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和自己的關系是石崇善選擇保持沉默的重要原因。他和班裡同學的關系不深，淺到只是熟知大部分人的名字的程度罷了。

　　他們不會相信自己的，石崇善斷定。既然如此，不如先靜觀事情變化，突然跳出來的魏明一定沒在對方的預料之中，如此一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分散偽俞亮的注意力，雖說在根本上並沒有改變什麽，但微小的優勢也許能夠在某個意料之外的時機成為決定性的東西。

　　不安像瘧疾在這個班級裡肆虐。

　　石崇善站在人群的角落，他的視線掠過這些年輕人的臉，將他們的著急，驚慌，彷徨收入眼底。

　　她在等什麽呢?

　　在等這群人徹底崩潰嗎?

　　可是人類這個物種，是非常有抗力的，也許現在並不明顯，但如果在給他們一些時間，這裡面一定有人會被恐懼摧毀，但也會有人從恐懼中掙脫。

　　視線從人群的身上轉移到教室各處，石崇善突然注意到牆上的時鍾。現在是下午六點。

　　六點。石崇善眯起眼睛，還有人沒有離開學校嗎?老師?學生?那麽她的目標是這棟教學樓，還是整座學校呢?

　　“你想到什麽了嗎?”張靈兒突然說話，打算了石崇善的思緒。

　　石崇善有些惱，但沒有表現出來。雖然張靈兒的表現可謂出類拔萃，但通過她顫抖的雙手不難判斷出她也很害怕。

　　“在想她什麽時候打算出現，解釋一下遊戲規則。”石崇善如實說道，兩人躲在人群的邊緣，站在窗戶邊，小聲的交流著。

　　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看著他們倆。除此之外的所有人全圍在魏明的身邊。

　　張靈兒咽了口唾沫，將耳鬢的發絲撩到耳後，“可是他真的會守規則嗎?”

　　石崇善看著窗外，即使教室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學校還是學校的樣子。三三兩兩剛做完值日的學生走出校門，夕陽從窗戶上折射進來。他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石崇善這副信心不足的樣子和魏明信誓旦旦的模樣截然相反。

　　“為什麽這麽久了一點動靜也沒有?”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人群中有人產生了疑問。

　　“是啊……”另外一個人走到班級門口，嘗試性的扭動門把，沒有動靜。“不行，還是出不去。”

　　如果出得去才要命了。魏明心想，聽爺爺說，鬼怪這樣的東西做事都是亂七八遭的，但他們不尋常的行為之下一定有明確的目的。例如人命，或者其他。

　　關在教室裡還可以猜測對方是在等教學樓清空，如果讓他們離開，可能就是要下手了。魏明的臉上掛著苦笑，嘴裡安慰人的話像複讀機一樣一遍一遍的重複著。

　　和石崇善一樣，魏明的腦子裡也在不斷思考偽俞亮的目的。

　　當時針分針秒針停留在8:00時，偽俞亮的聲音在教室裡響起。

　　“讓你們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廢話省略，讓我們直接進入主題吧。”

　　“這個遊戲相信各位都玩過——捉迷藏。”

　　“我是鬼，各位是人。規則有如下幾條，第一，你們有一百秒的時間躲藏，可以供你們躲避的地點只有這棟教學樓，千萬不要試圖離開。第二，我要抓三個人，三個人之後剩下的人可以安全離開。第三，從背後抓到我，就算我失敗，你們全都可以走。第四，遊戲進行每一個小時，我會通知各位回到教室集合，自最後一個人回到教室起，你們有二十分鍾的休息時間，這段時間絕對安全，請各位放心。但如果有人刻意不回教室，後果自負哦。”

　　“有什麽疑問嗎?”

　　十幾平方米的地方，只有無數粗重或哽咽的喘息聲。魏明吞了口唾沫，他心臟跳得太快也太重了，讓他不能集中注意力思考。

　　他要三個人，這三個人會怎麽樣?不僅魏明在想，剩下的所有人都在想。

　　“你怎麽證明你會遵守規則?”

　　張靈兒站出來提出質疑，石崇善看著她的背影，暗自點頭。

　　偽俞亮的聲音沒有立刻響起，讓三十九人等了一會，他輕笑一聲，“怎麽證明呢?好像沒有辦法證明，但能不能證明，對我而言不重要啊。”

　　所有人臉色一白。

　　他們要怎麽辦才好?

　　張靈兒的雙手緊緊拽住褲子，幾個呼吸後她又問，“你……你會穿牆來找我們嗎?”

　　像鬼一樣。

　　膽小的人已經蹲在了地上，全身顫抖，不敢抬頭。

　　“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頓了頓，偽俞亮回答道:“這樣吧，我就像個人一樣的找你們，作為鬼的特權，隻留下被我抓到的人會消失好了。”

　　消失?

　　消失是什麽意思?

　　消失去哪?

　　“啊，”偽俞亮的聲音又響起，“對了對了，不能用俞亮的形象去抓人，這樣體驗感會變差，我就變回原來的樣子吧。”

　　原來的樣子，石崇善的腦袋裡閃過那張女人的臉，用那個女人的形象來抓人嗎，差別也不大，他這麽想著。

　　“怎麽樣，還有誰有其他的問題嗎?”

　　“必須要從背後抓到你才算數嗎?”魏明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他控制得不錯，除了石崇善外，似乎沒人察覺。

　　“嗯……從背後抓實際上是我的建議啦，如果你們敢從正面抓過來的話，我也很樂意。”

　　從正面抓過去，那到底是誰抓誰呢?石崇善隨意的撇了魏明一眼，心裡吐槽的話頓時打住，他看見魏明身邊的張莉莉，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

　　石崇善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張莉莉的表情有些不對，至少她眼神中透露出的情緒意義不明。

　　說起來，她的身體裡還住著多芰那個魂靈，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內，她才是最安全的那個人吧。石崇善心想。

　　“那麽，遊戲開始?”沒有回應，他似乎覺得有些無趣，便自問自答道:“嗯，那就開始吧。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兩分鍾不到的時間很短，隨著偽俞亮的倒計時，蹲在地上的哆嗦的人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三個人。石崇善心想，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是三個人，但他的理想情況是一個人都不被她抓住。所以他必須在這段時間內同時做到掩護別人，探查地形，找尋擊敗偽俞亮的方法。

　　“呼……”已經陸續有人跑出教室，腳步聲雜亂無序。有抱團離開的，也有單獨行動的，但單獨行動的人很少。

　　“至少……一起走的話，我還有信心一些。”

　　“你說什麽?”張靈兒站在石崇善的身後問他。跟著石崇善，是她能想到的活命的最佳捷徑。

　　石崇善搖搖頭，轉眼間教室裡只剩下了石崇善，張靈兒與張莉莉他們三個人，方才蹲在地上放聲大哭的陳曉被魏明拖著離開了。

　　張靈兒的兩次表現讓魏明刮目相看，臨走前他朝張靈兒點頭示意，張靈兒回以善意的微笑。關鍵時候，也許得指望對方伸出援手。先交個善緣總是沒錯的。

　　“六十……”

　　“我們也走吧。”石崇善說道。

　　“好。”

　　偽俞亮說她要向一個人一樣來找他們，意思是她不會刻意去感應人的生氣嗎?也是，如果這樣的做的話，一個小時不到就能把所有人抓出來了吧。

　　石崇善盡可能將自己的靈力場張開，他們一路跑向頂層，頂層有一間雜物室，他準備將張靈兒和張莉莉安置在那。

　　張靈兒和張莉莉不熟，不僅不熟，張靈兒對張莉莉非常沒有好感。單純的不喜歡對方怎怎唬唬的，張揚跋扈的性格罷了。

　　但很奇怪，這一路上張莉莉沒有說話，她直勾勾的盯著石崇善的背影，對其他事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樣子。

　　她這個狀態，讓張靈兒有些害怕。

　　“等等。”石崇善拉著張靈兒與張莉莉轉身進入身後的廁所。他在天花板上粘了幾道靈線，將他們三人捆綁在上面。

　　“嗯……太不小心了，我聽到三個人的腳步聲了哦。”

　　怎麽會這麽快，張靈兒瞪著眼睛，距離俞亮倒數結束才過去了十幾秒罷了，他為什麽能出現在廁所門口?

　　心臟好像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一樣，張靈兒很擔心對方會不會聽見她的心跳聲後發現他們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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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崇善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的比著嘴形，“沒事的。”

　　張靈兒點點頭，她盡可能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也不亂動。

　　張莉莉甚至沒有低頭，她仍然在看著石崇善。

　　廁所門緩緩打開，一隻穿著紅色高跟鞋的腳率先進入視野。腿形無懈可擊，有力但又纖細。她穿了一身綠色的旗袍，繡圖非常精美。頭髮盤在腦後，發絲中插了一根銀色的簪子，露在外面的部分墜了一顆白色的珍珠。

　　她是一個非常有氣質的女人，仰首挺胸的走姿將她的脖子襯得更加纖細。可惜，她臉上的縫針卻毀了一切。

　　在天花板上反而看得清楚，她的臉皮似乎因為什麽原因與她的肌肉並不貼合，所以她不得不用針線將皮膚固定在臉上。

　　張靈兒嚇得差點叫出聲，還好石崇善一直握著她的手，讓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哎呀，我的傘……”旗袍女人為難的看著門外的傘，石崇善從縫隙中看到那把傘的一角，是把顏色鮮豔的紅傘。

　　“只能委屈你們一下了。”女人撒嬌似的說道。她的手放在控制開合的開關上，她輕柔的將傘布往回拉扯，和她溫柔的表情完全相反的是，傘布上發出了尖銳到足以刺激耳膜的慘叫聲。

　　這聲音甚至吸引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張莉莉。

　　旗袍女人說話道:“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在忍一下下。”好像在哄小孩子那樣。

　　女人把傘收緊，轉身將傘拿進廁所，傘布在三人的眼皮子底下撐開。血腥味順著鼻腔衝入腦海，張莉莉歪頭暈了過去，張靈兒憋著氣，害怕自己忍不住出聲。

　　石崇善看著紅色的傘面，上面有許多五官模糊不清的女人。

　　“救救我。”

　　“救命。”

　　“好疼啊。”

　　“殺了我吧。”

　　微弱的聲音傳到石崇善的耳朵裡，他面無表情。

　　女人踢開第一間廁所隔間，無人。

　　“嗯……沒在呢。”

　　打著紅色的傘，她陸續踢開剩下的幾間廁所門，但都沒人。

　　“……”女人站在鏡子前沉默了一會，石崇善的瞳孔卻縮成一個點，鏡子，他沒有考慮過鏡子，鏡子裡看得見他們嗎?

　　“還挺厲害的，算了，我先去找別人吧。”女人站在鏡子前搔首弄姿，欣賞了好一會自己的形象後，款款走出廁所。

　　她手中的傘再次發出尖銳的慘叫。

　　聲音這麽大，這一層的人都該跑了吧。石崇善心想。

　　張靈兒準備吐氣時，石崇善的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順著石崇善的視線看過去，旗袍女人的腦袋再次出現在廁所裡，她傾斜著身子，左右查看廁所四遭。

　　“哼。”輕聲一聲，女人似乎覺得很有意思，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漸漸遠去。

　　“沒事了。”石崇善小聲說。

　　張靈兒緩緩吐出胸腔裡的氣，經歷過旗袍女人的回馬槍後，她做什麽事都小心翼翼的。

　　石崇善將三人放下，張靈兒環抱著張莉莉。

　　這個時候暈了也挺厲害的，我也想暈過去，睜眼的時候什麽都解決了最好不過。張靈兒心裡想著。

　　石崇善走到鏡子前，看著地上散落的零星血跡，站在那個女人之前站的位置上。

　　“鏡子怎麽了嗎?”張靈兒問。

　　石崇善指著鏡子，“她剛才就站在這裡，和我的身高差不多，她為什麽沒看見我們?”

　　張靈兒的腦袋空白一片，恐懼在一瞬間佔領了她的身體，四肢發麻。

　　沒錯，石崇善指的位置正是他們之前粘在天花板的地方。非常清楚。

　　那麽為什麽?

　　故意放過他們?

　　還是說……

　　張靈兒想到了，但她不敢看，可心裡雖然不敢，她的眼睛卻已經看向了鏡子中照出廁所門的地方。

　　那個女人，她的那張臉，現在會不會就在那?

　　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所以專門站在那等著他們。

　　細小的門縫裡好像裝了攝人心魄的黑暗，將張靈兒的思緒吸引過去，深陷其中。

　　然後那細小的黑暗裡，出現了一抹白，兩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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