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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者與少女》第250節:傲慢與榮光
唯有去過新京,你才會明白“繁華”這一詞匯的含義。

 也唯有去過新京,你才會明白和人將裡加爾人蔑稱為“南蠻”,視自己為天下第一大國而除此之外皆是不開化或者略微開化蠻夷的底氣。

 論大城市,我們的賢者先生與洛安少女一行去過的也並不算少了。

 作為裡加爾最強大的兩個帝國,奧托洛與帕德羅西的城邦他們都已經見識過甚至在其中生活有一段時日。盡管前者由於不過是亨利和米拉剛剛認識不久之後的事情,在歷經如此眾多之後已經成為了遙遠的記憶。但作為帝國最璀璨的明珠,那些裡加爾的人們耳熟能詳的大城市單論壯觀程度的確足以留下深刻印象。

 新京與它們相比有什麽區別?

 用簡單直白的語言形容:更大。

 而用稍微複雜且精確一點的語言形容:幾十倍大。

 如果非要用最精確的語言進行最詳細的描述的話——便可引用200多年前第一批到達新月洲的拉曼民間探險家馬克西姆斯·科倫佐的描述,具體如下:

 “月國都城之廣袤,以石垣為界,周圍有3900公裡。其形正方,每方各有975公裡。石垣牆根厚30步,呈傾角狀,愈高愈窄,易守難攻。天下無軍可攻破此城矣。”

 哪怕忽略探險家慣有的誇大事實和數據計算出入,僅僅隻查閱月之國官方關於新京最準確地可定義為“新京都城”的部分,其一方城牆的長度也依然是極其驚人的。如果再連帶著把新京“領省”概念囊括其中,將城牆以外那些佔地面積更大分割成無數村鎮與小城熱熱鬧鬧的平民生活區域也計算入內的話,那麽這個佔據了一整塊大陸的帝國僅僅是首都這一個領省的體量與人口,就足以比得上大半個帕德羅西帝國。

 “爾等所謂的‘國’,於我大月不過為‘城郭’‘州府’。”如此高傲的話語據說出自數百年前接待第一批拉曼來客的和人貴族,其人其名如今已經被忘卻,唯獨這句話卻至今仍在和人上流社會之中廣泛流傳。

 生出這份傲慢的底氣,只要走進新京任何一棟超過三四層的建築物,從窗口向外望去便可得知答案。

 新京所在的新月洲少數的平原本身並非一望無際的平地,在周圍山脈包圍之下的這片土地流淌著寬闊的母親河但同時也仍有丘陵高低之分。

 從最初決定在此定居的人砌下的第一塊磚石,到整座都城建立成型。消耗的人力物力不知幾何,耗費的時間歲月超乎了最大膽者的想象。

 老話說望山跑死馬。

 而新京就像是人類親手建造的一座大山。

 高聳的白色城垣近看時震撼人心,但從新京的正中央廣場出發,騎著馬兒全速奔跑,即便不考慮馬的休息和補給你都需要跑上整整一天的時間才能看得見它。

 而即便穿過了城門去往城外,除了留作景觀作用的樹木與耕作的農田種植茶樹的整齊茶園勉強算得上自然景色以外,你也無法看見任何真正意義上的荒野。

 除了充滿絡繹不絕來來往往滿載維持這座都城運行必備物資的船舶的河流以外,唯一非人造的景物就只有遠方將都城包圍起來的山脈。

 往東,群山之間低矮蜿蜒的谷地通往扶桑——月之國的舊都,也是鬼族的故鄉。

 往南則是逐漸再度縮減縱深的土地和余下的直轄州,以及一系列破碎的島鏈。這是除了夷地以外新月洲比較混亂的區域,海盜猖獗甚至有一些勢力自立為王。

 向著西面進發,在新京領省范圍的邊界是繁榮的海岸線與大大小小的港口。大量來自裡加爾的船舶停靠於此,那些聽聞了古老傳聞試圖來這裡發大財的形形色色的南蠻人或是形單影隻或是三五成群,走水路或是陸路,如同遷徙的獸群一樣向著這座廣袤的都城前進。

 只有在北方通路的高山上你才能看見新京都城的全貌,而它是如此的龐大以至於你會產生一種自己是在百米高的山上看一座城的錯覺。

 這樣的城市莫說是萬人規模的軍隊,十萬人規模恐怕也只能對其中一面城牆發起進攻。

 面對這樣的對手,藩地哪怕在幾乎絕望地借助了黑暗的力量之後仍舊只是打下了一部分北方領省便想見好就收的理由變得很好理解。

 ——但讓我們話歸原處。

 由於與特權階級共同進入新京的緣故,亨利一行的入住各方面變得極其高效率並且通行無阻。但新京作為天子腳下的都城仍舊規矩林立等級森嚴,原本在旅行中都是同伴的一行人如今被毫無妥協之地的拆分——和人尤其是武士們被迎接到了更靠近皇宮的中部城區,巫女、鬼神族以及綾則是直接進入了皇宮。

 傳教士被與其說是護送不如說是押運著送往了他們同伴所在,而余下的像是璐璐這樣的夷人和裡加爾成員,則被安排到了靠近城外平民區的城牆腳下。

 一天之前還是同在一口鍋裡吃飯的旅伴,一天之後想要跟他們見面就得先設法去聯系本地官府通報請求。

 落差之大,刹那之間有些令人難以適應。

 感覺胸口悶得慌的米拉決定出門走走,而一直跟綾黏在一塊兒的愣頭青在博士小姐走後少有地表現出了憂鬱的情緒,連帶著覺得旅店的床很是舒服所以不想出門的璐璐一並留在了其中。

 肯一塊兒出門的就僅有約書亞與亨利,並且紅發的劍士不是第一次來新京了,他輕車熟路地打算跑去找武器店修理下自己的太刀,所以到頭來又變成了兩個人在逛街。

 當人口足夠龐大時,大部分個體就會變得非常地不起眼。

 即便是鶴立雞群的身高和與本地人差距甚大的面貌,在新京這種地方也不會有太多人對他們投來過多關注。

 在亨利一行入住的西北城區部分,大部分建築都是多層的客棧或是還兼顧餐館。和人與外來者的比例接近於7比1。除了從城外湧入在街頭巷尾用簡易的拉曼語叫賣各種新月洲小吃和藥膏的本地人以外,裡加爾人在這裡隨處可見。

 直接就寫著拉曼語售賣南蠻風格料理的餐飲店比比皆是,這裡顯然是某種專門劃分給南蠻人生活的城內區域,允許在一定程度上自行改造房屋。

 在昨日到來時被那會一些基本拉曼語的引導者帶進西北城區時,他曾介紹說:“這裡是最適合異國他鄉的各位的地方了,會讓你們感覺像家一樣。”

 可除了人口當中裡加爾人的比例提高以外,這裡所謂的裡加爾風情就僅限於招牌上的文字和一些商品與獨特食物的香氣了。

 即便是在新京城區內專門劃分給南蠻人的最開放的地方,也仍舊受到嚴重的管制。

 國土局不會允許外來者私自大規模改造建築,他們只能運用月之國原有的建築基礎進行一些像是招牌或者門窗之類的小改動。

 而這在和人的眼裡,就已經是“十足的南蠻味兒”了。

 亨利和米拉沉默著並肩緩步行走在青瓦白牆的新月洲建築之間。

 已經入冬臨近新年,大紅色的紙質燈籠被用繩子串起來拉在了房屋之間。

 盡是新月洲色彩的傳統和周圍寫著拉曼花體字的店鋪招牌顯得格格不入。

 操著南方口音拉曼語穿著絲綢的商人和大批隨從招搖過市,從遙遠的阿布塞拉到來膚色暗沉一言不發的旅者則從小巷疾步經過。慢步行走好奇打探四周者則往往是將武器包裹起來攜帶,甲胄則按照新月洲法律收起的裡加爾傭兵。

 盡管這裡沒有冒險者工會存在,但他們之中還是有許多人想在異國他鄉碰碰運氣,看能否賺上一筆。

 初來乍到者甚至還掛著色彩鮮明的傭兵牌,這讓輕裝上街的洛安少女感到相當懷念。她自己的傭兵牌已經壓箱底很久了,雖然仍舊隨身帶著,但在這種地方也起不到什麽效力。

 睹物思人,過去的許多回憶一再浮現。

 她有些懷念裡加爾了。

 當初與亨利相遇的亞文內拉的那些人兒,在歷經如此眾多之後更能發覺那些善意與溫暖的可貴。

 米拉是知道的。

 盡管亨利或許永遠不會自己主動說出口,但他也已經把亞文內拉當作了一個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

 無根草,遊蕩的無腳天堂鳥一樣的洛安人在他的幫助下於亞文內拉扎根,這件事白發的女孩兒永遠都不會忘記。

 月之國太龐大了,因為龐大而使人敬畏;也因為龐大而允許許多人存在。

 但他們很難在這裡扎下根。

 就像和青田家一行共同旅行並肩作戰了長達一年之後,他們之間仍舊有種若即若離的隔閡感一樣。其它那些在這片以和人為絕對主體民族的土地上生存的外來者,即便如何遵守這裡的規則試圖融入,也永遠都會攜帶著他們外來者的身份烙印。

 這是住的地方,那是工作的地方,那邊則是吃飯的地方。

 家在哪裡?

 家在遙遠的大洋彼岸。

 故土情懷如同有父母健在的家,你身處其中時往往注意不到,但離得越遠時間越長,便越能體會到那種懷念的情感。

 她有些懷念裡加爾了。

 懷念艾卡斯塔的風。

 米拉看向了前方的亨利,賢者高大的身材在如同潮水一樣湧動的人群之中如此顯眼。

 卻也如此孤寂。

 在漫長的旅途見過許多事物之後,她發覺在一定程度上懂得了自己老師的內心,卻也因為懂得,所以更加地無法想象,無法明白。

 明白了名為永生的孤獨,所以更加地難以想象他是怎麽度過的。

 沒有了故人的故土那種物是人非,光是想象一下白發的女孩便覺得心口一痛。

 有人等著你回去,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是能使人生出許多勇氣來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甩了甩頭。

 把這些多愁善感拋之腦後,邁起再度變得輕快的步伐跟上了前方的賢者。

 “老師,我想吃那個!”

 如同鈴聲一樣清脆的語調,僅僅只是說話本身,便足以令人心口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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