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年三月十五日。 雲南巡撫謝存仁將告老還鄉的奏折遞了上去,他也不等朝廷批複,讓隨從給巡按和三司衙門都遞了飛帖,也不再擺什麽宴席,就一家子老老小小收拾了行李準備不辭而別回老家安徽祁門縣。
車隊孤零零的走出城門,他有些落寞又有些傷感的回頭最後看一看他執掌了兩年的這個省這座城,心想也許它從來就不屬於自己。良久,他才扭過頭跺跺腳準備上馬車出發去追前頭的家人。
“巡撫大人。”
“謝軍門。”
忽然,背後傳來兩聲呼喊,謝存仁猛然停身回頭,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孩子單人匹馬的追了上來,身後還跟著一幫騎兵,其中還有他的幾位幕僚,出聲喊他的乃是鄭昭和張文舉,再後面還徒步跟著一幫子百姓。
卻原來是沐天澤聽到消息帶著一眾莊戶百姓和他的幾名屬下來給他送行來了。
畢竟有過一面之緣,謝存仁很快就認出了一馬當先的那孩子就是沐府二公子沐天澤。實在想不到,他在雲南官場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世情冷暖,人走茶涼,昔日的僚屬大多沒有來送行,反而是私下多有嫌隙的沐府新晉小侯爺趕來為他送行,真真世事難料。
“謝老爺子,晚輩來送送你。”沐天澤上前親近又不失恭敬的道。
“西平侯,老夫受寵若驚啊,這些年在雲南,老夫最遺憾的就是從來沒走過你沐府的大門,每次都是從一旁的角門進去參加總府廳事會議,唯一的一次從正門入就是你命人給老夫開的門。今天又得你親自來送行,老夫也算心滿意足沒有遺憾了。”反正人就要走了,謝存仁說話也就不再顧忌,半幽默半譏諷的直言道。
“這些年我沐府怠慢了謝老爺子和雲南的大小官員,確實是我沐府的不是,我代表沐府給您賠不是了。”沐天澤躬身長揖一禮真誠的道。
“快請起,快請起,當不得,當不得啊。”謝存仁沒想到沐天澤竟會如此,慌忙扶起他。
“沒有什麽當得當不得的,您老論歲數都是我爺爺輩的了,受我一禮理所應當。”沐天澤直起身子平靜的道。
這時候後面步行的百姓和官吏也都到了。幾位一直跟隨謝存仁的僚屬哽咽的道:“軍門,您不能走啊。”
“是啊,雲貴離不開你啊。”
謝存仁也被他們激起了感傷之情,但還是決絕的道:
“老夫心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只是老夫無能,苦了你們。”
“軍門,您不要這麽說,我等跟了軍門您這樣一位為國為民的大人,這輩子值了。”
“對,值了。”
他們這些共事多少年的上下級在那裡感懷悲傷唏噓不已,這邊廂那些挎著筐挑著擔的莊戶百姓們卻木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紛紛拿眼瞅著人群中那個格格不入的大汗淋漓的胖子。
沐天澤看的無語,這麽點事兒都乾不利索,這個沐承恩真是個豬腦子。
沐承恩正在那手足無措呢,實在是找不著插入的時機啊,但是看到二少爺看自己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沐承恩猛地一哆嗦,連忙指揮著莊戶們湊上前去,沐承恩狠狠的揉了幾下眼睛,帶著哭腔奔向謝存仁,口中喊道:“巡撫大人啊,雲南的百姓們舍不得你啊,你不能走啊。”
他一個人在那哭的是悲痛欲絕,但是謝存仁卻一下被他哭懵了,莊戶們也壓根不懂什麽叫配合,一眾人就站在一旁看著沐承恩一人在那裡忘我的表演。
“好了,別哭了,讓大家把東西放下就都回去吧,謝大人知道你們的心意了。”沐天澤實在看不下去了,這些人只是叫來烘托一下氣氛,安慰一下謝老頭,不想搞的好不尷尬。
“一點小把戲,叫老爺子您見笑了。”沐天澤腆著臉道。
“哈哈,小侯爺,你可真夠胡鬧的,不過你這樣才像一個孩子嘛。往日我看到有關你的消息,總是目瞪口呆,心想沐府怎麽出了一個這般了得的公子,該不會是個妖孽?哈哈。”謝存仁開懷大笑,沐天澤心下腹誹不已。
“孩子,謝謝你的好意,老夫真的心領啦。”謝存仁突然改了稱呼,把身邊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不用,舉手之勞,就是想安慰安慰你這老頭子。”沐天澤也口無遮攔的回了一句。
“你就不怕弄巧成拙,讓老夫我就坡下驢死皮賴臉的留下來?”謝存仁揶揄道。
“小子求之不得。”沐天澤說的無比的真誠。
“算了,雲南這處爛攤子就留給你這小妖孽吧,老夫呀,還是眼不見心不煩,回鄉做一個閑雲野鶴吧。”謝存仁愣住了,隨即恢復正常,繼續談笑風生。
“唉,走啦,你們走吧,老夫也要上路了。”謝存仁口中說是催著一行人走,但是沐天澤還是陪著他又走了一段,一直到了城外的驛站前,這才又停住。
這處驛站新近剛被裁撤,因此空空蕩蕩的,往日那些忙碌的驛卒統統都失業了,回了鄉下。據說李自成就是一名驛卒,想想災禍連連,他家中都揭不開鍋了,又連在事業單位的臨時工都不讓幹了,不造反還能幹什麽?難道躺在家中炕上等死嗎?
“西平侯,你既然要送老夫,難道就不準備送老夫一手離別詩嗎?”謝存仁突然一本正經的刁難道。
“這個,我學藝不精,還是不獻醜了。”說到詩沐天澤頓時頭疼不已。
“哈哈,你天資聰敏,年少得志,但是卻萬不能忽視學問文章的修習啊。”謝存仁如同一位老夫子一般諄諄勸導道。
“小子記住了。”
“西平侯,你這些天做下的事,老夫在旁看了是又驚恐又震撼,老夫是百無一用的一介酸腐文人,論到大才乾大氣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朝政糜爛,百姓貧苦,老夫本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奈何拳腳伸展不得。之前老夫是心灰意懶而來,如今卻是意氣風發而去,蓋因老夫雖不能做下大事,但是卻還有給敢於做大事的人讓路的氣魄!”謝存仁突然激動地說道。
“小子慚愧,定不負老爺子厚望。”聽了謝存仁這一番肺腑之言,沐天澤不禁大為感動。
“老夫這幾個屬下幕僚,和老夫一樣都是不得意的人,但是都有一番真才實學,今日和你交淺言深,想把他們都托付給你,既是為他們謀個前程,也是最後再助你一臂之力,幫你解個燃眉之急,不知你……”
“要,我都要!謝謝老爺子,您可幫了我大忙了。”沐天澤歡喜的上前一把抱住謝存仁,給了他一個充滿激情的擁抱。
“哈哈,這是老夫的長史鄭昭,乃是堪比臥龍鳳雛的王佐之才!這是參軍張文舉……你們若是相信老夫的眼光,可以追隨小侯爺,必不辱沒你們的一身才學!”一共七名幕僚,謝存仁一一給沐天澤作了介紹,最後他們都表示願意留下來輔佐沐天澤,把一旁的沐天澤笑的合不攏嘴。
“好了,老夫這下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老夫去也!”謝存仁一一施禮拜別眾人,然後上了馬車,再無留戀,絕塵而去。
沐天澤看著謝存仁登上馬車遠走,眼眶漸漸濕了。
謝存仁這次刻意的不辭而別,將為他全面掌控雲南提供最起碼四五個月的時間,在這一段時間雲南諸司群龍無首,將完全無法和沐府抗衡。
沐天澤立馬帶著從謝存仁手中接收過來的幕僚們回府,召集全部班底開會,會上沐天澤簡單介紹了謝存仁辭職離任的情況,決定調整戰略目標,以全面掌控雲南為基準開始擴張軍備,整頓吏治。
其中的主要戰略目的是整頓吏治,而這也將是其他一切戰略目標實現的基礎,具體實施上要爭取在這幾個月時間裡將大批親近沐府有真才實乾的書院學子和有功名的秀才舉人提拔進入各州府縣衙充當胥吏,架空那些不配合的官員和貪汙腐敗的官員,必要的時候沐天澤將同樣不吝惜動用軍法懲治,甚至采取暗殺手段。
而為了達到上述目的,第一步,沐天澤強化了總府廳事會議的作用和擴張了它的職能。首先將會議地點改到了國公府勝利堂,提升了對巡按和三司的禮遇,不再像從前一樣讓他們從角門入,而是由沐天波和沐天澤親自出門迎接。其次提高了會議的頻率,由原先重大事務才開改為定製一月四次,同時擴大了參與會議的人數,將昆明知縣列入與會人員之中。最終在當前巡撫離任群龍無首的情況下,總府廳事會議攫取了雲南政治經濟事務的最高權力。
與此同時,積極擴充私軍。雲南六衛雖然盡數聲稱是沐府私人,但是沐天澤可不願意現在去抻量其中的水分,所以他再一次下達了擴充護衛旅和組建鄉勇旅的命令。
劉文遠和白展翼分別被任命為新組建的鄉勇一旅和鄉勇二旅的旅長。護衛旅則再次擴編兩個旅,成立了護衛三旅和護衛四旅。並決定將從中考核選拔出一千二百人成立鐵血近衛團。
與此同時沐府還大肆在各地招募莊戶,一時間雲南各地軍戶私軍紛紛逃籍來投,而向沐府投獻土地者也是絡繹不絕,如過江之鯽。
四月初,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春收,沐天澤又正式發布了分成法,同時在沐府范圍內頒布勸農令。首先鼓勵農戶耕種,宣布沐府將成立統籌農業事務所,該事務所將統籌種子,農具,耕牛等農業生產資料的發放和使用。
其次鼓勵農業發明創新,對發明出能提高效率的新農具和提高產量的耕種方式和耕種模式的莊戶將給予重獎,獎勵視具體情況為白銀五十兩到一萬兩不等。
勸農令一出,引逗的沐府的莊戶們眼都紅了,當然也有很多一頭霧水,但是出於對現在沐府的信任,莊戶們普遍熱情高漲。
此外,沐天澤又從沐天波手上借來征南大將軍印,以總府的名義在雲南全境發布招撫令,招撫令顧名思義就是對雲南境內盜匪的招撫文書,令中說道,截至九月三十,凡是初犯和從犯悔過下山返回原籍的,一概既往不咎。慣犯和累犯則可以視情況法外開恩從輕發落,過時不候。而從十月開始,雲南都司將對境內所有盜匪勢力展開清剿,屆時仍不悔改頑抗到底者,殺無赦!
此令頒布後,雲南盜匪的猖狂氣焰得到了有效的遏製,大批盜匪下山回籍,雲南民間風氣為之一肅。
沐天澤帶領的沐府借著謝存仁離職的這一大好時機正在馬不停蹄的狂飆突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