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大夫人體態婀娜,雖然人至中年,但保養的極好,一舉一動都顯得雍容華貴,坐在她邊上的老者,兩鬢斑白,但一雙眸子卻黑的發亮,此刻正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蘇毅,“他就是蘇毅?蘇老將軍的公子?” 裴夫人隻是淡淡的回道:“不錯,此人就是蘇國忠的獨子。”
她神色冷冽,介紹蘇毅的時候一筆帶過,並沒有提起他裴府姑爺的身份。那老者點了點頭,沒再問下去,反倒是裴夫人對那中年婦人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的走向蘇毅,提起手中的包袱遞到他面前,神情倨傲道:“蘇公子,這裡有五十兩盤纏,你拿了就趕緊走吧。”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但沒過多久,眾人便露出早該如此的表情,並沒有覺得裴夫人趕蘇毅出裴府有什麽不妥。一直在邊上默不作聲的二夫人和華服青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喜色。
蘇毅忽然笑了,無聲的笑著,就這麽一邊笑一邊冷冷的看著在場的眾人,他目光環視人群,最後定格在裴夫人臉上,那張雍容華貴的臉在這一刻竟然有些局促。
“五十兩銀子,呵呵……”
“不錯,五十兩銀子。”裴夫人此時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局促,淡淡道:“這些年裴家供你吃、供你住,也算對得起你那死去的父親,這五十兩銀子你拿著罷,從今天起,你是生是死,何去何從,裴府不再過問。”
蘇毅心中一痛,一股強烈的屈辱感湧上心頭,或許是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內心的悸動,想必這些年他在裴府一直活的很屈辱,直到今天,裴府還是開了口,將他掃地出門。
盡管蘇毅明知道這和他沒有一點關系,隻是這身體原先的主人和裴家之間的糾葛罷了,但是不知為何,一陣怒火無法遏製的竄了上來,他微微垂首,努力壓製心中的殺意,片刻之後,抬頭凝視裴夫人,隻是先前那略帶猙獰的表情,此刻已經化為了平靜,他沉聲道:“裴夫人,你們裴家現在的確是有錢有勢,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女兒,這無可厚非,你們裴家想要退婚,可以明說,但沒必要這麽折辱我。”
裴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道:“你想多了,我們裴家沒有必要來折辱你這樣一個人。”言下之意,你根本就沒那個資格來讓裴家羞辱。
“想提什麽條件,說吧。”裴夫人有些不耐煩,而她邊上的老者,正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似乎此處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蘇毅冷冷回道:“收起你的銀子,之前一直叨擾貴府,蘇某深表歉意,你們放心,從今往後,我蘇毅絕不再踏入裴府一步,至於我們兩家的婚事,也到此為止,今日我便休了你女兒,今後任憑她嫁。”
“放肆!”原先保持端莊姿態的裴夫人,此刻氣的渾身發抖,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喝道:“混帳!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說出這種話?”
裴夫人怎麽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在裴府一直唯唯諾諾,連丫鬟家丁都敢隨意欺辱的廢物,竟然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要休了她女兒。
女人的名節是很重要的,但凡有被夫家休掉的女子,大多下場淒慘,要麽被娘家趕出門,要麽落發為尼,甚至自盡的都有。因為女子被休回家,不僅會引來很多流言蜚語,還會讓家族蒙羞,一些世家門閥為了維護臉面,對那種被休回家的女子,大多是掃地出門。
裴家在大楚的地位如日中天,堂堂右相的千金被一個窮小子休掉,這要是傳到外面,裴府的顏面何存?
一直抱著看戲心態的老者臉色驟變,
看向蘇毅的眼中也多了道殺意,他冷冷的看了眼裴夫人,不滿的哼了一聲道:“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便拂袖而去,留下臉色鐵青的裴夫人呆在原地。 “怎麽?”大概是蘇毅的話在他們聽來太過驚世駭俗,裴府眾人竟還沒反應過來,蘇毅看著臉上毫無血色的裴夫人,繼續說道:“莫非隻準裴家將我掃地出門,就不允許我休了裴府千金?既然你們要悔婚,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退婚,可惜的是,你們為了顧惜臉面,怕落人口舌,施展各種手段想讓我知難而退,這樣,你們既能毀了這門婚約,也不怕落人口舌,被人說成嫌貧愛富。”
裴夫人早就沒了之前雍容華貴的氣質,她眉毛一挑,臉上蒙起了一層寒霜,惱羞成怒道:“這些年你學業未成,我隻當是你時運不佳,不想你竟會愚昧至此,難怪一直以來都名落孫山,連個文舉都考不上!”
她話鋒一轉,冷冷的看著蘇毅道:“以我裴家如今的地位,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高攀的起的,一直以來,不要說裴家沒給過你機會,而是你實在爛泥扶不上牆。即使你父親和老爺有舊,我也不會同意將女兒嫁給一個庸碌無能之人,你們蘇家不要臉,我們裴家還要這個臉面呢。裴家能夠收留你,已經稱得上是仁至義盡,你卻如此不知好歹,就憑你今天這番話,我絕不會讓你在大楚有任何立足之地。”
蘇毅的神情變得輕蔑起來,“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我倒要看看裴夫人是怎麽讓我在大楚沒有立足之地的。”
裴夫人一滯,她沒料到眼前這個少年絲毫不懼她的威脅,這和她印象中的那個蘇毅相去甚遠。看著蘇毅那冰冷的眼神,她心頭莫名的有種不安的感覺。
“你……”
蘇毅卻沒有繼續聽她說話的意思,轉過身直接向廳外走去,而那個素衣婦人遞過去的包裹他連看都沒看一眼。
二夫人和華服青年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見裴夫人轉過頭來,他二人趕忙收斂起來,二夫人拉著華服青年畢恭畢敬的上前。蘇毅休了裴莘,對他們來說有利無害,反正這丟的是裴府和裴家大夫人的臉,裴莘又不是她生的……被人休了更好,這樣他們淮揚世家再上門提親,就不會有人說他們高攀裴府了,一個還未出嫁就被人休出門的女人,還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的?
“姐姐,這是我侄……”
裴夫人重重一磕手中的茶碗,晃出的茶水濺濕了她的衣袖,她看都沒看二夫人和華服青年一眼,素衣夫人同樣陰著臉,湊到裴夫人身旁,低聲問道:“就這麽讓他離開裴府?”
“恩?”裴夫人眯起了眼睛,她眼中的殺氣一閃而過,半響她搖頭冷笑道:“此子一直住在裴府,如果在府中出了什麽意外,隻怕外人更會閑言碎語,況且……”
裴夫人忽然歎了口氣,有些失魂落魄道:“況且此子大言不慚, 今日之事已被陳三知曉,要是讓那人知道我們因此殺人滅口,我裴府的顏面何存?”
“夫人!”素衣婦人欲言又止。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便宜他。”裴夫人冷冷道:“派人盯著他,一旦他在外面胡言亂語,立即取他狗命。”裴夫人看著眼前神色各異的裴府眾人,眸中閃過一絲冷意,眼光掃過之處,眾人無不驚恐的低下頭,生怕在這個時候觸怒了裴夫人。
“有了今日之事,莘兒和齊王殿下的婚事將會暫緩下去。”裴夫人面色微沉的說道,她突然覺得心中一痛,恨不得立刻讓人把蘇毅抓回來,親手把他剁成肉泥。今日蘇毅這番話,不僅讓裴家顏面掃地,更讓裴家無形中得罪了齊王府。
時才齊王府的老管家陳三就坐在裴夫人邊上,聽到蘇毅宣布休妻,當眾退了這門婚事,如果齊王府馬上就和裴家聯姻,無疑會遭人詬病,認為齊王是在拾人牙慧,接收一個被人休棄的女子。
“什麽!”站在一旁的二夫人和華服青年臉色一僵,尤其是華服青年,此刻他眼中早就沒了光芒,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喃喃道:“裴小姐和齊王殿下已經有過婚約了?”
“不錯,剛剛在堂上和夫人談話的,便是齊王府的陳管家。”素衣婦人淡淡的瞥了眼華服青年,轉過身去,低聲詢問裴夫人道:“要不要我備一份厚禮,親自送去齊王府,也好探探齊王的口風。”
裴夫人以手扶額,有些頹然道:“去吧。”隨後她擺了擺手,裴府眾人趕緊四散而去,只剩下神情呆滯的華服青年和一臉陰鬱的二夫人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