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叔千好萬好,但是他有那樣一個討厭自己的娘,錢亦繡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嫁進那個籠子裡受。
她不是沒經過世事的小姑娘,兩世為人,可謂歷經滄桑,甚至連鬼都當過,看多了那些浮華下掩藏的齷蹉。
真愛麽上輩子自己為了真愛傻傻地等了二十年。還有寧王妃,即使她等到丈夫坐上最高位,即使寧王依然最愛她。又如何呢她這輩子過得有多苦,她的生命已經快耗盡。
愛重要,活得舒適更重要。
但她也非常非常矛盾,為了那個不值得等待的人,她都虛耗了二十年的光陰。可是,卻要拒絕這個真心愛她懂她,自己也喜歡上了的男人。面對這個時時浮現在眼前的臉龐,還有那雙期盼的眼神,她真的難以啟齒。
她沉默之際,只聽梁錦昭又說,“我十歲之前,我太爺爺還活著,幾乎所有時光都是他陪著我在大慈寺和張大夫家渡過的。他老人家告訴我,凡事能簡單就簡單,這樣才快活。既要堅持又要順勢而為,這樣才能順心,不至走進死胡同。那些年,在師傅身上,我看到慈悲,平和。在張家,我看到單純,和睦,親人間的溫暖。我特別喜歡溪頂山上的清風,流水,茶香,自由自在。相反卻十分不喜京城的許多東西,但我知道我再不喜歡,也是屬於這裡。我覺得,在你身上,有我心悅的一切。有你在身邊,我就像回到從前那些快樂無拘無束的日子繡兒,答應我,嫁給我。”
怪不得梁大叔沒有貴公子身上的一些毛病,他的成長經歷與眾不同。在古代,被這樣的男人喜歡,無異於是種了大獎。只可惜,是個施了魔咒的大獎。
錢亦繡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抬頭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在這個世上,錯過了你,或許再也找不到像你這麽好的男人”說到這裡,錢亦繡心裡似被針扎得難受,眼淚又不由自主落下來,“但是,我嫁給你,將來面對的不只是你,更多的是你娘。她之前不喜歡我的出身,現在又因為我被眾位長輩斥責,讓她顏面無存,她會更反感我。若我進了你家,你母親不會對我好,我也不是逆來順受之人。婆媳過招,兒子最難。那時,我們之前有的所有美好,都會在無何止的吵鬧中慢慢磨滅,我們也會變成一對怨偶。既然這樣,為何還要開始呢梁公子,既然你知道要順勢而為,我們就應該理智些。張家那種簡單和睦的氛圍,在大家族裡幾乎找不到。不要為了感情傷害自己最親和最愛的人,這才是最好的選擇。你出身世家,相貌堂堂,又前程似錦,很多貴女都想嫁給你。你就回去跟你爺爺說說,咱們兩的事,算了吧。”
她說完,又低下頭擦眼淚。
梁錦昭想想錢亦繡說的也是實情,若在這種狀況下把她娶進門,他娘天天找事,他們的感情真有可能被無休止的爭吵所吞食,最後變成一對怨偶。太爺爺說得對,既要堅持,又要順勢而為。便說道,“繡兒,你先別那麽徹底拒絕我,我也不願意你去我家受委屈。這樣好不好,你再給我和我娘一些時間,等她想通了,心甘情願地接受你了,再嫁進來當然,我也不能耽誤你,讓你無何止地等下去。給我兩年的期限怎麽樣兩年內,你不要說人家,我慢慢想辦法改變我娘的觀念。若是過了兩年她還是不願意,我不勉強她,也不勉強你。”
談了半天,還是懸著,只是有了個時間限制。錢亦繡想想也只有這樣了,說道,“好,兩年內我不說人家。但是,若你改變心意了,可以隨時找別的貴女,我不會限制。
”梁昭錦聽了,氣得把手裡的茶碗撂在幾案上,茶水四濺。
兩人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
火樹銀花不夜城,京城的晚上也格外繁華。梁錦昭執意騎著馬把錢亦繡的馬車送到了錢府的側門。
錢亦繡直接去了正院吃晚飯,只有三貴爺爺、吳氏奶奶和錢老頭、錢老太幾人。他們說,潘月和明兒、靜兒又被太后招進宮了,錢滿江大概要陪他們也不會回來。
吳氏還想問錢亦繡為何這麽晚才來,見丈夫跟她搖頭,便住了嘴。
現在錢家的飯都是擺在西側屋,錢三貴和老兩口在炕上吃,其他人在地下的桌上吃。今天人少,就都坐在炕上吃了。
飯後,錢三貴便說他乏了,讓人把老兩口送回去,又把吳氏打發出去。這才問錢亦繡道,“繡兒,怎麽了,是遇到什麽為難的事了嗎”
錢亦繡聽了,又抱著三貴爺爺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流出了眼淚。三貴爺爺的肩膀並不厚實,身上還有一味濃重的藥味。但這個肩膀,這股味道,是她這麽多年的港灣。她只要一有排解不開的事情,就會來這個港灣裡尋求安慰。
錢三貴也沒問話,輕輕拍著她的手,等她哭。覺得她應該哭夠了,才問道,“怎麽了受委屈了”
錢亦繡便悶悶地把跟梁昭錦的談話簡單說了幾句。
錢三貴從來都是聽孫女的。聽她這麽說,便點頭道,“你跟梁公子的事情,也只有先這麽掛著了。還好我孫女的歲數還小,耽擱兩年就耽擱兩年。爺先給你留心著,若真有比梁公子好的,咱們就變卦。憑啥許他變卦,就不許咱們變卦的。”
錢亦繡聽了他的話,噗地一聲樂出來,心情也隨之好起來。又道,“爺,我在大院子裡悶壞了,想去我娘的莊子裡散散心,順便看看黃鐵他們進行得怎麽樣了。”
錢三貴道,“爺也陪你去。你一個姑娘家,爺不放心。”
“那怎麽行”錢亦繡抬起頭說道,“天兒這麽冷,爺的身子受不住。再說,家裡也不能同時離開我們兩個人哪。”
錢三貴笑道,“怎麽受不住現在是十月間,又不是寒冬臘月。先讓人把莊子裡的炕燒得熱熱的,馬車裡再多放幾床被子,多放兩個湯婆子,爺冷不著。至於家裡,已經理順了。你爹和你奶都在家,王壽和秦氏,這兩個人也都信得過。出去幾天不妨事。”
錢亦繡又去了傑克和肖恩住的院子。他們除了跟錢亦繡作作交流,教龔良和蔡小紀及幾個下人的孩子番話外,就在下人的帶領下去逛街,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幾乎都被他們逛遍了。
肖恩被大乾京城的繁華迷花了眼,倒是還沒玩夠。但傑克有些呆不住了,他想去找那種能拉出絲綢的蟲子。
現在錢亦繡跟他們基本上能順利交流了,她能說番話,他們也能說些大乾的話。
錢亦繡對傑克說,“現在天冷了,要等到春天暖和了蟲子才會吐絲。等把玻璃工場建起來,春天也就到了。”
傑克一聽要去鄉下建玻璃工場,倒是直點頭。肖恩聽說那裡的農田水利比冀安省搞得還好,也急著想去看看。
錢亦繡回了香雪院,就讓丫頭們準備東西,說明天去京郊住幾天。她會帶鞏嬤嬤、藍珠、白珠一起去,讓紫珠看家。
鞏嬤嬤不太讚成錢亦繡跑去效外的莊子。但接觸了近兩個月,覺得這位姑娘極有主見,不會事事聽自己的話,也隻得跟著她去,盡量把她看緊了。
今天除了猴妹跟著錢亦繡回來了,動物之家的其它成員都在寧王府內。猴妹一聽這個好消息,也不回房睡覺了,直接跑了。
錢亦繡沒管它,知道它肯定是去寧王府給其它成員遞消息了。因為之前錢亦繡說過,她娘的莊子旁邊有大山,它們一聽大山就興奮。
果不其然,動物之家大半夜便都進了錢府。猴哥猴妹直接爬牆,大山一家鑽的狗洞。它們來到香雪院的門前,猴哥從牆上爬過去,把門打開,其它成員進門後它又把門插好,直接去耳房歇息。
陪夜的藍珠聽到動靜,想起來出去看看,錢亦繡道,“不用管,猴哥會處理好。”
第二天一早,先派人去莊子整理屋子,燒炕。再派人去榮恩伯府,告訴潘姥爺這幾天別來授課了,她要出去。
去榮恩伯府的人又拿回來兩張畫,這是潘姥爺給她留的課業。
等到近午時,一切準備妥當,陽光也有了些暖意,錢三貴被蘇四武背上一輛寬大的馬車。錢亦繡忽略掉吳氏滿眼的不讚成,上了後面那輛馬車,動物之家上了第三輛馬車。加上裝下人和一些必帶的東西,一共六輛馬車,在十個護院的護送下,往西門而去。
晌飯是在車裡吃的,用爐子暖著的肉包子和餅,就著雞湯。
錢亦繡比較興奮,掀開窗簾往外看著。一出城,便能遠遠地看到連綿的群山。藍珠說道,“那是西山,那裡的東香山上,不僅風景優美,報國寺也在上面。”
說到報國寺,又想起了小和尚,已經有近三個月沒看到他了,還真有些想。
錢亦繡記得前世的西山非常大,峰嶺連綿,橫跨了好幾個縣,不知這個世界的西山是不是如此。
馬車似乎是順著西山方向跑的,始終能看到連綿的群山,但距離也不是很近。跑了兩個多時辰,在經歷了無數良田,大片荒地,過了一座橋,以及一個鎮子後,在申時末,終於到了莊子。
黃華領著蘇三武,以及蘇三武的媳婦,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中年男女已經在這裡等著了。男的叫潘守福,是梅園的管事,女的是他的婆娘潘大嬸。
這座莊子叫梅莊,雖然佔地面積不小,足有二十幾畝,但梅園就佔去大半。想想,幾千株紅梅迎雪綻放,那是多麽壯觀的景象。這也只有潘駙馬那樣有錢有閑又風雅的人才會搞出來。每年梅花開放的季節,他們都會來住幾天。不過,為了那幾天,就佔了這麽大一片地,也是可惜了。
錢亦繡開始想把那幾千株梅樹挖了,種上金蜜桃樹,這樣既好看又有收益。後來想想還是沒敢,太后娘娘和潘姥爺一直致力於把她培養成高雅貴女,若是知道她乾這事,八成得氣吐血。
而房子並不多。外院不大,是個狹長的四合院,西邊辟出個小院子,是廚房。內院只有兩個院子,東邊的叫梅香院,西邊的叫踏雪院。這兩個院子後面,就是大片梅園。
錢三貴已經疲憊不堪,被蘇四武直接背去他的房間。傑克和肖恩被安排在外院的客房內。
錢三貴和錢亦繡都住進了梅香院,錢三貴住上房,錢亦繡住東廂。收拾好,天已經黑了。
錢亦繡去上房陪著三貴爺爺吃了飯,服侍他睡下後,才去了外院。在廳房裡,她聽黃鐵和潘守福,及蘇三武作了匯報。
莊子管著五百多畝良田,冬小麥已經種下地。
他們又買下附近三百多畝的荒地,已經請人挖塘了。距梅莊半裡地的地方,有一個大院子,他們正在談,想把那個院子買下來。在距這裡五裡地的地方,又買下二十畝的荒地建玻璃場,已經招集人手在修廠房了,廠房是照著傑克畫的圖紙修建的
錢亦繡頻頻點頭,對他們的工作進行了肯定,並一人賞了五兩銀子。
她一來鄉下就興奮,覺得天地又開闊起來。但晚上還是不敢出去,這裡不是花溪村,人言可畏。星光下,遠處那連綿的群山隱約可見。這裡沒有花溪村秀美,卻更加廣闊無垠。
等她回了屋,才想起動物之家,它們早跑得沒有了蹤影,連安渡晚年的白狼和大山都不在了。
第二天,她和三貴爺爺正坐在炕上吃早飯,就聽到隱隱約約傳來轟轟的響聲。領人來送飯的潘嬸子說,這是霹靂營在打炮。距這裡十幾裡以外,是霹靂營的營地,經常會聽到這種響聲。
錢亦繡暗中翻個白眼,這怎麽越跑越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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