又累積,終於在此刻爆發了一些出來。
黃粒大步走到收費站,她費力的爬上有她半個身子高的站台。
“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黃粒質問道。
“我怎樣看著你了?”收費員皺著眉頭不爽的問道, “你這姑娘有病吧?我這忙著工作呢,你上來參合個什麽勁?”
黃粒微微眯著眼睛看著收費員。
不一樣了,和剛才那個收費員不一樣了。
黃粒是被罵下站台的。她回到街道的對面,看著他。可直到湯俊出來,這個收費員也沒在露出剛才的樣子。
他如果能變,那麽那些人應該也是一樣的吧。黃粒的眼神掃過四周的陌生人,店員,服務員,環衛工,他們在和黃粒視線交接的一瞬間,便會錯過眼神看向別處。
黃粒上了車。
“沒想到這麽多車,太堵了。”
“是啊……”黃粒的聲音很低,但湯俊聽清楚了。
她說的是,太巧了。
湯俊明白黃粒的意思,這家酒店平日裡壓根沒客人。這縣城不是什麽旅遊景點,平日裡酒店裡住的不過是兩口子吵架出來緩口氣的,或是有錢的小情侶而已。
更別提就算入住的客人不少,但大家都恰好在這個時間點出門。
湯俊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