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那風暴的中心，是製禦的限界(10)

　　“抱歉，自己惹下的麻煩要自己解決，因為是你把怪物的引過來的，所以我想由你來引開怪物應該是最合適的。”

　　“梁雨風，你在胡說什麽！最合適?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明明就不是承軒的錯，你怎麽可以讓他去引開怪物！”薛勝君旋即跳出來替他分辯，她的舉動讓他心中暖了幾分，然而，也僅僅是暖了幾分，此時所感受到的人性冷漠既沉甸甸又冷冰冰，除了她以外，余下便都是冷眼旁觀之人，眼神是諸般冷漠，如果自己不按照粱雨風的提議去做的話，等待著所有人的，唯有死亡一途，在這樣狹窄的選擇下，站出來替與自身無關的人說話，不就顯得很奇怪嗎?承軒在他們眼神裡讀出來正是這一點，因此連分辯的話也可以省下，說得再多也僅僅是浪費口舌。

　　遇到這種情況的話，袖手旁觀的人肯定大有人在，對這樣的冷漠，他可是再了解不過了。

　　“不過也沒有證據證明不是你們引過來的，你和劉承軒兩個人闖進來不久，那隻怪物就發現我們，說是巧合也很難讓人信服。”

　　“所以你就要讓承軒一個人引開怪物，怎麽可以這麽不講道理。”

　　“和在場所有人的生命相比，你的道理廉價到一文不值，如果你還是堅持的話，那我們投票吧，少數服從多數，我們看看會有多少人站在你們那一邊。”

　　“我讚成小哥的觀點，雖然很對不起，但現在的絕境明顯是你們引起的。”

　　“抱歉了，年輕人，我的孫女也在這裡，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怎麽也無所謂，但我應該為了孫女著想。”

　　“都是你們惹的禍，你們難道好意思什麽也不做，想害死大家嗎?”

　　結果自然是一目了然了，發起的投票除了薛勝君以外，幾乎所有人都表示讚同，承軒比誰都要看得明白。

　　“你，你們……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去可以了吧，反正你們都認定了是我和承軒將怪物引過來，那我去把它引開總可以了吧！”

　　“你在胡說什麽！”他猛地拉住薛勝君的手，不過回應承軒的，是薛勝君執拗的眼神，她掙了掙手腕，沒有睜開，旋即轉為瞪視，開什麽玩笑，一群自私的人！

　　“等等，快看外邊，那隻怪物好像離開了！”隨後一直關注窗外的大蟲突然說道:“不對，它好像發現了其他人，在那裡，誒?好像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還有一個小女孩，糟了，怪物向他們跑過去了。”

　　隨後承軒也看向窗外，隻是望上一眼，心中便湧起如墜冰窟的感覺，在水池附近的赫然是葉巧芸，而在她身邊還有一個哭泣的小男孩，旋即她似乎也注意到了逼近的怪物，毫不猶豫地站起來擋在男孩身前。

　　怎麽會是她，他緊緊咬住嘴唇，唇角滲開血絲也恍若未覺，那邊的情況實在是險惡到了極點。

　　他猛地將拳頭握緊，咬著牙，瞬間有了決定，他轉過頭對著粱雨風說道:“好，我答應你，就由我去引開那隻怪物，不過前提是你要保證其他人的安全。”

　　“這一點不用你說。”

　　“承軒，你瘋了。”

　　“我沒瘋，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接下來你自己要小心了。”說著他轉身，薛勝君一隻手緊緊抓著他手臂，想不明白，怎麽也想不明白，他是笨蛋嗎?薛勝君睜著眼睛，緊緊咬住嘴唇，手死死地抓住不放，然而與薛勝君倔強的眼神對上，他隻是輕輕說了一句“抱歉！”然後便掙脫開衝了出去。

　　薛勝君注視著他的背影，沒有任何猶豫，她幾乎下意識地跟了出去，卻被粱雨風緊緊拉住，她紅著眼回頭吼道:“你……放開我！”

　　“我答應過他保證其他人的安全。”粱雨風冷冷地說道，任由她如何掙扎，始終沒有松開抓住她的手。

　　……

　　其實他比誰都明白。

　　與少女見面的機會並不多，首先是兩個人不在同一個班級，甚至連教學樓也不在同一棟，偶爾在算不上寬闊的走廊遇上了也不會打招呼，她呢，隻是抱著書本默默地與他擦肩而過，而他呢，稍稍有些迷戀著空氣中彌留著她的味道，以及轉瞬即逝的笑臉，所期待的，僅僅是守望著少女的笑容，如此便已是滿足，這是因為自卑嗎?他想著，卻怎麽也阻止不了，偶爾回想起來，這種念想似乎伴隨著他整個模糊的童年。

　　他比誰都明白。

　　他甚至幻想過，也許有一天，自己會鼓起勇氣，在無數個擦肩而過的瞬間，攔下少女，將寫滿思念的信紙遞到她的手中，不過，當這種想法湧起來的時候，很快又會被淡忘，直到有一天，他聽說她有了喜歡的男孩，他站在天台遠遠地看著她，心髒的跳動卻帶起一陣陣刺痛，刺痛到連呼吸也似乎要停止，他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踏出第一步，在心底裡不斷地安慰著自己，再然後就是醒悟了，痛苦總是能夠令人快速成長，成熟，他想在那時候，自己一定是成熟到可以接受任何程度的折磨了吧。

　　他其實比誰都明白的，她是不可能再喜歡上自己的。

　　然後他跑了起來，收起軟弱與害怕，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也要奮起搏擊泰山，因為現在的他呀，可是要去救自己喜歡的女孩。

　　越過低矮的草叢，跳起來的時候順帶抄起腳下的石頭，雖然不明白這樣的東西到底能不能對怪物造成傷害，但他依然對著怪物狠狠地將手中石頭拋了出去，再發出怒吼:“我在這裡，蜥蜴怪！過來追我！”

　　石頭砸中怪物的眼睛，旋即它將頭顱扭轉過來，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衝過來的人影，它一定是把自己當成了傻瓜，沒有獵物會主動靠近獵手，而此時的自己恰恰扮演著這樣的怪胎。

　　對，這樣就好，把自己當成誘人的獵物，再然後，將所有的注意力轉向這一邊。盡管怪物瞳孔之中顯露出的猩紅之色令人望而生畏，他依然毫不猶豫衝到它的身前，因為已經不是退不退的問題，所以――

　　將恐懼拋到腦後。

　　忘記掉害怕。

　　再忘記掉死亡。

　　他能夠揮霍的籌碼只剩下自己的生命，

　　因此要更加冷靜，再救出她之前。

　　“你這頭大眼睛怪物，我就在這裡，來追我啊！”立足於巨型蜥蜴怪物身前，不祥的巨大身軀似乎在下一秒就衝過來，他狠狠地吼了幾聲，然後撿起石頭再丟了出去，試圖以此惹惱怪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舉動成功激怒怪物，蜥蜴怪調轉身軀，碩大尾部在他面前掃過，粗壯的樹木應聲而斷，他握緊顫抖的雙手，朝著少女喊道:“快，朝廁所那邊跑！”他僅來得及喊出這麽一句話，然後向身側撲了開去，滾了幾圈之後立即站了起來，身後傳來巨大的動靜，還有嘶吼，他則向著與少女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跑了起來。

　　……

　　*

　　“張翳，亂風就在那邊哦，要不要去‘幫’她一點小忙。”

　　小男孩看著離公園大門不遠的街道興奮地說道，他的目光所在之處是稍顯激烈的戰場，咚――，躍入畫面之中的是怪物甩出去的身影，玻璃盡碎，撞倒在寫字樓龐大身軀將鋼筋扭曲著翻露出來，停靠在路邊的汽車被碩大的後肢踩得變形，地面的陰影倏地一閃而逝，從建築的牆壁上躍下的是另外一隻蜥蜴怪物，身前在空中卷成一團，甩了下來，如同鼓槌的尾巴發出簌簌風響。

　　程香茹倉促架起雙手，原本理應避開的襲擊她選擇硬抗，卻也是無可奈何，在她旁邊是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雷，不可能棄之不顧，那麽隻能選擇正面迎擊，她雙手交叉擋在身前，身體伴隨著卷起風壓，在空中劃過半月軌跡的凶器落了下來，接觸到手臂瞬間，脆弱的地面陷了下去，她的身形跟著矮了半截，咬緊牙關猛地將那尾巴又頂了上去，四周翻卷著的風壓驟然吹響，猶如尖嘯，失去立足的怪物便被卷了出去。

　　然而來不及喘氣，她的眼睛猛地轉向身後，跌倒的恐龍怪物又衝了過來，巨大腳步帶著地面震動起來，短短數米的距離一下子被縮短，再然後是及身的頭撞，堅韌的角質層猛地頂在她毫無防備的背部，她整個人朝前飛了出去，怪力及身，她發出呃的悶響，身體直接將卷簾鐵門撞穿，然後是劈裡啪啦的動靜，被波及的酒吧一片狼藉，爛掉的酒瓶，紅褐色的酒液撒了一地，斷成兩半的吧台翻出木渣，然而她的身影已經不見，受傷的雷也已不在原處。

　　在另一邊，程香茹的身形出現在百貨商場的屋頂，一隻手抓著左腳不自然扭曲著的雷，她的嘴邊明顯溢出了血絲:“別管我啦，香茹姐，你自己一個人先走吧。”

　　聽著程香茹劇烈的喘息聲，雷出聲說道，應付怪物的慘烈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他們甚至連第二隻從蝕跑出來的怪物都還沒有解決，就遇到阻礙，在與蜥蜴怪糾纏之際，雷被從商場裡衝出來的恐龍怪直面撞擊，然後便是左腳現在的慘狀，如果不是程香茹反應過來，揪著他的衣領退開，或許他的小命也要交代下來，在然後就是左支右絀的局面，成了累贅的自己，以及獨立擋下怪物所有攻擊的程香茹，如果不是為了顧及自己這個傷員的話，她絕對不會受傷，【亂風】的速度可絕對不止這種程度。

　　程香茹高聳的胸口上下起伏，眼睛余角的景象反射了過來，她旋即向著身後看去，蜥蜴怪吐著舌頭，貼著高樓大廈的玻璃牆面虎視眈眈，緊接著，她立身之處的大樓猛地晃動了起來，她轉而看向地面，恐龍怪物退開，搖著尾巴又撞了過來，似乎是想將整棟大樓撞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顧不得隱隱作痛的背部，從屋頂躍了出去，耳畔的風聲呼呼作響。

　　“……呼……不要說這些窩囊的話，會影響我發揮的。”

　　“什麽發揮，現在不是逞強……嗚嗚嗚……”

　　“啊啊啊！煩死了，別在我耳邊鑼攏　彼此旱羲男渥傭略謁淖燉錚庋木俁簿鴕饢蹲潘挪換崛ヌ前氳踝擁慕ㄒ椋遙癰嶄湛跡掌幸┞蹲畔嗟筆煜さ摹案芯酢薄

　　當湧起這樣念頭的時候，她的腳下空間驟然裂開，在那一刹那，她轉過頭，看了一眼小男孩身邊穿著西裝的男子，哼，果然是你！她心中倏地冒出這樣的想法，緊跟著她和雷的身形便一起消失在空中。

　　視角切換到張翳這一邊，一瞬間，強烈違和感驟然從他的身上延伸了開去，他的眼睛變成漆黑一片，身形則在那一瞬間模糊不清，如同掉幀的畫面看不分明，身處的空間則是從他開始有所動作的時候就已經變得相當的不穩定，那是屬於臨界點。

　　“……事律介入……”他喃喃地說道，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原本伸開的雙手握緊，站立的地方是一所廢棄的塑料加工廠，伴隨著他的喃喃自語，原本已經停止的陳舊設備驟然亮了起來，那些設備卻都是不知道從何時起就已經斷掉電源的廢棄設施。

　　緊接著是以他自身為媒介蔓延開去的壯觀奇景，以中海街為中心，每一家每一戶的電器此時都如同失靈般自動運作了起來，關著的電視猛地打開，熄滅的燈泡驟然亮起，錄音機也突然茲茲作響，然而這種古怪的現象卻僅僅限於這條街道，除了街道以外，整座城市的供電俱都陷入失靈的異常之中，毫無征兆，突然間被剝奪掉電源的現代都城毫無征兆地陷入了混亂之中。

　　在張翳所設立的臨時指揮中心，幾個研究人員手忙腳亂地動作了起來，在他們的顯示屏上跳動著全是以平時數百倍的偏差跳動的數據，他們認得出這種現象，被絕密檔案記錄在內的被稱為城市級越界現象的非常識，這種偏差已經完全無法用科學去定義， 那也就意味著此時的他們，作為一名研究人員，正身處最為靠近世界的【理】的位置。

　　“……越界現象接入，定位……”隨著他低不可聞的說話聲，原本在整條街道作亂的怪物幾乎在一瞬間停了下來，嘶吼著看向同一個方向，那是張翳立身之處，緊接著在它們的腳下盡皆浮現出裂縫:“……轉移，定位，坐標……”旋即他看了一眼中海公園，陷入黑色的左瞳突兀地冒出了血淚，紫色的光旋即在街道各處一閃而逝，再然後，所有人驚訝地發現，原本肆虐的怪物都消失不見了。

　　幾乎是在同時，張翳的身前也出現了一條裂縫，旋即他和小男孩沒有任何猶豫穿了過去，在兩人消失不久之後，整個中海公園便被封鎖了起來，直接受他調令的為數不多的異能者拿著總參零局所開發聯動立場張開裝置將整個公園包圍在一個無形的歪曲立場之中。

　　原本受到怪物襲擊的場所，按照張翳事先所發出的指令，在所有怪物消失的同時，救護的工作也緊隨著展開，救護車穿行於被肆虐的商場和街道，再然後是如同進行受災演練的護士醫生奔赴現場救治，事後媒體驚訝地發現，在這一次被稱為“615大型蝕侵害事件”的整個過程中，受傷的人員不超過50人，經統計，其造成的影響也僅僅等同於普通的火宅程度，如同他所預料的，他以他的方式，將事件的影響最大限度地減弱了起來。

　　唯一尚不能明確的，則是風暴的中心，那一座被封鎖起來的公園裡――

　　正在發生的和將要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