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受到各方通緝,更是被神道齋列為必殺之人,如狗般逃亡在外的一個渺小人物,居然敢踏足神道齋神威籠罩之下的領地,這是無論如何都難以令人相信的。
他應該苟延殘喘,然後窩在某個不知名城鎮的垃圾堆裡,此後但凡聽到“神道齋”這三個字,都會驚駭yù絕刨地鑽洞瑟瑟發抖才是。
那些對之前一無所知,受邀來此的鹿島朝堂高官貴族,以及鹿島國境線內三千大山的旁脈修行者們,都大感不虛此行,眾人臉上的表情或yīn沉或冷厲,或謔笑或不語,像是在居高臨下俯視一隻跳不出他們手心的猴子。
但是對之前和楊澤交過手的六大家族,盡管極力對外鼓吹是對方如何偷襲狡詐,以至於他們高貴的家族沒有料到並不能及時作出反應最終使得神器被奪。但他們仍然能記得面前此人騎著凶獸在他們領地之上如若無物般來回肆掠的慘痛印象。
所以在見到對方竟然直闖山門而上的時候,心中只有山道那頭濃霧漸漸化去後的震驚。
旁人沒能體會他們的心情,現在的會客峰在場眾人,目光大都落在揭曉了身份的那個青年身上。哪會仔細分辨現場六大家族的人臉上有什麽樣的表情?
一個鹿島門生無數的高官身體朝前聳了聳,“你就是三年前那個大曄國的流亡世子?”他半眯的眼睛掩飾不住整體朝外迸發的傲慢氣息,點點頭,“聽說過你。”
然後他微微舒展身子,哂笑著朝周邊的人看過去,“人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是什麽身份,然後才能做什麽事就好比我家那八十名打理相師府的奴仆。無論是他們還是他們同樣卑賤身份的父母,除去侍奉本分之外,還得明白自個兒的位置。千萬不要以為可以rì久生情打府上小姐公子的主意,以期待有朝一rì攀龍附鳳一般對於這樣的人,我都是將其全家棒殺填井了事。所以同理,西陀殿的人,也不是你這等身份可以招惹的怎麽樣,這些年滋味可不好受?瞧你這小身板,可遭了不少罪沒有死,還能在這裡見到你,你倒是令我們很意外的啊。”
周邊眾人傳來一陣不加掩飾的哄笑。
一個鹿島國旁系的修行者對雷東來輕輕拱手,笑道,“齋主之威可見rì益顯盛。竟使得對方心顫之下,主動投身自求裁決”
周圍也有不少人隨身附和,心想這等時機極佳的馬屁,倒是不能被別人搶先了去。
“齋主手下留了大曄半藏大師,如今那大曄小兒也自甘受死。大曄國撞上了齋主,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國運不濟”
看到此時會客峰之上,不少響起對雷東來的恭維之聲,少年宗守從後面捅了捅楊澤後腰,皺眉道,“楊大哥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些什麽?”
面對會客峰眾人一臉喜氣洋洋的神sè,楊澤眸子泛著寒星,點點頭,“這是很明顯的事情”
面對站在面前的楊澤一行三人,雷東來極有風范的微微一笑,“貴客登門,還帶來了幫手”他的目光隨即落在宋臻那看不出神情的明麗臉頰之上,道,“來人,賜坐。”
會客峰多出來了三個座位。楊澤毫不客氣的舉步落座。
周圍人靜觀眼前發生的一切,還在揣測雷東來之前所說的那句話。
“帶來了幫手”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這個小子身旁的那個女子?但不像難道是,那個比他還要年輕的麥sè少年?一些在場的修行者已經屏息去感悟三人的氣機,但所察覺到的,不過是對方三人並不強大的氣息,頂多不過在地玄修為。這樣的修為實力,就敢直闖神道齋山門,這不由得已經讓他們輕謔的一笑。
會客峰之上,到來的楊澤,宋臻和宗守,就坐在專為客人準備的坐席之上,宗門的弟子搬上了茶幾,上面擺上了jīng美的糕點和表面金黃焦酥的烤豬肉。空氣裡有這種食材水分被炙乾以後散發得特殊醇香。
就像是多來了三位客人,並沒有任何劍拔弩張殺氣狂飆的氣氛。
平靜地甚至眾人都以為只是一場其樂融融的賞花盛會。令人忍不住會多說一些應景的妙語。
楊澤抬起頭,迎向了自始自終,目光都停留在他臉上的李求承那細小眼簾之下的jīng芒。
這道電芒似乎能撕裂空氣,灼燒前方所有一切。
“自去年地海一別,對李兄是甚為想念,沒想到你仍然安好,身體健壯如昔楊澤心底很是欣慰。”論毒辣,楊澤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毫無犬牙的聖人。對敵人,他一點不介意滿面微笑的時候捅了刀子還附帶攪上一攪。
幾個深知去年夏天的地海發生了什麽的人,早已經怒氣上漲的臉頓時勃然大變。若不是明白眼前此人是齋主雷東來要玩弄於股掌的對象,就要險些起身用隨案之物朝楊澤砸過去了。
雷東來的瞳孔,閃過一縷紫芒。
這無非是楊澤的險惡用心,見到李求承修行更上一層樓,便出言毫不猶豫的揭露他的痛楚。以達到打擊李求承的後果,若是引動他的心障,輕則讓他寸進不得。重則極有可能走火入魔
李求承泛綠的目光,那一刻有劇烈的波動!然而在下一刻,他便依然是那副衣訣飄飄的樣子,風姿卓然一笑,“有勞楊兄的掛懷也拜楊兄所賜,在下的修為才能更上一層樓。說到底,楊兄還是變相成全之人,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我們再真正相互切磋考較一番。”
雷東來極為滿意的微微點頭,李求承關鍵時刻不為所動,由此可見他的心障,的確是從恐懼,轉變成了另一種令他修行拚命攀升的怒火,成為了動力。他分明的能感覺到李求承此時,乾淨俊美的面容之下,整個人都被那股怒火填滿,充塞。
見到李求承不為所動,楊澤不免有些可惜,看到李求承眼底那綠sè的火光,楊澤真實的感覺到李求承有成為一個巨大威脅的潛質。
雷東來才轉頭,第一眼看向的,不是楊澤,而是他旁邊的靜美女子。
“敢問姑娘是何方人士,師承何處?”
宋臻微微頷首,“無根之人,早忘記出生何地。至於我來自何處,還恕規矩所束,不便相告。”
雷東來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心想你就算是某個隱世的大宗派,但年歲尚淺,這等年齡,又能有怎樣了不起的造化修為?
想到這裡,雷東來這才看向楊澤,淡淡道,“一直以來,我不過認為你是我眼中棋盤之上,最沒有威脅的一個邊緣小人物。但自從你在地海做的那些事之後,直至到今天,我才真正改變了對你的看法不得不說,我已經開始欣賞你了你奪了六大家族的八尺瓊天玉,如今又親自來到我神道齋做客。我很想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麽?因為一般這樣做的人,不是令世間敬仰的強者,就是瘋子。而很明顯,你不是前者。”
“或者難道說,你是為了我身邊的這位半藏大師而來?”
半藏目視楊澤,那對老目雖然沒有太過明顯的表達,但是須發兀自輕輕跳動。楊澤望向半藏大師嘴角的那些血漬,眼神在無形之間,越來越冰冷。
見到這一幕,雷東來頓悟般明白了什麽,咧嘴一笑,“你該不會是以為自己的價值,大到了足以與我討價還價,交換半藏大師的地步?”
話語一落。會客峰頓時一片哄堂大笑。無數人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望向楊澤。
“天下間怎麽有這樣蠢的人哈哈”
“這是今年最大的笑話”
“大曄的人難道都是這麽沒腦子”
看到周圍那些四起的嘲笑。看到那些笑出了眼淚的人眾,楊澤靜靜的坐在原地,等待著這些聲音慢慢弱了下去,小了下去。
最後只剩下四周零碎的笑聲。
楊澤才抬起頭來,目光絲毫不避的直視雷東來,“我今天來,是為了做兩件事第一件半藏大師在神道齋做客太久了,久到我們都很想念他了,所以我來接他走。”
話語一出,萬籟寂靜。
無數人臉上透著匪夷所思,然後這種匪夷所思開始走向某種狂笑的趨勢。
“那麽第二件呢?”雷東來強忍著笑的衝動。
“第二件,只是一個勸告鹿島國該退兵了。我想鹿島國有資格聽這句話的只有區區幾個人,宗主就是一個”
全場一片寂靜的看著楊澤。
“噗!”
“哇哈哈”
幾個文臣率先忍不住拍膝撫肚笑得前俯後仰。然後是全場再忍不住的放肆爆笑。
雷東來臉上的表情變化地極為jīng彩,忍不住“哈哈”大笑而起。會客峰之上,頓時陷入一片放浪形骸的笑cháo之中
少年宗守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一切,對楊澤道,“為什麽他們會笑,這難道不是很嚴肅的一件事嗎?”
“大概是他們”楊澤聳聳肩,“還不明白很多事情。所以下意識覺得我們所說的,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雷東來的大笑貫通整個會客峰,然後在刹那之間。他從狂笑瞬間轉為怒發賁張,雙目jīng厲的紫芒爆閃。一指手指頭探出,直指楊澤。
“你憑什麽?”
山峰之上,似平地炸起了驚雷。無數人耳膜劇震,嘎然止聲。
噤若寒蟬。
“你有什麽資格?”
作為一個被滿地追殺的大曄世子,自己一根指頭就可以碾死的小人物,又有什麽資格,敢在這神道齋之上,如此信口雌黃!
面對著雷東來紫芒暴攝,對眼前不知天高地厚之輩的震怒。宋臻纖腰微挺,盈盈起身。似乎整個纖弱的身子,都迎向那些雷霆怒火。
她明澈的眸子直視雷東來,眉目靜美得如一幅墨畫,“我一直以為,一場戰爭的發動,雖然是千千萬萬人的行為,但其實從籌劃到準備再到行動,無論經手多少人的手,都最終只會有一個人點頭。”
“如果當初這個人的點頭可以讓成千上萬的軍隊踏上他國的土地那麽也會有同樣一個人,點頭下令前方的那些士兵,放下兵戈回歸故土。”
如果當初一個人的點頭可以讓軍隊開赴絞肉場一般的戰爭。那麽如今也可以有這樣一個人的下令,是連發十二道金牌也好,亦或者勒令回兵也罷。總可以令前方的軍隊,緊急撤回他們的國家。
宋臻的話語很明確。她相信包括雷東來在內的所有人,也都聽明白了這句話中直接了當的含義
在宋臻眼裡, 天墟以外的任何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世間法則皆可逾越,對天墟中人而言,這個世界除了壯美的星空生命和天墟修行者心中的規則之外,便再無可以遵守的約束,就是天道法則也可以不尊。
天若不仁連天都可以違逆,那麽這天下和這個世間又怎麽可能有約束和桎梏,可以囚禁得了天墟之人心中的zì yóu?
她不在乎這些世間的爭鬥,不在乎大曄和鹿島國的戰爭,她只在乎如何能夠把楊澤和道尊一並抓回天墟,然後接受違逆天墟法則該有的懲罰。
所以根據和楊澤達成的約定。她只需要解除大曄國之圍,那麽再無牽掛的楊澤便會和道尊一起返回天墟接受懲處。
她當然不可能憑一己之力讓成千上萬的鹿島隊從大曄退兵。但如果有這樣一個人當初點頭讓軍隊進攻。那麽她就要這樣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再度點頭讓壓到前線的軍隊,全數後撤回自己的國土。
對宋臻而言,她要做的事就是這麽的強大而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