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善三人跟著女人去了病房。

　“天呐。”看到病床上的孩子，尹君忍不住驚呼出聲。

　光頭，白色的睫毛與眉毛，白色的皮膚，淡粉色的眼珠。他靜靜地坐在座上，腿上放了一本書。他恬靜的氣質好像非人間所有，看著那一雙如粉鑽版的眸子，尹君情不自禁的問石崇善道:“真的是生病才變成這樣的嗎?”

　石崇善點頭，“他這個年紀患病，死亡率很高。”

　尹君的表情痛苦。

　關山難得沒有嗆他。與尹君相同，他對這個孩子表現出了極大的關注度，這個孩子出塵的氣質裡藏了一些別的東西，這讓他很在意。

　女人坐在兒子的床邊，和他說了好一會話後起身，“媽媽先走了，明天在來看你。”

　小孩子甜甜的說:“好的。”

　“真乖。”

　女人邁腳離開，石崇善轉身時被關山拉住。

　不解的回過頭，關山用下巴抬向小男孩的方向。

　石崇善看過去，小男孩正看著他們。對上視線，石崇善摸了摸額頭的符紙。符紙還在，身後沒人，那麽這個小男孩是什麽情況?

　跟關山和尹君比了個嘴形後，石崇善退出房間，在病房隔壁的廁所裡摘下符紙後回去病房。小男孩看見他，微微一笑。

　石崇善徑直走到小男孩的床邊，看了看周圍，小聲說，“你看得見我們?”

　“嗯。”

　這時，有一位五十來歲的阿姨走到小男孩病床的另一側，她仔細打量了石崇善，不善的問道:“你是誰?”

　石崇善準備胡謅個借口，小男孩卻搶先說道:“阿姨，這是哥哥，人可好了。”

　雖然小男孩說的不清不楚，但多多少少打消了一些阿姨的疑慮。她哼哼著走遠，在靠近窗戶的位置下大馬金刀的坐著，眼睛在病房裡來回掃視。

　“你們別見怪，她是個好人，這裡的病人大多家庭複雜，她在這看著以免我們吃虧。”

　石崇善看著他，心中驚訝。一個五歲的孩子能同時看見使用了符紙的他和大鬼及以上實力的尹君，這絕不只是他靈魂尚且純潔的原因，他的靈感很強，石崇善這樣想著。

　尹君與關山對視一眼，從病房門口走進房內，尹君溫柔的打招呼道:“你好啊。”

　關山一臉笑意的朝他點點頭。

　“你們好。”小男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一彎月牙。

　就在石崇善打量小男孩的時候，小男孩也在打量石崇善。

　“你們為什麽要跟著我媽媽?”

　三人一時語噎，這話被跟蹤對象的幼童問出來，實在是有些尷尬。石崇善停頓了好一會，才說:“你有沒有覺的你媽媽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小男孩沒有問石崇善為什麽這麽問，他歪著腦袋認真思考了一會，“有一個男人的影子一直跟著她，算嗎?”

　石崇善再次驚訝，“你看得見他?”

　“嗯。原來你們是因為他來的啊。”

　石崇善點點頭，他斟酌著用詞，如果說擔心他媽媽傷害別人，小男孩會不會生氣?可如果說這個影子不是好東西，他該有多擔心?考慮一會，石崇善小心的說:“那個影子有對你媽媽做什麽嗎?”

　“他是我媽媽召喚來的哦。”

　“什麽?”石崇善以為是小男孩認錯了順序，所以解釋道:“是影子的力量影響了你的你媽媽吧?”

　小男孩搖搖頭，再次肯定自己之前的說法，“不是的哦，是因為媽媽的心中產生了不好的想法，他才出現的。”他的目光掃視過病房裡，“你看，這裡的人除了阿姨和我外都跟著那個男人的影子，我當然是有年紀還小的原因，但她可是個很正直的好人。”

　石崇善稍稍一愣，在小男孩指出這一點前，他並未注意到。他默然一會，說:“是惡念嗎?”

　小男孩撅著嘴，他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表現得像一個小孩子，“可能……是欲望?”

　“為什麽?”石崇善請教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這麽一種感覺。”小男孩的視線停留在石崇善閉著的雙眼上，他緩緩的說:“我快死了，所以感覺比以往還強烈一些。”

　快死了?

　石崇善身後的尹君睜大美目。這個小孩子的語氣是那麽淡然，淡然到好像在說一個根本不相關的人。

　他就這麽不怕死嗎?

　石崇善睜開眼睛，他的左眼有藍光流轉，右眼黑洞洞的空無一物。

　小男孩的氣息很乾淨，核心告訴了石崇善一個詞，“仙人轉世。”

　轉世修煉嗎?這是他的第幾道輪回呢?石崇善想這個小男孩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真實的身世，直到死亡那一刻的來臨。

　“不必為我感傷。”小男孩展顏一笑，他像人間的精靈，“只是苦了我的母親。留下你們也只是希望在死前能在做一些事而已。”

　小男孩告訴了石崇善喪彧力量的真相，石崇善看向關山，關山擺著那張勝似真笑的假笑，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你希望我怎麽幫你的母親?”石崇善問。既然從小男孩這得到了一些東西，他自然想回報一些鬼哦去。

　小男孩的小手摸著書皮，那是一本講述母愛的書，封面的格子裡畫著一個緊緊抱著嬰兒的母親的圖。

　“請殺了我吧。”

　“?”三人中除了關山有所預料之外，剩余的兩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麽?”

　“即使堅持做治療，我的壽命也不過只有半年了。她知道這些，但她仍然不願意放棄，拚命的想講我留下來，我很感激她，遇到的母親是她真是太好了。如果我真的只有五歲的思想，也許會為她加油，但我不是。這樣的我沒法看著她為了我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淵。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她會因為我的離開傷心很長一段時間，也會討厭這世界，但最終她會走出來，重新整理自己的生活。她會遇見一個愛她的男人，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在繼續這樣下去，會比我先離開這世界。“

　小男孩說的話，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在人的心上。

　石崇善握住他的手，吐出一口氣，說:“那影子的力量不簡單，你的離去也許會讓你媽媽陷入自責，反而加強了影子的力量。最後會是什麽結果，我不用說你也能想象到吧。更何況，你媽媽只要能接受醫院和社會的幫助，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她產生遺憾。”

　石崇善學著小男孩的語氣，將他的想法說出來。

　聽了石崇善的話，小男孩緊緊抿著嘴唇，他一幅想哭卻又拚命忍住的樣子，讓尹君別過腦袋，不忍心看他。

　石崇善使了些勁，將小男孩的手握得更緊。

　“你治病的錢，我打給你媽媽，她是個很固執的人，這一點我們大概有些了解，所以她的思想工作由你來做可以嗎?”

　小男孩癟著嘴，“謝謝。”

　石崇善胡亂揉了一通他的腦袋，“不用客氣。就當你告訴我這麽多事情的回禮吧。”

　真要計較起來，小男孩的消息無價，反而是石崇善賺了。

　和小男孩再聊了一會，石崇善起身離開。

　期間小男孩還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影子在女人收到男人的離婚協議時有一陣如墨般漆黑，小男孩認為那時的女人有殺了男人的意圖，在他與女人溝通過後，影子逐漸減淡。

　走出醫院，月亮已經掛在了夜空上。

　石崇善看著天空，輕輕的說:“人心嗎?”

　“嗯。”關山走到石崇善的身側，和他肩並肩站著。“原想讓你自己想明白的，沒想到竟然出現了一個這麽異常的孩子，不過這也說明了你的氣運吧。”

　“你為什麽非要讓我自己想明白?”

　關山低下頭，微微側著臉看著他，“你既然知道了是人心，那還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你自己琢磨透嗎?”

　石崇善默然，人心難測。喪彧的力量與人心相互影響，這就像一個死循環一樣難以解決。

　“我活了三千年，依然看不懂人心啊。”關山繼續說，“喪彧是打不敗的。”

　石崇善點點頭，“雖然如此，但一定有其他辦法。”

　關山沒有反駁，“嗯。”

　“石郎，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尹君看不到俞亮的影子，但聽石崇善與小男孩的談話已經大致明白了眼下的情況。如果放任喪彧繼續下去，後果難料。

　石崇善嗯了很長的一聲，“喪彧原本該是無形的力量，可他現在附身在了俞亮的身上，以俞亮的姿態在人世間行走。我想他總該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據點才是。”

　“畢竟俞亮是血肉之軀。”

　“是的。”

　“而且我還想弄明白他的力量是怎麽影響到這些人的，難道說他什麽都不用做，就有人會找到他嗎?”

　關山接過話頭，“至少你學校裡的同學身後就沒有他的影子吧。”

　“對。”石崇善說道:“他的力量是我失去右眼後才能看到的，在我的眼裡，他像一團巨大的黑色霧氣，籠罩在這一片地方。”

　“所以你才能帶著我們找到這裡。你說的籠罩，會不會是以他的力量而言，暫時只能影響到這一片地方?”關山摸了摸自己的發尾，猜測道。

　石崇善點點頭，“我也有這個想法。”

　“那麽你有沒有看到這個范圍裡喪彧力量最強的地方呢?”

　石崇善搖搖頭，“進入這個范圍以後，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

　“還有一個問題。”尹君突然開口，石崇善與關山看向他，“之前我們看到的俞亮正在街上走著，拐進了巷子裡，接著消失了。那麽這個俞亮是一開始跟著醉鬼的，還是之後才出現的呢?”

　石崇善與關山相視一眼，前者立即肯定了尹君的話，“沒錯，如果能弄清楚這一點，明白他們之前的共性的話，也許我們就能找到他了。”

　“至少是個線索。”

　三人站在醫院外頭，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

　怎麽找呢?難道要盯住每一個人嗎?

　“媽媽，你看那個人在跟誰講話。”一個小孩子拉著大人的手，指著石崇善的方向說道。

　石崇善抬起頭，和小孩子的媽媽對上視線。

　小孩子媽媽瞳孔一縮，瞬間抱起小孩，踩著高跟鞋往遠處跑開，她這反常的舉動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石崇善睜開左眼，“追上她。”

　關山和尹君沒有問為什麽，他們的身影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在女人的身前了。按理，這個女人不該看得見這兩人才對，但她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焦急而忐忑的一會看看關山，一會看看尹君。

　石崇善跟上來，他說，“我們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追我們做甚?”

　“額……”石崇善撓了撓後腦杓，原因不過是因為他的感覺罷了，但這卻不好說出來。雖然左眼給了一點提示，但這點提示去不能作為原因。

　“靈力不錯。”它說。

　石崇善跳過話題，“你是陰陽圈裡的人嗎?”

　女人不答反問，“你身邊這兩個……這個女的是人是鬼?”女人看得出來，尹君似乎很聽石崇善的話，不，這兩人都很聽這個少年的話。

　“……是鬼。”

　女人面色一變，“腳踩在地上，鬼神?”

　“嗯。 ”

　“我叫石崇善，你呢?”

　女人抱著孩子，沒有說話。

　“媽媽，這些人是誰啊?你說的女人在哪?”

　女人吧唧一口親在小孩子的臉頰上，“媽媽在和這位哥哥說別人的事呢，那位阿姨不在這裡。而且你不能說別人叫’女人’，明白嗎?”

　“哦……”小孩子吧唧吧唧嘴，他轉過身子，手環著女人的脖子朝石崇善說，“哥哥你有糖嗎?你給我的糖的話我就告訴你媽媽的名字哦。”

　聽見小孩子這話，石崇善與女人都哭笑不得。經過他這一打岔，女人的警戒心反而小了不少，“我叫許晴。”

　“你好，你的靈力很強，為什麽你的孩子?”

　許晴笑笑，“這是我領養的孩子，我是看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