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身邊正發生的事情石崇善一無所知。
他的體內發生的事情,遠比董天的要複雜。
借由核心的力量,將董天體內狂躁的靈力與鬼氣一同吸入體內,意料之外的事是,那朵黑色的霧氣也一同進入了他的身體。
面對這不知底細的異常能量,石崇善全身都進入了警戒狀態。然而這黑色能量就好像發現了玩具的孩子,在石崇善體內橫衝直撞的玩著探險遊戲。
鬼氣在石崇善靈力的壓製下落敗,蜷縮在角落裡不敢動彈,然而黑色霧氣一頭扎進去,將叫囂著不願意的鬼氣不管不顧的當作護甲披在身上,如虎添翼的猶如病毒般破壞著石崇善的身體。
遠處,銀色面具的男人睜開眼睛,他感知到石崇善體內的那股力量正撒著腳丫四處瘋跑,不由得噗嗤笑出聲。
“您怎麽了?”青色面具人不解的問道。
銀色面具人回答:“對它而言,他果然是最好的養料。只是可惜,登圓只剩下他了。”
青色面具人對“它”和“他”分辨得明白,他歪著腦袋琢磨了一會,問:“他家裡還有另外的兩隻。”
銀色面具人搖頭,“他們不行,那個老頭兒本就不是登圓的人,只是被女媧禁錮在裡面罷了。至於那隻人魔,既然已經是人魔了,又怎麽還會是登圓的人呢。”
青色面具人喃喃道:“必須是人嗎?”
“必須是人。”
石崇善體內的靈力出現頹勢,它們逼迫著董天的靈力作為先鋒,吸引黑色霧氣的注意力。藍色靈力哆嗦著不敢靠近,但礙於石崇善本身靈力的威勢,隻好像擠牙膏一樣慢慢的靠近黑色霧氣。
石崇善突然眼睛一瞪,他的毛孔裡滲出無數鮮血,好像有人往他身上灑了一盆紅色的顏料。
董元圍著石崇善手忙腳亂,脫了上衣將石崇善的胳膊緊緊包裹住,但他的衣服卻很快被血浸濕,一點沒有預期中止血的效果。
“崇善,崇善你說話啊,我應該怎麽做?我現在能為你做什麽?”董元焦急的呼喊著石崇善,可石崇善卻依然死咬著下唇毫無反應。
“他的身體太涼了。”甄姓男子的眉頭皺成川字形,手掌摸過石崇善的額頭,鬢角,脖子與手掌。
雖然大腦已經在緊張的思考著對策了,但可惜,毫無成果。
“糟了,洪峰日是今天嗎?”圍觀的人群中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呼,“洪峰日”這三個字好像不能提及的災難,無數人聞之色變。
熱鬧固然好看,但小命更為重要。比起遠古傳說章魚精盲如,顯然洪峰日帶給他們的恐懼要更刻骨銘心一些。
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大地上,且這片陰影正在朝鬼市的街道靠近。
董元與甄姓男子對視一眼,甄姓男子朝自家的三兄弟大吼道:“過來幫忙!”
三兄弟迅速從地上爬起來,他們時不時偏過視線看向天上的紅色漩渦,想來心裡對它的到來也感到緊張。
沒有人理會自己,不過董天也不在乎。也許就這樣被洪峰吞進肚子裡也好,他情不自禁的想著。
“走了!”
突然闖進耳朵裡的聲音讓董天詫異得抬起腦袋,董元的臉背著光,看不清楚。但董元知道,他一定是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在跟他說話。
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董元,背後紅色的天空將董元襯托得更加冷峻。
對了,這就是我心中父親的形象。站在硝煙中,踩在鮮血上,冷酷得不帶一絲人類應該有的情緒看著敵人,光是這樣站著,就能給予對方壓力。
小時候,他一直很崇拜這樣的董元。
那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想得到對方溫柔的笑臉呢?
不知道。
“還傻坐著做什麽,趕緊站起來幫忙!”
他沒有生氣,董天這樣想著。雖然聲音和語氣聽起來嚴厲,但董天知道,他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有事說事。
腦袋突然靈光一現,董天詫異的看著董元。
從董元的視角而言,董天的臉上的細節都一清二楚。他怎麽了,為什麽這個表情?
難道,他是在關心我?董天下意識的潤了潤嘴唇,用這種方式,可能嗎?雖然立馬推翻自己的觀點並不有趣,但董天還是忍不住繼續往下想。
自己的父親一直都是一個不擅長表達自己情緒的人,時常被母親抱怨不懂浪漫,但他對母親的關心總是在看不見的地方將她緊緊的包裹著,給了她一個可以安心發脾氣,安心過日子的空間,母親也正是深知這一點,才一邊抱怨一邊向他投去濃情蜜意的目光。
有什麽東西,在董天的想法裡爆炸了。
為什麽現在過來叫他?
為什麽態度沒有絲毫變化?
為什麽?
因為他是他的兒子,不管他做了什麽,董元都會包容他。他對石崇善的好,換言之,是在替自己的兒子作出補償。
董天木訥的微張著嘴,這幾天,我到底在做什麽?
“他掙脫了,需要解決掉嗎?”青色面具人將目光從洪峰身上挪開,專注的看著董天。只要銀色面具人開口,她有信心將對方一擊斃命。
銀色面具人久久不說話,時間長到青色面具人奇怪的轉過腦袋看著他。
感受到同伴懷疑的視線,銀色面具人勾起嘴角,甩開袍子轉身離去。“走吧,他死了,剩下的戲還怎麽演呢?”
青色面具人跟上他的腳步,兩人消失在遠處。
洪峰步步緊逼,石崇善被甄元首背在背上,甄姓男子朝董元喊道:“董老頭,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董元沒有回應,他緊緊的盯著董天。
想明白這些事後,董天再看董元時的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他看得出來,董元現在的緊張與不安。他露出熟悉的微笑,放浪不羈的形象鮮活起來。
董元也露出微笑,他的微笑中更多的是欣慰。然而,事情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
董天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和褲子上灰塵,說:“麻煩您替我跟崇善道個歉,順便捎句話給他,那個老板和他帶著一樣的鬼牙。”
董天話語中的離別之意明顯,董元顫聲問道:“你想做什麽?”
董天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到處去看看吧。”想到石崇善,他笑了兩聲,“我果然是個膽小鬼,等什麽時候,在親自和他道歉……還有道謝。”
董元張開嘴,然後又閉上。身後的催促聲越發急促,他重重的點了點腦袋,聲音沙啞的說:“去吧,早點回家。”
董天強忍著眼睛酸澀的感覺,低垂著眼簾,輕聲說道:“嗯。”
兩父子之間的空氣確實在流動著,可他們倆彼此卻一聲不吭。心中的千言萬語無法述說,只能通過這樣沉默的方式表達著不舍。直到甄姓男人一把將董元拽走,他語速極快的對董天說:“你走不走?”
董天稍稍一愣,露齒笑道:“我就不去了,甄叔叔,我爸就麻煩你照顧了。”
“切。”甄姓男人沒有應話,只是拉扯著董元離開洪峰的范圍。
董天留在原地,駐足目送著自己家人的遠去。
耽誤的時間讓洪峰的陰影來到距他只有幾毫米的距離,若影若現的聲音從陰影裡傳出來,“吞掉,吞掉一切……你的苦難和悲傷,願意給我嗎?”
董天的腳尖點地,離開了洪峰的范圍。他灑脫的轉過身子,回答洪峰的話,“從今以後,我的東西永遠只能是我的,你,或者那個奇怪的男人,都別想再拿走我的任何東西!”
“哼。”洪峰的冷哼聲從頭頂傾瀉而下,無視董天發誓般的豪言,它繼續喃喃著:“餓……好餓……”
靜靜看著洪峰遠去,它所到之處空無一人。董天低聲淺笑一聲後轉身離開。
“就差一點,你和我都得完蛋。”甄姓男子怒視著董元,然而董元絲毫不懼,他坦然與甄姓男人對視了幾秒後,反而是後者率先挪開了視線。
石崇善平躺在三兄弟搬出來的被褥上,他渾身的血跡凝成了血殼。
“看著似乎沒流血了。”甄元首的手裡拿著白色的手帕,手帕被染成了紅色。“他的眼睛似乎是受損最嚴重的地方,我就幫他處理了一下。”
聞言,董元看向石崇善的左眼,看得出甄元首包扎的水平很高,裡外井然有序,董元撥弄了一會,肯定的點點頭,包扎的沒有過緊或過松,剛剛好。
“麻煩你們了。”董元道謝道。
“小事,他沒事才好。”甄元首擔憂的看著石崇善,“如果不是與盲如的那一戰,現在應該不至於如此。”
“哥!”甄元立扯了扯甄元首的袖子,甄元首順著弟弟的視線看過去,甄姓男人凶狠的目光提醒了他眼下的情況。不好意思的撇了一眼董元,道歉道:“對不起……”
“沒事,你說的是實情。”
雖然鬼市的人並不知道盲如的解放與董天有關,但他們看得明白,董天趁人之危。
董元撩開石崇善額前的劉海,心裡想道,頭髮長長了,也不知道你和明珠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你一向喜歡她的手藝,可惜,她沒法給你和天兒一起理發了。
石崇善的呼吸趨於平穩,情況正在好轉,但沒人敢掉以輕心,畢竟董天當時的狀態大家有目共睹,更何況,石崇善憑什麽能解決這兩股勢不兩立的能量,他們不得而知,只能祈禱他最後確實轉危為安。
此時備受關心的石崇善正站在石焱消失的那片水面上,就在前不久,身披鎧甲的黑色霧氣和他被拉扯到這裡,黑色霧氣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沉入了水底。
石崇善本以為自己很快能離開此地,就像之前那樣,可他等了又等,卻沒有丁點反應。嘗試過靠自己的意識主動離開,但即使他憋紅了臉也全無作用。
盤膝坐在水面上,漣漪一圈一圈蕩開。諾大的空間裡,只有石崇善一個人。
就好像被誰遺棄了一樣。石崇善在心裡自嘲道。他的手劃過身下的水面,即使手掌感受到了撥開水的觸感,但當手從水裡拿出來時,卻沒有一滴水殘留在上邊。
下面是什麽呢?
石焱會在下面嗎?
反正也出不去。石崇善這樣想著,反正也不出去,不如下去看看。心裡有了決定後,石崇善毅然決然的跳入水中。
比起水的阻力,它的浮力更令石崇善在意。與游泳是截然不同的感覺,沉在水裡,想動時,用手輕輕的撥動身邊的水,這一瞬間,他能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從沒體會過的自由暢快。
也許是受了石崇善心境的影響,本來空無一物的水底突然湧現出無數藍色的光點。
縱使是見過許多光怪陸離事物的石崇善,也被眼前這一幕,無法自拔的吸引了。
光點從石崇善的身邊一晃而過,有個聲音從心底響起。
潛下去,追著源頭潛下去。
石崇善翻了個身,穿過無數光點,越是向下,光點的數量越多,也越是密集,以至於到了刺眼的程度。
終於抵達了水底,石崇善調整了自己的姿勢,臨到這一步,突然發現自己有些膽怯。那放著的會是什麽呢,他應該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這會不會,也是小時候自己的一步棋呢?
石崇善猶豫了片刻, 最終還是選擇聽從了內心的聲音。他的腳踩在水底,觸感不太踏實,軟軟的,好像沙子一樣。
光點的源頭是一個盒子,盒子的樣式非常古樸,沒有任何雕飾,也沒有獨特的樣式,就是幾千年前的木頭盒子,甚至連把鎖也沒有。
盒子放在一根比石崇善矮了一頭的石柱上,與盒子不同,這跟石柱雕刻了栩栩如生的龍與鳳,它們的嘴中各咬著一顆珠子。
石崇善將石柱觀察得非常仔細,他試圖從這跟柱子上找到一些線索。
沒有令他白費功夫,在不起眼的地方,有幾行細小的字。
“我們的使命,不僅僅是守護核心,而是守護更重要的東西。所以我把一部分力量封印在了這裡,只有當它們相聚時,你,或者我,才是完整的。
但我不希望將這份使命強硬的擱置在你的身上,你可以選擇:離開,或是打開它。
注意,當你打開盒子的時候,就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