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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舟賽開始前,以前的南德皇帝,現在的景王,惶惶然對大喇叭宣讀他的最後一份旨意,也就是罪己詔。例如聽信吳太師讒言,任太后把持朝政,不能體察民意,奢侈靡靡度日等等。
同時,集市上有官差發放“拷貝件”。這麽大的事件,立刻令河灣中安靜下來,使得墨紫那馬馬虎虎的揚聲器也發揮到了極致,很多人能親耳聽到南德皇帝的聲音。
“朕從即時起,恢復劉直之名,退下帝位。劉姓再非皇姓,遵宋地閣部從遣。南德土地並入宋地土地,南德百姓並入宋地百姓,從此南德之國為宋地骨中骨,血中血,再不分彼此。”劉直正式宣布退位,結束了千瘡百孔的南德王朝。
前一刻肅靜,後一刻歡呼。從近至遠,從南至北,認字的傳紙,不認字的口述,奔走相告。
劉直低下頭,退回座位,和岸上興高采烈的人們不同,他就像一道焦灰的影子,再沒有存在感。
元澄走到船頭。
他的出現,更引起人們的呼聲。
但他抬起的手微微往下一壓,周圍就靜了。以平緩的語氣宣讀了閣部文書。封劉直為景王,不世襲,蔣氏為景王妃,劉寶兒為郡主,撥明景苑為居地。皇太后強霸君權,製造冤獄,欺壓百姓,奢侈頹靡,按宋法賜死。吳太師,吳建等一乾貪官汙吏視國家財富為己富,任意加賦加稅,斂財無度,造成國庫空虛,民眾淒苦,按吏部刑例當斬。他們所有私產沒收,入宋地府庫,必還用於民。
有人高喊,“元相一諾抵萬金。”
立刻一呼百應千應。
耳邊歡聲如浪卷來,墨紫沒有沉浸在與有榮焉的喜悅中。微笑持盞.眼波流轉,貌似不經意,將劉直劉寶兒兄妹的神情盡收眼底。
劉直聽到他母后外公將被賜死,迅速抬頭狠瞪站在揚聲器後的元澄.目光恨煞。
劉寶兒渾身一顫,因為她發現自己也要住到明景苑去了。外人可能不清楚,但她再明白不過,那是軟禁地,一進去就不能隨意出入。她將這一切歸罪於墨紫,覺得一定是此婦從中作梗。她本想當眾拆穿這個揚城百姓喜愛,在官場的地位僅次於元相的女人.其實是個惡婦毒婦。但,元澄要將她送進明景苑。她神情淒楚,知道墨紫剛才說的最後一句話並非信口開河。她鍾情的男子,明知道她的心意,卻將她推入囚籠。
劉寶兒的手在桌下緊握成了拳,而就在這時,她聽到玉香的聲音。
“公主,我幫你殺了他。”
殺了她?殺了宋墨紫?對.沒錯,她死了就好了。她死了,元澄就能娶自己了。劉寶兒全然沒有想到別的.只知道她最信任的人提供一個解決之法,她可以絕地逢生。
“好。”她自己的聲音那般清晰。
接下來發生的事,在劉寶兒眼中,仿佛是幻景。
玉香手中突現一柄短刀,旋身朝背對著她的元澄撲去,並淒聲大喊,“元賊,你這個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去死吧!”
坐在兩邊的李硯張震驚呼,“刺客!來人.有刺客!”
因為元澄就站在欄杆邊,岸上的人們都能看到玉香手中明晃晃的刀子,目瞪口呆之後,頓時掀起軒然大波。喊元相小心的,驚聲尖叫的,義憤填膺的.亂成一片。
“讚進!”墨紫一喚。
讚進竄了出去。
但事發突然,誰也沒想到玉香還會武功,所以讚進雖然拉到元澄的衣袖,那把快如閃電的刀仍然扎進了他的墨衫。
元澄悶哼一聲。
讚進一掌劈過去。
玉香雖有功夫,可比讚進差得遠了,仗得是突如其來,圖得是一擊即中,一旦先發製人未能置對方於死地,就不會再有機會。所以,被讚進打飛,落在平台中央。
護衛們趕到,將她架在刀下。
在所有人慌亂時,墨紫卻表現出無比的鎮定。她先讓護衛們留活口,又察看元澄的傷勢,同時召華大夫前來。
但只要熟悉她的人,就會發現她面色蒼白如雪,呼吸短促,雙手觸到元澄的衣服,染上血的刹那,猛然震顫,一抬眼,眸中凜冽。
“阿月,去看刀上有沒有毒。”她聲音也冷。
阿月上去仔細看了,“稟夫人,無毒。”
元澄坐起身,大掌覆上她的手,“小傷罷了,你別擔心。”
“大傷小傷不由你自己說,大夫說了才算。”墨紫手心盜汗,她不明白即便劉寶兒討厭自己,玉香為何對元澄動手?
華老來了,傷在肩井處,確認無毒,沒有性命之憂,但傷口頗深,用銀針無法止血,需要敷藥。
華老一邊診治,一邊說,“你的肩膀要是再傷一次,我就不給你治了。你自己數數,從我第一回見你到如今,傷過幾次?脫臼,箭傷,刀傷,我縱然對自己的醫術信心十足,遇到冥頑不靈特別倒霉的病人,總有束手無策的一日。
在你毀了小老頭一世英名前,我先拒絕你這個麻煩。”
元澄但笑不語。
墨紫幫他討好神醫,“華老妙-手回春,這人雖然麻煩,好在皮糙肉厚,經得起折騰。便是不理他,也要看在我的面上,別讓我年紀輕輕成了未亡人。”
李硯跑上來,正聽到這番話,有些好笑,心想都什麽時候了,她還能這般幽默。然而等聽過接下來的話,又暗道果然有見地。
“岸上的百姓多半也嚇到了,定然擔心你的安危,要不要露個面,讓他們知道你無大礙?”墨紫其實是安了心。
元澄點頭,拉著墨紫的手起身,將肩上的傷用一方白帕子壓著,和她走到扶欄邊上。
人們先看元相微笑露面,確實安心了些。但又有很多眼尖的,發現白帕滲血,就知傷口很深。
“請元相保重身體。”有人大叫。
“嚴懲刺客,查明真凶。”又有人大喊。
“以怨報德,死不足惜。”這一嗓子,讓不少人想到劉直。這個九五之尊被迫退位,雖然封了王爺,跟以前天壤之別,再加上母親要被賜死,外公要被砍頭,怎麽能不恨元相。
有知道玉香是三公主宮女的人,便猜想她是劉直的探子,因為三公主和元相的淵源,派在三公主身邊伺機而動,終於等到今日的好機會。
很快,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元澄張了張口,卻用不出力氣說話。
墨紫默契配合,朗聲說道,“眾位不必妄加揣測,誰是凶手,我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也決不輕易姑息殺人之罪。正逢端午,本是借喜慶避凶,元相這一刀就當趕跑了煞氣邪氣,從今往後我們宋地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各業興旺,生活安康。所以,大家該熱鬧就熱鬧,可不能讓參加龍舟賽的好漢們平白泄了氣。”
人們紛紛稱道,不愧是元相夫人,好大的氣魄。
“起鼓!”墨紫喝。
咚咚咚咚——鼓聲雷動,龍舟上的漢子們嗨喲嗨喲劃向起點,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墨紫扶元澄再度坐下,為他包扎著傷口,不發一言。盤問刺客不是她的事。
元澄望著她,目光柔和。她總是知道的,什麽時候替他站出來,什麽時候退到他身邊。
“玉香。”他看向場中頹然的女子,“誰指使你的?”
“無人指使,我就是看不過去。若說吳太師貪,你在位的時候沒貪?以為成了欽犯逃了出去,再回來就是英雄?你裝什麽無辜!別人也許會上你們這些人的當,我可記得很清楚南德第一貪官之名。”狼狽抬起頭來,玉香罵道。
“大膽!信口雌黃!”李硯駁斥,“第一貪官之名是那惡毒的皇太后給元相扣上的。如果元相真貪了,為何抄家時抄不出銀子來?我們有南德宮中確切記錄,對外揚言千萬兩銀子的家財是負責抄家的吳建虛報,根本沒有東西從宰相府運出,亦沒有任何財物運入國庫。真相早已揭露,你還翻陳年舊帳,豈不荒謬!快說,誰是主使?”
眾官皆斥玉香。
“郡主。 ”元澄點名了。
劉寶兒一驚,覺得自己在一場可怕的惡夢中,懵懵懂懂,不知其所以然。
“你叫公主殿下意欲何為?”玉香急紅了眼,“行刺乃我一人所為,與她無關。”
蔣舒僵坐著,老實說,玉香行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目光拐過面如死灰的妹妹,看向劉直。劉寶兒想嫁元澄不成,要玉香動手,不衝著元夫人,卻衝著元澄,似乎怎麽都說不通。而玉香是宮裡的,皇太后在各殿安插眼線並不是秘密,劉直從皇太后那兒知道玉香的身份,於是指使她行刺,並嫁禍給自己的妹妹,如此解釋比較合理。他再看劉寶兒。一直以來,他就很喜歡她想娶她,如果沒有打仗,現在她應該已是他的妻。雖然元夫人為他提親被她拒絕,但心情不可能說變就變。她要是指認為凶手,他該如何做呢?
“郡主。”元澄第二次開口。“她只是你的使女,所以她當替死鬼,你也無所謂?”
劉寶兒全身顫抖,一雙美眸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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