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一覺醒來,沐天澤感覺心情舒暢了很多,之前連著三四天的疲勞壓抑都頓時一掃而空。 昨天一刀砍掉阮四維的腦袋後,沐天澤將所有的善後事宜都交給了方元成和吳伯清辦理,他則一頭扎進了府衙的內室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一直睡到了現在日上三竿,差不多有十多個時辰。
草草的喝了一碗粥,沐天澤精神抖擻的來到府衙前廳,這裡現在儼然已經是他的臨時指揮部了。
他先是看了方元成遞上來的有關這次夜襲戰鬥的報告,有關傷亡情況之前他已經有所了解了,所以他就把重點放在了收獲上。
這次戰鬥成果豐碩,一共俘虜了近一萬緬族士兵,二十頭大象,二十四門火炮和六百多洋夷以及糧食若乾,再有就是收復寶山金沙兩地之後,沒收了那裡的洋夷車隊沒來得及運走的金子和翡翠原石。
沐天澤看了戰報後興致勃勃的出了府衙前往城南廣場去觀看暫時堆放在那裡的新式火炮,同時還命人把關押起來的那兩個洋夷頭領帶過來,當然也不能少了那個他收服的緬族奴隸翻譯康。
在城南廣場,沐天澤終於近距離正面看到了很早就引發他好奇心的這二十四門火炮,在沐天澤眼裡,它們和後世的迎賓炮很像,有兩個車輪子,方便馱運,一根幾厘米厚的粗大炮管,圓滾滾的實心炮彈,沐天澤搗鼓了一會也就沒了興趣,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新奇。
畢竟也不是什麽多先進的玩意,雖然沐天澤知道,就這在他眼中的粗劣武器卻是目前世界最先進的,就那根上千斤重的炮管大明朝就不是那麽容易打造出來的,但是前世的見識讓他不可能再被今生的所謂高科技給嚇唬住了。
就在他感到有些無聊的時候,士兵們押解著洋夷首領紅胡子魯迪和他侄子羅賓來到沐天澤面前。康也跟著一同來了,這些天他吃好喝好穿好,臉色感覺好看了很多,看上去不再那麽瘦弱了。他乖乖的走到沐天澤身邊,自覺地當起了翻譯。
“你們是哪國人?”沐天澤問道,雖然有了大致的猜測,但是沐天澤還想再確認一下。
已經被昨天沐天澤斬首的模樣嚇破了膽子的魯迪彎腰恭敬的回答道:“我們是尼德蘭人,侯爵大人。”
顯然此時康的翻譯工作比較的困難,他要好一會才能把荷蘭語轉譯成漢語,而且他應該是忽略了一些細節,因為沐天澤從魯迪口中聽到了荷蘭的英語發音,這讓他最終確定了眼前這些人就是荷蘭人,但是康並沒有翻譯出荷蘭這個詞。
當然,沐天澤知道他並沒有搗鬼,只是語言翻譯語境的時代差異罷了,就像女真明朝時稱作東虜,而佛朗是明朝人對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稱呼一樣。
“說吧,不在你們的沿海待著,跑我大明幹嘛來了?”沐天澤本來想說沿海殖民地來著,但想到康很可能翻譯不出來,隻好用最簡單的詞匯表達。
“我們只是商人,並沒有想要侵犯貴國,是鄭芝龍和昆沙要買我們的阿加德林長炮,告訴我這裡有金子和翡翠,是他們慫恿我來的,真的,尊敬的侯爵大人。”魯迪慌亂的回答道,將責任全都推到了遠在天邊的鄭芝龍和逃跑了的昆沙的身上。
“鄭芝龍?他是誰?阮四維是他派來的?”沐天澤奇怪的問道,覺得鄭芝龍這個名字很耳熟。
“是的是的,鄭芝龍是個擁有數千條船的大海盜,現在他也是大明皇朝的官員,阮就是他派來協助我的,是他要對付你啊侯爵大人,
不關我們的事。”魯迪仔細的解釋道。 沐天澤忽然想起來了,鄭芝龍?海盜?那不就是鄭成功的爹嗎?沐府什麽時候和他結仇了?
“哦,是這樣啊。鄭芝龍?他為什麽要對付我?還有昆沙?”沐天澤死死地盯著這個滿臉胡子的家夥疑問的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魯迪一臉迷茫和無辜的說道。
“哦,那算了,大紅胡子,你叫什麽名字?”沐天澤也懶得分辨他說的是真是假,換了話題。
“我叫魯迪,這是我的侄子羅賓,能夠結識到侯爵大人這樣的少年英雄,我們感到十分榮幸。”魯迪漸漸在談話中恢復了商人的圓滑,殷勤的拍著沐天澤的馬屁。
“這些火炮是你們造的嗎?”沐天澤不理會他的卑躬屈膝,自顧自的問道。
“是,這是我國最先進的火炮鑄造技術,名字叫做阿加德林長炮。”魯迪自豪的回答。
“哦,敢情這不是佛朗炮,你說這是什麽阿加德林長炮?這名字不好,不好聽也不好記!你來自尼德蘭,那就叫作尼德蘭迫擊炮好了。讓我大明朝百姓也知道幾萬裡之外有你們這麽個國家叫尼德蘭,以後你們也好正經八百的跑來做生意,不要再偷偷摸摸的溜進來了,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嘛,我們大明還是很好客的。”沐天澤突然似乎轉變了態度,有些親切的說道。
“侯爵大人,那您是要放我們走嗎?”魯迪一臉熱切地問道。
“放了你?你說什麽夢話呢?你給我雲南百姓造成了多大的損害?不賠償完了你就一直待在我這給我當苦力吧。”沐天澤冷笑道。
“可現在我沒有錢啊。侯爵大人您放我回去,我一定想辦法籌錢給您。”魯迪一聽有門,立即賭咒發誓道。
“我怎麽可能會相信你?你不會傻了吧?把你們在這附近的地點告訴我,我親自派人去取。”沐天澤無情的譏諷道,但最後還是不忘給他指一條出路。
“這……”魯迪猶豫了,他不知道將據點暴露給這個魔王般的孩子會發生什麽,但是不告訴他,也許他這輩子都要成為別人的奴隸了,這又是向往自由和權力的他萬萬不能接受的,一時間他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同胞的,你看我不就沒有傷害你嗎?再說我也不可能派出大軍穿越緬甸國境去圍剿你們,我要的只是錢財,當然可能我也需要雇傭幾個工匠,這並不過分,對你而言,也是輕而易舉。相信我,你也只能相信我,你的家人和同胞我保證不會傷害他們。”沐天澤循循善誘道,就像誘惑夏娃的那條蛇。
“好,我答應你,我願意帶你去我們的據點,希望您能夠遵守約定。”魯迪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盡管潛意識裡他知道沒有沐天澤說的那麽輕巧簡單,但是他顧不得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放心吧,等我這邊的事情忙完了,我就把你放回去。”沐天澤滿意的點頭承諾道。
…………
“少爺,您真要把那些洋夷放回去?”回去的路上,蘇大成突然問道。
“我什麽時候說了?”沐天澤一臉無辜的道。
“您剛剛不是說要把那紅胡子放了嗎?”蘇大成有些迷糊了。
“是啊!”沐天澤痛快的承認道。
“那……”蘇大成徹底懵了,都說不出話來了。
“那什麽那,我隻說放走他一個人,別人還是要給我留下的。”沐天澤一臉奸謀得逞的模樣眯著眼得意的道。
“少爺英明,這些個洋夷,不殺了他們實難解我的心頭之恨!”蘇大成恍然大悟,恨恨的道。
“大成啊,這些洋夷我不會殺的,還有那些緬族士兵我也不會殺的。”沐天澤聽了蘇大成的話突然停了下來幽幽的說道。
“為什麽,少爺?他們殺了咱們護衛旅那麽多兄弟啊!”蘇大成不理解的問道。
“你記住,當我手下的兵,要是能在戰場上殺人那算是本事,我是絕對不會允許我的兵擅殺手無寸鐵的俘虜的。”沐天澤繃起臉嚴肅的道。
“是!”蘇大成不甘的挺身應諾。
“留下他們我是有大用的,你要知道,我們打仗為的不是報仇不是殺人,為的是保家衛國,為的是讓我們身後的老百姓過得踏實。若是為仇怨而戰鬥,那就不是真正的軍人,這些話我記得我跟你們都說過。今後我們還會有數不清的仗要打,還會有很多兄弟會死,他們也有家庭有孩子需要我們照顧,所以我們就一定要取得最終的勝利,所以我們就不能什麽事都靠殺戮來解決,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大成,你是我看重的心腹,可別讓我失望了。”沐天澤還是選擇給蘇大成解釋了一番,免得他這一根筋的腦袋想不通,做出讓自己為難的事來。
接下來的幾天裡,沐天澤幾乎都是泡在了傷兵營和俘虜營中,為的是穩定這些人的情緒,同時也是表達自己的重視,不允許有人私下裡搞動作擅殺俘虜,破壞他的戰略布局。
這些天裡他還從康那裡學了不少緬族話和荷蘭話,那些緬族降兵看到他這天朝上邦聽說比他隆王還要尊貴的將軍大人這麽親善,頓時都安分了不少,尤其是一些傷勢不重的士兵陸續從傷兵營帳回到大部隊之後,緬族士兵也越發的配合和溫順了。
再加上當他們經人提示發現自己的夥食和天朝軍隊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之後,很多人甚至都有些感恩戴德了,要知道這可比他們原先的夥食好上了不止十倍,而他們要付出的則只是每天乾點搬石頭的力氣活就行了,這對於他們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而對於那些洋夷,沐天澤則相對放松了很多。以致於每天他們都被護衛營的兄弟們先是看猴一樣看個半天,然後乾活時各種打罵刁難,讓他們乾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飯,有些過分的甚至偷偷把洋兵拖到角落裡暴揍一頓。沐天澤雖然每次都會申斥一番,但並不真正認真追究,實在過分了,就把犯事的士兵叫過來罵一頓了事,所以這些事件也是一直不斷,讓魯迪叔侄飽受心靈折磨。
之所以如此區別對待,沐天澤是深思熟慮過的。由於綿延甚久的傳統的朝貢體系,大明和緬甸的宗主國與藩屬國關系在兩國人民心中根深蒂固,緬甸人民對於天朝是充滿尊敬的,所以這些緬族俘虜稍微安撫一些就表現得很是溫順,並沒有表現出對緬甸的死忠之心。
而之所以這樣也是因為緬甸如今也實在稱不上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眾多民族如緬族孟族克欽族等等封建主組成的聯合體,並且人們普遍信奉佛教,能夠受苦。
而這些荷蘭士兵則不一樣,現在還只是殖民時代的初期,因此荷蘭的雇傭兵大多都是歐洲大陸本土的白人,以地痞流氓混混為主,還不像之後比如維多利亞時代由黑人和印度阿三充當雇傭兵,所以他們的戰鬥力也相對彪悍。這次護衛營傷亡的一小半就來自於他們這僅僅一千人的雇傭兵。一方面護衛營的士兵們對於他們也確實痛恨,另一方面沐天澤不認為優撫的方式對他們有效,所以放任了士兵們的行為,也算是給他們找一個發泄口。
就在沐天澤打掃戰場修補城池清理戰果的時候,落後了七天,白展翼總算是帶著鄉勇二旅和整編後的八千世兵趕到了永昌城。來到之後聽說仗都打完了,白展翼委屈的不行,找到沐天澤是一頓埋怨,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沐天澤也是尷尬不已,當初信誓旦旦的答應要等他,如今沒能守住誓言確實難堪。人無信不立,沐天澤暗自決定以後再也不發誓賭咒了。
而有了這一萬四千多生力軍的加盟,永昌府周邊的局勢才算是完全穩定了。沐天澤於是趁機把護衛一旅給解放了出來,讓他們分成小隊漫山遍野的去抓逃散的緬族士兵,順便清繳附近的山匪。沐天澤甚至從投降的緬軍中挑出一些表現好的會說漢話的編入護衛營的搜查小隊中,讓他們負責招降。
這一來整個滇西南都開始變得雞飛狗跳起來,這一行動也終於將之前死活不肯現身的一些人物給逼了出來。
這樣過了半個多月,苦等沐天澤撤兵的人們徹底失望了。七月十八,車裡、孟連、孟定三地的土司宣撫使終於帶兵趕到了永昌城,表示聽從總府的調遣。
又兩日,位於永昌東南的孟族撣族的宣慰使也親身到此,拜見總府。
又五日,聽到消息的泰族暹羅國王派朝中宰相王弟賽作為使臣前來拜見。
終於,看到陣勢越來越大,躲在千裡之外的阿瓦城的他隆王終於不再裝聾作啞,於崇禎二年七月二十六率領著一眾心腹大臣來到了永昌城。
一時間小小的永昌府城風雲際會,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