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趙禎看著急匆匆趕過來的呂夷簡和李迪,問道:“天色已晚,你們有何急事一定要見朕?等上一晚,明日早朝再說不行嗎?”
呂夷簡從袖裡取出一封奏章,交給下來的小黃門,捧笏道:“事關重大。隴右都護府徐平發來奏章,詳細說了最近天都山的戰事。最重要的,他細說了以後方略!”
趙禎一下精神過來,懶洋洋還帶點不滿的神態一掃而光,接過奏章細看。這幾天宰執議事,一直沒有定下來戰事下一步要怎麽辦,大家都拿不出一個主意。這個時候,隴右都護府的意見就非常重要了,而且看呂夷簡的神態就知道奏章裡已經說得很清楚。
看罷奏章,放在面前的案幾上,趙禎呼了口氣:“看奏章裡的意思,天都山一戰現在大局已定,隴右諸軍想的是如何收尾了?這委實出人意料!”
前線戰事,不但是隴右都護府,還有參戰的各軍,甚至就連會州知州包拯,都有詳細的戰報送回京城。但是哪怕看過所有戰報,趙禎和朝中大臣也沒有想到發展這麽快,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要決出勝負了,而且是必勝無疑。
出現這種局面,最大的變數便是桑懌的宣威軍進攻西壽監軍司,實在太順利了。本來一軍對一個監軍司,只能說是勢均力敵。半年多前徐平五軍齊出偷襲,才打掉了卓羅和南監軍司和元昊帶的兩萬親兵,還讓親兵大部逃脫。不到一年的時間,宣威軍一軍進攻西壽監軍司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幾乎沒有經過像樣的戰事,就橫掃過了整片山谷,把統領竇維吉和他手下的殘兵堵在了孤城裡。竇維吉已無還手之力,只看徐平決定什麽時候結束戰事。
趙禎百感交集。初登基的時候他隻想做個太平天子,不想生事,元昊一叛才會極為震怒,而又有些手足無措。三川口一敗,他一兩個月都沒有緩過來,對戰事的未來前景相當悲觀。有時候想,便如太宗皇帝一般,能讓元昊俯首稱臣,大面上說得過去,哪怕付出些錢財出去,自己也能夠接受。卻沒想到不到兩年時間,便就風雲突變,那個曾經讓自己恨得牙癢又無計可施的昊賊小醜,就這麽被壓在天都山裡,只能做困獸之鬥了。
“陛下,看奏章後邊,徐平提了此後的戰事安排。”見趙禎走神,呂夷簡忙出言提醒。
回過神來,趙禎拿起奏章,把後面的內容再細看了一遍,低頭想了想,便吩咐身邊的小黃門:“去召都承旨李璋入宮——對了,他手下管隴右的那個王學齋一起如來!”
小黃門應諾,帶人出了崇政殿,出宮叫人去了。
趙禎這才想起來給李迪和呂夷簡兩人賜座,又賜了茶湯,讓他們喝了去去寒氣。趙禎見大臣,從來不生炭火,他自己受罪,來宮裡的大臣也跟著吃苦。
吃了茶湯,趙禎才道:“徐平的意思,是把昊賊小醜堵在葫蘆川裡,一戰而滅!如果真地做到了,可謂一戰定乾坤,西北就此平定了!”
李迪道:“不錯。是以呂相公接了這個奏章,連夜便與我到議事廳商量。我們以為此事至關重大,才連夜進宮恭請聖裁!”
趙禎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好似在夢裡一樣。今年因為隴右諸軍整訓完成,戰事提前打響,而且連連捷,讓朝廷裡對前線戰事樂觀起來。但還沒進入冬天,便就有了要一戰定鼎的氣象,讓趙禎怎麽都感覺有些不真實。
等了並沒有多久,李璋和王學齋兩人帶了地圖等相關物品入宮,趙禎讓他們在崇政殿裡掛了起來。而後點起大燭,照得通明,與呂夷簡和李迪一起上前觀看。
呂夷簡帶上老花鏡,用手指著西壽監軍司道:“依隴右都護府方略,桑懌所部佔住這裡之後,要立即東進,沿山間固有道路,出葫蘆川河谷。從此處出山,正是時唐時蕭關縣之地。而後沿河南下,與鎮戎軍所駐禁軍南北對進,徹底封死天都山出來道路。”
李迪道:“只是蕭關故地也有通往韋州道路,隻怕番賊垂死一博,從那裡繞擊桑懌之後,反為不美。此策有些風險,值不值得,我們要仔細考慮。”
看著地圖,趙禎既興奮又有些擔心,道:“此戰若是功成,則大局可定!不過桑懌一軍只有三萬多人,打過了西壽監軍司,又要處理殘局,又要鎮撫山中生羌,再抽兵出去攻蕭關縣,隻怕有些力不從心。若是他手上兵力多上一倍,便就一切無憂!”
呂夷簡道:“依隴右都護府的安排,是要集中兵力於此一役。若是我們同意,他們那裡便立即調曹克明所部尾隨桑懌之後,而後榆中的張亢部跟上,以三軍兵力前出。榆中防務交予巡檢使司,趙滋帶手下兵馬駐防榆中,蕃落暫時交予蕃落司管轄。同樣,打下來的西壽監軍司,也交予在三角城的巡檢使馮誥鎮撫, 三角城和會州交予地方。”
趙禎心中默算一下,如此下來,用於蕭關方向的兵力就有近六萬之多。依著隴右諸軍先前表現出來的戰力,還真不怕黨項的軍隊。
轉過身來,趙禎來回踱了幾步,問一邊站著的王學齋:“你是從秦鳳路來京城,且說一說,依你所見,若是一兵對一兵,隴右諸軍與番賊比著如何?”
王學齋有些為難,想了一會才道:“稟陛下,隴右諸軍大多都是從川蜀招來,若是一兵對一兵,單論力氣與弓馬,委實是比禁軍差上一些。至於與番兵相比,因為末將在那裡的時候是一路勝仗,倒沒有留意。不過論單打獨打,番兵比禁軍也要差上一籌,是以論起單兵對戰,想來隴右諸軍與番兵相差不多。”
趙禎歎了口氣:“這就有些風險了,韋州監軍司加上天都山出來的兵馬,也能湊出五六萬人前後夾擊桑懌一軍。如此算來,這一戰兩軍勝負豈不是五五之數!”
王學齋叉手道:“陛下,依末將在隴右歷次演練,都護曾多次說過,單兵作戰,與大軍對壘是截然不同的。以末將離開那裡時的情形來說,單兵作戰番兵或可與隴右諸軍旗鼓相當,但若是兩軍交鋒,隴右一都必破番兵百人,一營可全滅其一遷溜。數萬大軍作戰,隴右大軍可以一當二,只要沒有奇兵意外,必勝!”
趙禎愣了一下,看看一邊的李迪和呂夷簡,一時沒有明白王學齋的意思。大軍作戰不是混混打架,這個概念朝中的很多人還是反應不過來,包括趙禎自己。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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