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從遷安縣城中傳回了濟爾哈朗的書信,在信中濟爾哈朗拒絕了沐天澤提出的由他悄悄的放明軍繞道北上進駐喜峰口和大安口然後夾擊阿敏和莽古爾泰的建議,並譏諷沐天澤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但是他卻也沒有完全回絕,而是在信中倍言開商路一事太過縹緲,假如沐天澤願意拿出明軍前次攻擊阿巴泰時所使用的新式火槍交換的話,他可以考慮奉上貝勒阿敏的人頭以及讓出遷安縣城。
為了表示誠意,濟爾哈朗在信中告知了阿敏目前的位置以及阿敏的畫像,至於有關莽古爾泰的信息則完全沒有,而具體的取阿敏性命的方法則是他想辦法設宴款待阿敏,屆時由沐天澤派人前往刺殺。作為對他誠意的報答,他提出要求沐天澤一方先行釋放索尼等人。
讀完濟爾哈朗的書信後沐天澤不由冷笑連連,果然身為滿清四大親王之一的濟爾哈朗不是浪得虛名,其人甚懂韜略善於籌謀。好在沐天澤早有心理準備,倒也不是很失望,談判嘛,本來就是要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沐天澤不會天真的認為濟爾哈朗會完全同意他的要求,要知道,這裡可是戰場,你死我活,容不得半分仁慈和猶豫。
只是,從索尼口中知道阿敏和濟爾哈朗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後,沐天澤還是不由的對濟爾哈朗在書信中所表現出的對殺死阿敏漠不關心甚至迫不及待的態度感到訝異,沐天澤心道果然是天家無親情,權貴之家的男兒莫不是妄想稱孤道寡繼承父親的一切而置兄弟於死地啊!
而對於信中提供的阿敏現今滯留在三屯營觀望局勢並沒有立刻就撤回關外的消息,沐天澤也表示絲毫不出他的預料,畢竟阿敏再有權勢,因為怯戰棄城逃跑而造成遼西戰局慘敗的話,他也要想想回去後皇太極和諸貝勒會不會一怒之下砍了他的頭。
至於濟爾哈朗信中刻意隱瞞的莽古爾泰的動向,從薊州返回的秦翼明帶回的最新消息顯示,此時的莽古爾泰正率領著他手下正藍旗的一萬多騎兵在薊州和玉田一帶同馬世龍部對峙呢,雙方互有攻防,僵持不下,馬世龍部二十萬大軍再次裹足不前。
沐天澤決定晾一晾濟爾哈朗,如今情勢於他有利,他相信濟爾哈朗如果真如史書所言那般聰明睿智的話,那他就一定會再次聯系的。現在就到了比耐心的時候了。
三月底,遼東前鋒總兵官,五軍都督府左都督祖大壽攜一萬五千精銳趕到遷安城下發動了猛攻。
一日後,濟爾哈朗主動撤出遷安,將城池和百姓原封不動的留給了明軍,未傷遷安一草一木,僅帶了降人從容離去。
沐天澤得到這一消息後久久不語。
四月初三,安排好永平府幸存的二千多百姓乘船南下並理順了糧食輜重諸事後,沐天澤率四萬大軍前往遷安縣城,同祖大壽的遼東兵會合。在遷安縣城內和祖大壽及其一乾家將照面之後,沐天澤並沒有接受祖大壽的客套帶兵入城,而是依照以往的慣例依舊駐扎在了城外。
時至今日,沐天澤已經可以充分的下斷言,遼西戰局已定,此後將再無戰事了,剩下的就是一個一個撿拾女真人放棄的城池了,美其名曰光複失地。而沐天澤也已經做好了隨大流混軍功和光同塵的心理準備,他此時唯一惦記的就是恢復和濟爾哈朗的聯系,完成他們之間的交易。
在此期間,遷安城內開始頻繁傳來遼東兵打家劫舍,騷擾百姓的消息,沐天澤數次派人通告祖大壽及其麾下諸將讓他們嚴加管束手下士兵,
但是祖家人也只是嘴裡應承,實際上仍然是我行我素,擾民情形絲毫不見好轉。 沐天澤盡管惱火,但是卻也有些束手無策。這祖大壽連崇禎皇帝的面子也不賣,在皇太極兵臨城下崇禎最難的時候二話不說帶人就跑,眼下卻依然活蹦亂跳著繼續當他的前鋒總兵官,他又怎麽會把沐天澤放在眼裡?
通過此事沐天澤也越發確定了他今後的前進方向,明確了他心中的籌劃,不在猶豫了。可以說這次遼西之行讓他成長了很多,對於大明有了十分清楚地認識,這期間他有很多認知崩塌了,對於世界不再有非黑即白如夢似幻的天真想法。
在以前他盡管有著大明氣數已盡的理性分析和認知,但是今日他又明白了大明氣數已盡的感性原因,那就是當不論百姓還是士族都在心裡詛咒一個腐朽的王朝快點滅亡而對它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歸屬感時,它的滅亡就成了一件順應民心順應天意大勢的事情了。
而給末代王朝當忠臣良將無疑是可悲的,沐天澤此時才真正有些理解了去年謝存仁老爺子不告而別時的心情,無奈,無力,無用,因而不如歸去,不如不看。
這些天沐天澤已經沒心思再理會和濟爾哈朗的交易了,他不是謝存仁,他不能允許這些兵匪惡霸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猖狂,尤其是他身邊還有一個小辣椒在不停地對他冷嘲熱諷,他就更加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既然祖家不管,他決定操心一把,替他祖大壽管教一番他的手下。
四月初七這天,沐天澤抱著永寧領著徐雪芙馬紅纓還有蘇大成等親衛喬裝進入了遷安縣城,打算親手抓幾個現行犯。
遷安縣城人口不多,只有幾千戶人口,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城,雖然日後這裡將會憑借煤炭和鐵礦資源成為擁有數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但是如今它卻是名副其實的鬼城,到處都是灰蒙蒙的,基本看不見人,街道兩旁的商鋪大都緊閉著,偶爾營業的也都是半敞著門,門板和窗板大都沒卸,一副隨時準備歇業的樣子。
一路上除了巡邏的捕快和士兵,沐天澤還真沒見著其他的人,最後一行人終於尋到了一處酒樓歇腳。這酒樓頗為氣派,高四層,裝飾堂皇,此時大敞著門窗營業,想來背後也是有來頭的。
此時正值晌午飯點,這酒樓的大堂裡卻只有寥寥六七桌客人,一個個悶頭吃著酒菜,渾沒有往常的談興。沐天澤一行人自行靠窗坐了,叫來小二點了四素兩葷一湯準備打打牙祭。
永寧年紀雖小,但日常吃飯起居諸事卻也不用沐天澤伺候,她自己便會堂堂正正的做好,衣服睡前疊整齊,吃飯細嚼慢咽,對人彬彬有禮,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讓人喜愛的不行。
沐天澤也因而認定永寧很可能就是劉興祚之後,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出身。只是如此一來又不免令人奇怪,難道後金的格格們也和漢人一樣講究三從四德嗎?而劉興祚又是個武將,若永寧真是他的後代,那他們也把永寧這小丫頭養的太好了。
沐天澤一邊吃著飯,一邊不時逗弄永寧,正其樂融融之時,只聽前面咣當一聲,酒樓的大門被狠狠的踹開,一隊官軍橫衝直撞的走進來,高喝道:“小二,趕快給俺們爺們上酒菜。”
“軍爺稍等,馬上就來,馬上就來。”小二不敢怠慢,忙著接待這群官軍。
這群官軍看樣子不是第一次來這酒樓,輕車熟路的上了二樓的雅間,而大堂裡的食客也絲毫不聞不問依舊穩坐吃喝。
沐天澤原以為這群官軍怎麽也要鬧騰個把時辰才會罷休,沒想到不過兩刻鍾這幫官軍就下了樓,比沐天澤他們吃的還快。沐天澤心道這祖大壽手下的兵看來還不算太過慫包離譜,難怪他們被好事人稱為大明第一精銳。
為首的一名長相粗豪的大漢霞飛雙頰醉意盎然,他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大笑道:“還是你們家的酒菜夠味,下次俺們這幫爺們還來!哈哈哈。”
“軍爺慢走,軍爺慢走。”小二彎著身子和聞聲出來的掌櫃一起恭送這群官軍。
沐天澤衝蘇大成使了個眼色,蘇大成會意,起身帶著一幫親衛上前攔住這幫官軍,大聲質問道:“你們這幫潑才,不知道吃飯要給錢嗎?把錢付了再走!”
“**誰呀,管俺們爺們的閑事?”為首的那大漢一拳揮向蘇大成,蘇大成盡管身材比這大漢略顯矮小,但手上功夫卻高出他太多,一轉一帶就將這大漢撂倒在地。
這大漢身後的一幫屬下登時鼓噪起來,喝罵道:“找死啊!剛傷俺們大哥!”
“他娘的好狗不擋道,那個憨貨不小心把你給漏出來了?”
“敢跟俺們爺們叫板?大家夥抄家夥砍死他!”
一旁的小二和掌櫃嚇的噗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軍爺,高抬貴手啊,小店裡還有客人,煩請各位軍爺看在我家老爺的面子上高抬貴手,不要在小店生事啊,求求各位軍爺了。”
繼而老掌櫃又轉向蘇大成,梆梆梆磕個三個響頭,悲鳴道:“還請好漢高抬貴手,這些軍爺是小店的貴客,我家老爺特意吩咐他們在此吃飯不用給錢,一切都是誤會,好漢行行好,莫再糾纏了,求求你了。”
蘇大成趕緊攙扶起這酒樓掌櫃,作難的看向沐天澤,沐天澤也是長歎一聲,對蘇大成搖了搖頭,蘇大成會意,對正和官軍劍拔弩張的對峙的屬下道:“讓他們滾!”
“滾出去!”一幫親衛齊聲對這群官軍大喝道。
這群官軍剛要動手,領頭的大漢舉手道:“爺們們,咱們走。”
經過蘇大成身邊時,那大漢狠狠撞了一下蘇大成的肩膀,感受著半邊身子的酥麻,撂下一句狠話:“行,你們有種,俺記住你們這群人了,有本事別走。”說完帶著一幫屬下出了酒樓。
看著這群官軍的背影,蘇大成扭頭恨恨的對酒樓掌櫃道:“你這老頭毫不糊塗,怎麽還幫他們說話,我們是在幫你要錢啊?!”
“謝謝好漢,只是我們這酒樓經不起好漢們折騰啊,不過好漢也是一番好意,今日好漢的那一桌酒菜就不收錢了,算作我們的一點敬意。”掌櫃的感謝道。
“不行不行,吃飯給錢,天經地義,我們怎能佔你便宜。”蘇大成連忙搖頭拒絕。
沐天澤上前問道:“請問掌櫃的,這夥官軍天天來嗎?”
“也不是天天來,偶爾一次。”掌櫃的言辭閃爍的道。
一旁看熱鬧的中年食客突然站出來說道:“老張啊,他們都走了你還怕什麽?這位貴人,小老兒不怕告訴你,那一夥官軍那哪是天天來呀,他們幾乎是頓頓都來,他們還不讓這香滿樓關張,次次白吃白喝,可苦了老張他們師徒了。”
“沒人管嗎?”
“誰管?如今這遷安城裡的知縣、縣丞、捕頭甚至那些訟師秀才全都讓韃子給擄了去。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全都要聽那些當兵的話,要是不聽,他們當場就能要了人們的命啊!”那中年人義憤填膺的道,說到後來已是氣的渾身發抖不能自製。
中年食客的一番話激起了其余食客的情緒,人們紛紛激動地議論起來。
“現在這世道!哎!沒法說了,怎麽都是老百姓遭殃啊!”
“就是,這女真人前腳剛走,官軍後腳跟來接著禍害俺們。”
“要我說,這官軍還不如韃子呢,韃子們吃飯都知道給錢。”
“你放屁吧!之前咱們叫韃子燒殺搶掠的時候你忘啦?城外邊死了多少人?這韃子吃飯給錢那是韃子頭叫什麽黃太吉的後來才下的旨。”
“聽說永平府的人都讓韃子給殺光了,房子也燒了,別提多慘了,那些韃子就是畜生。官軍和他們也差不多,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這世道真是誰也不讓咱們這些小老百姓活啊,且捱著吧,說不準哪天就輪著咱們自己各兒了。”
“唉!啥時候是個頭啊?”
沐天澤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一語不發的聽完後結帳出了門。 剛剛走過一處民宅,就聽見裡面傳來女子的尖叫聲求肯聲和男子的喝罵聲,沐天澤見街坊鄰居家家緊閉大門,沒有人打算出來相幫,心中預感多半又和那些兵匪有關,於是一揚手讓蘇大成帶人進去料理,他則抱著永寧在外面等候。
只聽一陣怒喝和劈裡啪啦的打鬥後,蘇大成等一眾親衛押著一群人走了出來,沐天澤仔細一瞧,不是冤家不聚頭,果然還是剛剛在酒樓吃霸王餐的那群官軍。
只見那領頭大漢一邊不停地掙扎一邊嘴裡喝罵著:“日你娘,又是你們!你們他媽的是什麽人?怎麽處處和老子作對?老子告訴你們,老子是祖大都督家裡的家將,識趣的快快放了老子,老子可以考慮放你們一馬。”
沐天澤不理這大漢的叫囂,捂著永寧的耳朵問道:“大成,裡面怎麽回事?”
“回少爺,這幫畜生看這家媳婦漂亮,入室想要糟蹋人家,還把這家的老爺子給殺了。”蘇大成氣憤的道,最後猶自不解氣的狠狠踹了那領頭大漢後背一腳。
沐天澤平心靜氣的問道:“我這屬下剛剛說的,你們認嗎?”
那大漢被蘇大成踹了一腳,怒火更熾:“日,你誰啊?小毛孩崽子!這男人睡女人天經地義!至於那老頭是他不禁摔,老子一推他他就死了,怨得了誰?少說廢話,快他媽的把老子放了!否則,等老子的兄弟們找來,老子第一個弄死你!”
“堵住他們的嘴,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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