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承恩這些天有些心驚膽戰,作為緊挨昆明城的滇池田莊的管莊千戶,去年九月他曾經見過沐天澤,深知這位二少爺的妖孽之處,而且由於地理位置的優勢,他對於如今沐府內部的形勢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敏銳的察覺到如今沐府內做主的也許就是這位二少爺,而不是很多人認為的太夫人陳氏和黔國公沐天波。 去年年底開年終大會的時候他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當時他周圍的幾個老管莊由於一直得不到接見而大發牢騷,說了一些諸如他們倆小屁孩懂個什麽?他們認識上面的字嗎?現在這樣子就是在胡鬧亂搞,什麽審計?還看帳目?分明就是不信任他們這些沐府老人!大冷天的讓人在院子裡乾等,算什麽事兒?之類的怪話。
沐承恩很明智的沒敢接口,他也不會像那些驕橫慣了的管莊千戶們一樣仗著有幾分功勞就敢私下誹謗幼主,渾沒有一絲敬畏。
沐承恩的爺爺是沐家老太爺沐昌祚收的義子,從小他爺爺就反覆的叮囑他們,他們一家子人能夠從一個快要餓死的破落戶發展到今天這樣一個局面,擁有良田千畝奴仆成群,全部都是因為沐府。他們一家就是沐府這顆大樹上的枝蔓,沐府榮他們也榮,沐府衰他們也衰,要時刻牢記著沐府的恩德,忠心侍奉,不能三心二意陽奉陰違,不能仗勢欺人給沐府摸黑。
爺爺的這些教誨沐承恩一直牢牢記著,他自認雖貪卻有度,為人做事從來都不曾太過分,對沐府更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聽說沐府要召集管事們召開年終大會的時候,他沒敢怠慢,依照要求帶了他那一處莊子的實帳過來。他畢竟之前接觸過沐天澤,知道這個二少爺天資聰敏,是個不能糊弄的主兒,所以在國公府勝利堂當沐天澤微笑著問他們可有貪墨的時候,沐承恩一五一十的把他這些年侵佔周邊農戶土地,逼人投獻的事就都給說了出來。
當時他明顯的感覺到了身邊的那些一同進來的管莊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傻子,甚至斜側裡端坐著的國公爺也挺直了身子奇怪的看著他,但他卻管不了那麽多了,因為二少爺就那麽靜靜的坐在上首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呢,讓他想起了那個如坐針氈的下午。
一直到周圍的人都出去了,整個勝利堂就只剩下他一個管事,他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大冷的天,可他身上的汗卻一直在流。
最後,二少爺總算開口了:“好,看來這麽多管莊裡就只有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你很不錯。念在你雖有小惡卻無大錯,剛剛你坦白的那些事我就不追究了,你回去後要好好配合審計,爭取將功補過。有什麽解決不了的情況可以來府裡找我,我記下你了,下去吧。”
沐承恩讀過幾年書,還算有些見識,有那麽一刻,他分明從二少爺眼裡看到了一絲藏不住的殺意。而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更是讓他十分慶幸自己當時做的決定。
正月十三日,沐天澤借陳氏和沐天波的名義又一次發出了召集令,決定再開一次啟動大會,並邀請一眾管事們來昆明共賞花燈。
這次有些管事就不打算來了,有的是嫌太過胡鬧,有的則是察覺到了危險,但是沒關系,他們一個也逃不掉,沐天澤特意賦予了前去通知的士兵以臨機專斷之權,若有誰不想來,那這些士兵可以把他們綁來。另外,每隊士兵手上還有一份各地止戈堂的聯絡方式,必要的時候可以尋求他們的幫助。
沐府在整個雲南各處產業的管事們又一次陸續趕來昆明,
沐天澤這回把他們全部安排在了演武場,根據葛天雄春節期間搜集來的關於各處管事的調查信息,幾乎是來一個關一個,也不告訴他們原因,就只是關押著同時也強迫他們和護衛旅的新兵一起接受操練。 另一方面為了穩定局勢,沐天澤又再次派出人馬帶著印有國公私印的公文前去接管沐府各處產業,若有膽敢反抗者,殺!沐天澤這道血淋淋的命令一下,雲南各地瞬間一片腥風血雨,但是由於這只是沐府內部的家事,所以衙門不便插手,而各地百姓卻紛紛彈冠相慶,直呼大快人心。
沐天澤又下令命護衛二旅劉文遠率三個團兵分六路將沿線各處產業尤其是田莊的所有武卒莊兵統統打亂順序就近整編,與此同時沐天澤又命白展翼率護衛一旅第四團和第五團分東西兩路依次接管沿線田莊,負責田莊護衛和宣講沐府土地政策,穩定民心。然後又命方元成火線從昆明附近家室清白的莊兵莊戶以及家丁仆役裡選拔新兵以補充沐府的軍事防衛力量。
對於余忠謀提出的莊戶趁機逃逸問題,沐天澤教給了所有護衛旅士兵一句話,讓他們一路上告知給各地的莊戶:“如今遍地流民,我沐府的莊戶只會嫌多,不會嫌少,願意走的,絕不阻攔,但是今後休想再回來。”
這個四線出擊的過程,整整歷時了一個半月。期間,沐天澤也帶著沐天波馬不停蹄的各處轉,目的就是為了維護各處田莊的穩定,讓地方上那些膽大妄為欲圖虎口奪食的勢力不敢擅動,以確保接管工作順利進行。
如此雷厲風行之下,一個半月後沐天澤全面接管了沐府名下雲南境內的所有產業,並在沐府各田莊宣告分成法將於今年四月春收後正式實施,而今年春收將視情況免掉七成田莊莊戶的地租。
此消息一出,民間輿論嘩然,一些沐氏宗親紛紛找上沐府前來規勸,要知道沐府所有田莊土地加起來實際上有近兩百萬畝,按平均每畝產糧一點五石計算,七成就是二百一十萬石,現在一石米已經漲到了二兩銀子,這……,這也太能敗家了。照這麽下去,沐府有多少銀子夠揮霍?
一向愛錢的陳氏聽到這消息心疼死了,差點沒背過氣去,當時就想要揪著沐天澤的耳朵大罵他是個敗家子。但是當沐氏宗親上門,她聽到眾人埋汰兒子,她又立馬就不幹了,她現在可不是以前受氣的小媳婦了,是堂堂沐府太夫人,於是當即命人把這些愛管閑事的家夥趕了出去。
其實陳氏也是擔心,沐天澤畢竟是次子,他如今受四家將和余家葛家追隨掌握著沐府的實權,這讓她驚喜之余又有些惶恐,畢竟不管怎樣如今沐天波才是正兒八經的黔國公,沐府的掌權人,她有些怕沐天波會心存芥蒂,沐府又一次上演兄弟鬩牆。
她如今有意和焦氏緩和了關系,焦氏倒也不爭,由於是她養的沐天澤,所以陳氏也不擔心她會挑撥沐天波和沐天澤的關系。而沐天波也是沒事就跟著沐天澤亂跑,連學堂都不去了,倆人好的跟一個人一樣,陳氏就安心了許多,心想或許是她自己多心了。
在沐府這些產業中,鹽井,銅礦和商行是最好整頓的,雖然產權關系相對複雜,但是體量小,在沐天澤大軍壓境之下,一些相關權益者紛紛選擇了配合,有了沐府秘庫的支撐,沐天澤大筆補償扔出去,沐府很快就理順了這些產業的產權,更換了管事,整編了銅礦和鹽井的軍戶。至於萬昌商行,沐天澤從余家的廣通商行裡借調了一批精乾的掌櫃和夥計,輕松完成了整頓。
最麻煩的還是沐府的田莊,這一次的丈量之後,沐府又憑空多出了近百萬土地,都是各管莊侵吞的周邊村民的農田。在接管的過程中,有多處田莊爆發騷亂,統計上來的斬殺人數多達千人,護衛旅也有幾十人的傷亡。在差不多一多半的田莊也就是千處田莊完成接管之後,沐天澤眼見大局已定於是回到了沐府,在演武場接見了被關押了一個多月的兩千名沐府管事。
“聽說你們很委屈啊?一直吵吵著要見國公和我,今天我來了,誰有什麽委屈也好,牢騷也罷,統統都可以和我說,我聽著。”沐天澤坐在高台的太師椅上,心情很好的抿了一口茶含在口中回味。
下面頓時紛紛鼓噪起來,在這裡關押了將近一個月,什麽也不說,什麽罪名也沒有,整天就是被強迫著和那些大頭兵們一起操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所有人都積聚了大量的不滿和怨言。一時間操場上亂哄哄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是不亦樂乎,沐天澤笑眯眯的看著下面鬧哄哄的一團糟,沒有一點要阻止的意思。
喧鬧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漸漸的,這些管事們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所有人都緊緊地閉上了嘴巴,整個演武場上鴉雀無聲。
“說完了,說痛快了,還有人要說話嗎?沒有的話,我說幾句好不好啊?你們現在大概願意聽我這個喜歡胡鬧的毛頭小子說話了吧?”沐天澤依舊一臉笑容的道。
但是下面一些管事的額頭上已經開始冒冷汗了。
“你們都是我沐府的家臣,依靠的是我沐家這棵大樹,沒有我沐家的強盛,你們的榮華富貴就全都是個笑話,我說的是這個理吧?”沐天澤平淡的道。
下面眾人參次不齊的應諾。
“那按這個道理,是不是得我沐府說什麽就得是什麽啊?嗯?我調動你們那也都是應該的,對吧?怎麽就都覺得委屈呢?誰來告訴我?嗯?”沐天澤一再逼問,聲音漸漸嚴厲起來。
“你們他媽的有什麽可委屈的?!拿著我沐府的錢糧,卻不思為沐府效力。相反,你們一個個的想著法的侵佔公帑,仗著沐府的勢在外邊作威作福,覺得沐府管不著你們了是吧?都想造反是吧?”沐天澤猛然厲聲大喝,一眾管事們紛紛垂下了頭,不敢直視沐天澤。
“一群狼心狗肺鼠目寸光的東西!如今國公新立,你們不說為沐府解難,國公想要推行個新辦法,你們一個個的躲在一邊變著法的搗亂,引得雲南現在是盜匪橫行,國公和我數次外出被刺殺!那時候,你們這些奴才在哪?”沐天澤越說越氣,聲色俱厲。
“這次召集你們,有的人還想著不來, 想幹什麽?想要自立門戶?還是覺得府裡不能把他們怎麽樣,想掂量掂量我們兄弟?來人,給我把那幾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畜生帶上來!”
話音落下,一隊士兵推著二十七個雙手反綁的人上前。沐天澤坐回椅子上,朝一旁立著的隨行人員招招手,立即從中走出一個文士打扮的夥計,高聲對著台下眾人宣布被綁之人的罪狀。大致上都是貪墨多少銀兩,侵佔多少良田,強搶民女,克扣軍餉,誹謗國公等罪名。
這人念完後自動退回,沐天澤站起身示意士兵將這二十七人推到高台前面排成一排,面對著台下的眾人。
“你們可服氣?”沐天澤一一盯著這些披頭散發曾經的沐府管事,一字一頓的問道。
“我不服,你不是國公爺,你沒權處置我等,我要見國公爺!我不服,我為沐府立下過汗馬功勞,你這麽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兒有什麽權力欺辱我等?我不服,我要見國公爺!”其中一個體型彪悍滿臉橫肉的管莊嚷嚷起來。
其余人也跟著掙扎起哄起來。
“又多了個挑撥離間我和國公兄弟之情的罪名!”沐天澤幽幽的道,突然一聲大喝:“殺!”
“殺!”執刑士兵一起響應。
話起刀落,一排圓滾滾的人頭瞬間掉落在地滾下高台,前面的幾排管事們被嚇得噔噔噔的死命往後退。
“瞧你們現在這點出息!”沐天澤冷嘲道。
“現在點名,點到名字的到左邊整隊。剩下的繼續操練,有意見嗎?”
如此血淋淋的情形下又有誰敢說半個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