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柳營別院的路上,沐天澤派蘇雲鷹去通知留守在演武場的白展翼從後門進入別院配合大部隊接管柳營別院的守衛。然而沐天澤顯然是多慮了,宋氏姐弟顯然已經被他的魯莽嚇到了,整個接管過程十分順利,那些宋家莊兵顯然事先得到了指令,十分配合的撤走了。最後整個柳營別院就只有宋氏居住的集文樓和靈堂這兩處沒有被接管守衛,沐天澤也不想過分刺激宋氏,點到為止了。 整個柳營別院的日常守衛需要將近五百莊兵,沐天澤讓蘇廷芳負責安排具體的人員調度和換防時間,並通告全軍今晚行動每人賞二兩銀子,立功的另計,月末發放。聽到消息,護衛旅士兵精神大振。
雖然很累,但是沐天澤還是強打精神來到了百草園。剛剛氣急之下罵走了葛天雄,不提葛氏父子這些時日來教拳推拿的情義,但就憑止戈堂近萬弟子他就必須要來負荊請罪,不能因為幾句話就失去葛家這一大助力。
現在已是亥時三刻。明代實行夜禁,一更三點也就是晚上八點出頭敲暮鼓關城門禁止出行,五更三點也就是早上五點半左右敲響晨鍾開禁。因而古人睡覺很早,亥時又叫定昏,指此時人俱都安歇了。
但是以沐天澤大半個月以來對葛三山的了解,他知道葛三山一定在等他。果不其然,沐天澤看到葛三山書房亮著,他微微一笑徑直走了進去。
葛三山正端坐在椅子上眯著眼假寐,門吱呀的開合聲似乎並沒有驚醒他,沐天澤可沒空和他比耐心,大步走上前在葛三山耳邊喊道:“老爺子!這麽晚了還不睡啊?”
葛三山睜開眼不滿的瞪了沐天澤一眼:“臭小子,一點禮數也不講!”
沐天澤嘿嘿一笑,得意的道:“我就知道老爺子你是在裝睡。”
“說吧,大晚上的來我這幹嘛?”葛三山沒好氣的道。
“切,老爺子你這愛裝模作樣的毛病我看是沒治了,都知道了還問!我是來負荊請罪的,剛剛我罵了葛大叔,現在來給他賠禮道歉。”
“什麽?葛大叔?你個臭小子,他是你表叔爺!”
“好好,我叫他葛爺,行了吧?”
“哼!說說吧,你為什麽罵他?”
“我其實也不是罵他,老爺子你知道的,我可不想總是被幾位叔叔們當小孩子看待,我這其實算是提醒,只是方式激烈了點。”
“你倒說得輕巧。”
“嘿嘿,老爺子,回頭你可要把我的意思告訴葛爺。”
“再說吧。”
“我就當你答應了,行了,既然說開了那我就走了,您老也趕緊睡吧,保養好您這老身子骨,我還指望著多和您學幾招呢。”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趕緊滾!”
出了百草園,沐天澤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現在還需要去演武場了解一下各方面的狀況,尤其是之前他派了蘇大成去抓阮氏父子,他需要確定一下結果。
在去演武場的路上,沐天澤迎面撞上了行色匆匆的白展翼葛天雄和蘇大成,沐天澤心想這下好了要見的人都到了。就著暗淡的火光,他看到葛天雄一臉的不自然,側著臉不正眼看他,沐天澤心下嘿嘿一笑,暗道敢情葛天雄為人這般單純,那就好辦。
也不等幾人見禮,沐天澤神色莊重的來到葛天雄面前躬身長施一禮道:“葛爺,方才我不該罵你,你畢竟是我的長輩,所言也是出於公心,隻怪我一時氣急口不擇言,我深感後悔,現在當著眾人的面,
我沐天澤給你賠禮道歉了,還望葛爺能夠原諒我的魯莽。” 一番話說得葛天雄又驚惶又感動,一個大男人居然紅了眼眶,訥訥的道:“少爺言重了,言重了,我也有不是,不怪少爺。”
白展翼在一旁見了別提多高興了,他就知道少爺不是那蠻不講理的人,幸虧他把自己這小舅子拽來了,要不然他不明不白的和少爺起了隔閡多不值。
高興之下他不免插科打諢道:“少爺,你怎麽管我這小舅子叫葛爺了?”
沐天澤苦笑道:“剛剛在老爺子面前說漏了嘴,他大罵我一頓,非要我改口不可。”
白展翼一聽頓時怒了:“偏這葛老頭就是事多,少爺若改了口,那我老白豈不是要平白矮了一輩?”
葛天雄忙道:“少爺還是叫我葛叔就好,畢竟也出了五服了,不作數的。”
“叫什麽都無所謂,關鍵是我想讓幾位叔叔知道,我沐天澤是極為敬重幾位叔叔的。”
“少爺說的是,之前是我小氣了,我也要向少爺請罪。”
“好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再說了。我看二位叔叔行色匆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哦,對了,少爺,您讓蘇大成去抓阮四維父子倆,他沒抓著,讓他們跑了。”
“嗯,這個我預料到了,也怪我考慮不周,打草驚蛇了。”
“不過大成抓到了三個和阮四維父子過從甚密的潑皮,阮四維就是通過他們將夏荷賣給了怡紅院的,據他們交代,阮四維父子和鎮守中官錢守亮最近來往頻繁,少爺被刺殺那天,他們三個跟著阮四維的兒子阮韻嘉來過沐府,老葛認為阮四維父子現在肯定在錢守亮那。”
“鎮守中官錢守亮?他一個太監為什麽要和我過不去呢?”沐天澤不解。
“少爺,現在咱們怎麽辦?要不要派兵圍住錢守亮的老窩,讓他把阮四維父子倆交出來!”白展翼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道。
沐天澤考慮了一番,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沒用的,阮四維應該是已經跑了。不過既然知道了錢守亮這個幕後黑手那麽總有一天我們會把他們一網打盡。大成,乾得不錯,給你記一次大功!”
打發走了他們三人,沐天澤回到了快意樓,隨口安慰了幾句驚恐了一晚上的春秋冬三位侍女,告訴了她們解救回夏荷的消息,任憑她們三個抱頭痛哭,他則走進臥室一頭倒在闊別已久的大木床上睡了過去,今晚他實在是累壞了。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沐天澤照常早起出操祭奠練拳,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柳營別院裡也和往日一樣平靜。沐府現在最重要事情還是準備沐啟元的喪葬事宜,以及等待京城的詔書,那一紙詔書將決定沐府上下近萬口人的命運。
然而實際上一切都變了,柳營別院裡越來越充斥著讓沐天澤安心的氣息,幾乎已經看不見陌生的莊兵了,阮四維被沐天澤發了懸賞令,懸賞五千兩白銀要他的狗命,至於他的兒子就不能這麽幹了,因為阮四維算是沐府的家奴,而他的兒子阮韻嘉則不是。
今天是中秋節,護衛旅放假,沐天澤在快意樓吃的午飯,春蘭她們三個就像是罪人一樣小心翼翼的伺候著,沐天澤看她們可憐兮兮的樣子也是歎息,他已經知道其實前天春蘭是有去蘇家小院通知過他的,只不過被葛天雄攔下了。
“行了,別裝可憐了,都坐下吃飯吧,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以後別再犯同樣的錯誤就是了,記住你們是我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我的心腹,只需要對我負責就夠了,明白嗎?”
“婢子明白。”
“好,吃飯吧。”
“少……少爺,夏荷妹妹她什麽時候能回來啊?”春蘭壯起膽子問。
“不知道啊,昨天她還在昏迷,也不知道現在醒了沒有,待會我就去看看她。”
“那少爺,能不能……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我想去看看夏荷妹妹。”
“你想去?有這份心就行了,那地方不適合你們去,回來我會把夏荷的情況告訴你們的。”
“謝謝少爺。”
沐天澤吃完飯剛要出門,就見陳氏怒氣衝衝的進來一把揪住沐天澤的耳朵,生氣的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娘是出錢讓你練兵,可沒打算讓你真做個將軍衝鋒陷陣啊。那刀槍無眼,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娘想想,娘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這樣頑劣可叫娘怎麽活?”說到後來,陳氏松開了沐天澤的耳朵,抱住沐天澤落下淚來。
“娘啊,兒子這不沒事嗎?快別哭了。”沐天澤安慰道。
陳氏一把抓住沐天澤纏著絲綢的左手,顫聲道:“兒啊,你這手是怎麽弄的?”
“沒事,嘿嘿,我自己不小心劃的。”沐天澤輕描淡寫的道。
“兒子,咱別練兵了,行嗎?娘也不用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了。”陳氏哀求道。
“娘,您別慌,兒子我沒事的,其實我也不想練兵啊,但是現在這世道有多亂您又不是不知道!咱們不惹事,可事惹咱們,不是嗎?所以就必須要練兵,有了實力咱們才能真正平平安安,否則只能任人魚肉,咱們沐府畢竟不是尋常百姓!娘啊,兒子現在吃點苦不算啥,您別心疼。再說了現在是因為兵少所以才受的傷,等兵多了實力雄厚了,我哪還會受傷啊,我找他千八百的親衛給我擋刀擋槍不就好了?”沐天澤耐心給大金主陳氏解釋道,讓她打消阻止他練兵的念頭。
陳氏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嗯,兒子說的有道理,那這回娘多給你錢,娘現在手頭還有二十萬兩銀子,娘都給你,讓你多多的練兵。”
沐天澤嚇了一跳,連忙阻止道:“不用不用,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得慢慢來,慢慢來。”沐天澤沒想到陳氏居然這麽有錢,放在前世那就是億萬富婆啊,昨晚他還在為許諾護衛旅的那二兩銀子發愁怎麽開口呢,現在看那根本就不是事了。
“你啊,人小鬼大。”陳氏親昵的點了沐天澤的額頭一下。
“嘿嘿。”沐天澤傻笑。
“對了,兒子,他們說你昨晚還去了那雲煙閣給個清倌人梳攏,還和什麽公子爭風吃醋,有這回事嗎?”
“什麽爭風吃醋?沒有的事!就是一姐姐梳了梳頭髮。”沐天澤解釋道。
沒想到陳氏聽了揮手就輕輕地拍了他後背一下,哭笑不得的道:“你說你這孩子!你才多大啊就想女人了?還給藝妓梳攏?說吧,你給人花了多少銀子?”
沐天澤一頭霧水委屈的道:“什麽銀子?我就給人梳了梳頭髮,其他我什麽都沒乾。”
“她們沒和你要銀子?奇怪!”
“我給她梳攏,我還要給她銀子?她給我銀子還差不多!”沐天澤沒好氣的道。
“兒啊,你知不知道梳攏是什麽意思?”
“不就是標志著她已經成人了嗎?還有別的嗎?”沐天澤越說越心虛,心想看陳氏的反應似乎那梳攏儀式另有奧秘,難不成那陳貞慧騙了我?
果然只聽陳氏道:“哪那麽簡單?梳攏儀式是你看上了誰,你就出錢給她舉辦這個儀式,還要給鴇母一筆重金,儀式上你們還要三拜,這樣從此以後她就只服務你一個人了,就相當於你把她買下了,她就相當於是你的外室,懂了嗎?”
“啊?娘,我不知道啊,而且我也沒給錢啊,他們也沒和我要!”沐天澤徹底傻了。
“臭小子!不知道還給人梳攏!看來她們是看上我們沐府的勢力了。”陳氏又打了沐天澤一下。
沐天澤突然想到昨天他將怡紅院的房契地契給了秦五娘,莫不是她把那當做了重金?難怪她收的那麽乾脆,一點不客氣。
“兒子,那姑娘漂亮嗎?”就在沐天澤心情複雜難言時,陳氏突然好奇的問道。
沐天澤翻了翻白眼,徹底無語。
下午沐天澤懷著尷尬的心情來到了雲煙閣看望夏荷,莫青衣倒也沒說什麽,沐天澤也看不出她對於被自己**這一事實是什麽態度,他也懶得多想了,反正他也沒打算怎麽著她。
夏荷已經蘇醒了,見到沐天澤她瞬間淚奔,眉眼都擠在了一起,沐天澤也是心中一酸,蹲在床頭不停地安慰她,過了好久她的情緒才算穩定下來。
“少爺,你帶我回府吧,我不想待在這裡。”夏荷不住地哀求著,醒來後發現還是在一家妓院裡的夏荷差點崩潰,如今看到沐天澤她是一刻也不想在這待了。
“夏荷,你現在身上傷勢很重,先在這裡休養幾天吧,等好些了我再接你回去,好不好?”沐天澤勸道。
“不要,少爺,求你不要,我沒事的,我能走,少爺你帶我走。”夏荷激動地努力想要坐起來。
沐天澤連忙按住她:“夏荷,你別動,你別動!好了,我答應你帶你回去,你讓少爺想想辦法,乖。”
夏荷順從的躺下了,但眼睛卻充滿希冀死死地盯著沐天澤。
沐天澤是又頭疼又心酸,他大致能感受到夏荷的恐懼,他知道是必須要把夏荷帶回去了,否則強行留她在這裡肯定會出事!
沐天澤先是跟秦五娘借了一頂八人抬的大轎子,又跟莫青衣借了一床錦被鋪在轎子裡,然後本打算請昨晚那女醫一同跟著看護一二,結果請不動,隻好退而求其次央求略懂醫理的秦五娘隨行一趟。
沐天澤指揮著十幾個親衛扯著被子將蒙起來的夏荷小心翼翼的抬上轎子,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快意樓,葛三山早就得到通知在客廳等候,給夏荷診了脈開了藥,耗費了一個下午總算是順利將夏荷接回沐府。
接下來的日子裡,沐天澤沒事的時候就陪著夏荷,而在春蘭她們三個侍女還有白寶寶的悉心照顧下,夏荷的傷一天天的好了起來,她又恢復了之前的歡笑。
阮四維出事後,陳氏經過同太夫人宋氏的一番較量,成功讓余兆元成為了沐府的大管家, 而曾經沐天澤醒來後看到的那個絡腮胡子,也就是夏荷口中的三叔則接管了護衛旅的後勤保障工作,開始越來越多的出現在沐天澤的面前。
沐天澤已經知道他是余兆元的兒子,叫做余忠謀,在家裡排行老三,他人緣很好,府裡的下人都喊他三叔。他一直就和阮四維不對付,沐天澤清醒過來後他被阮四維找個由頭趕回了家。
正所謂,親小人則遠賢臣,如今這小人阮四維一除,原先隱藏起來的賢臣就紛紛跳了出來,接著為沐府出謀劃策了。
說到這個余兆元和余忠謀父子同在沐府當差的情況,沐天澤從陳氏口中得知,余家和沐氏淵源頗深,從老祖宗沐英那時候就開始了,而這還涉及到大明朝初期的一位傳奇人物——沈萬三!
而余家的老祖宗余十舍就是沈萬三的二女婿,後來余十舍更是把女兒嫁給了沐英的兒子沐春,所以余兆元這一支其實和沐氏還算是有些親戚關系的。而他們世代感念沐氏先祖的救命之恩,一直對沐氏忠心耿耿,發揮他們的商業才能,積極建言獻策,比如替沐府經營絲綢之路和茶馬貿易,沐府能攢下如今這般殷實的家底,余家可謂功不可沒。
而余家本身的經濟實力也不容小覷,雲南僅次於沐府萬昌商行的第二大商行廣通商行和雲南最大的馬幫達幫就是余家的產業。
聽了陳氏給他講的余家的秘辛,沐天澤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實在是被他居然還能和沈萬三這個傳奇有所瓜葛的事實震撼到了。但是他不知道,有關余家更大的震撼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