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那風暴的中心，是製禦的限界(6)

　　“等等……”說著，她突然湊近了過來。

　　映在視線前方的――

　　是少女帶著薄薄紅暈的清麗面容，在眼前放大，夾帶著不自覺讓人心跳加速的嫵媚，毫無保留地貼近過來，他便也仿佛忘記了思考，念想則是在一瞬間空白成任人塗鴉的白色幕布，留下來的，可以感知到的，是心髒倏而變得急促的跳動，緊跟著連帶著血液也開始跑起來，它如同頑皮的精靈湧向身體各個角落，逐漸變成令人難以細數……是了，必然是悸動。

　　“……你的嘴角沾了飯粒哦……”說著，她指向他的嘴邊，指尖輕輕觸及他的臉頰，電流般一閃而逝的觸感帶來，像一隻調皮慵懶的波斯貓在他心裡撓了一下，可是……無法升起厭惡一類的情緒。

　　說話聲於是戛然而止，然後是視線的相交，她似乎也才意識到兩人鼻尖的距離，以及稍稍帶著令人面紅耳赤的鼻息。

　　他呆呆地注視著她的眉宇，她的鼻尖，她的嘴唇，還有……她閃動迷離色彩的雙眼，少女身上香甜的味道在鼻尖繚繞，一點點撩撥著心中的弦線。

　　隨後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僵在原處的身體一動不動，因為隻要一點點的動搖，他大概就會忍不住……忍不住印上那紅潤迷人的雙唇，忍不住攬住近在咫尺的雙肩。

　　“嗯哼，好慢，醞釀感情也不用這麽久吧！”突然間從旁邊傳來的抱怨似的聲音，卻好像突然間劈開掉彌漫的粉色混沌空間，略帶不滿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承軒以十分狼狽的姿勢退開，再然後……咚――因為用力過猛，他的頭撞到了牆上。

　　“誒~是香茹姐，回來得真早呢。”相比於他的慌張，薛勝君卻顯得十分淡定，平淡的語調不起波瀾，甚至於連哪怕是一點點起伏都談不上，然後她慢慢收回了視線，再將目光移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圓桌旁的程香茹，自然到就好像平時見面打招呼，卻沒有再向承軒投去一丁點的關注，恍若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再度擺弄起碗筷，她夾了一條菜放到碗裡。

　　“才不是誒的程度吧，哦，順便也給我來一碗，餓死了都。”

　　“飯就在你的旁邊……”

　　“切，小氣。”

　　再緊接著，就是沒有他任何能夠插話余地的空間了，回到自宅的程香茹講起旅行的見聞，薛勝君邊聽著邊享用承軒的晚餐，或是附和了兩句，或是表示質疑，偶爾伴著爭吵，卻並不是面紅耳赤的分辯。

　　喂喂，不要把氣氛過渡得那麽自然好吧，前一秒還在心跳加速，下一秒就好像世界與自己無關了，他此時的心情大概就是這種微妙的境地了。

　　他隻得無奈作旁觀者，兩人的對話無疑是在爭吵，或許是性格使然了，在問題的看法上持有自己鮮明的觀點，並不允許其他人踏足原則領域，眼前的兩個人就是這麽個性分明之人，所以，該怎麽說，他突然感到稍許的羨慕，不是為了迎合其他人而拚命壓抑自己的性格，以社交辭令圓潤處事，而是在對方面前敞開胸懷肆無忌憚地說出“你錯了，應該是怎樣怎樣”，這才是真正的摯友吧。

　　看到她們用語言爭鋒相對，承軒反而覺得眼前的一幕融洽到不允許外來者涉足的禁域，原來她們的關系是到了這種地步，他因而得出結論。

　　晚餐之後，承軒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尚未來得及細想一天所發生的事情，門口傳來敲門聲。

　　“對了，

承軒，有一件事忘記跟你說，明天周六，我們班和寶怡姐她們班在中海街那邊的公園搞聚會哦，你可別忘了。”薛勝君倚在門口如是說道。　　“誒，怎麽這麽突然，不過……這種事我還是不去了，反正像以前一樣，他們應該會刻意漏掉我的吧。”在驚訝過後，他下意識回答，不去反而會更加輕松，他是這麽認為的，反正在別人眼中，自己做什麽都是無意義，就當是離群索居的乖僻者算了。

　　“說什麽呢?什麽都不想做的最後一定是什麽都做不成，正因為你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遭到孤立，想讓別人改變對你的印象的第一步就是積極進入他人的視野。”

　　“……”

　　“你別想明天能夠呆在房間裡，我會負責把你拉出去，就這樣說定了。”說著，她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可真是強人所難，如果真的有努力就能夠改變現狀的話，那社會就不會存在那麽多難以解決的問題了，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承軒從來都不是喜歡和擅長反駁別人觀點的人，嘛，算了，暫且不去想這些煩人問題，隨後拉開窗簾，卻看到程香茹拿著手機站在樓下。

　　原本他是想招呼一聲，但看到她臉上一臉的嚴肅，便也沒有出言打擾，對於程香茹而言，露出這樣的表情可是相當少見，抱著她到底是看到了什麽才會露出如同奇景般的認真表情，他將思緒轉向自己日常的鍛煉。

　　隨後，在這裡暫且讓我們將視角拉起，再穿過窗口，在程香茹拿著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的是一則簡短的信息――

　　發信人:總參零局情報一組

　　內容:時間7月6日，預測地點中海街，蝕的現象反應為紅色級別，數量複數，請做好災害預防的工作！

　　……

　　*

　　深夜――

　　黑色的夜空，晦暗的街道，猶如被染上深淵般漆黑的陰影便四散在林立建築的各個角落，光線如同被孤立的荒島，被切割開，這已經屬於城市入睡的時間段，沉寂了城市光景反而像是藏著猛獸般令人壓抑而無法自拔。

　　除卻職業原因而夜不歸宿，又或是習慣於熬到深夜，覺得大腦細胞在疲憊時更加活躍的人來說，少有人在這個時間點上遊蕩，而且最近一段時間在中海也並不太平，綁架啊，誘拐啊，恐怖襲擊啊，就連機場附近的整條街道，因為地下煤氣管道泄漏而被炸飛這樣的新聞都見諸於報道之上了。

　　不得不令人感歎，真是不平靜的歲月，在這樣不太平的時期，晚上逗留在外的人就少得可憐，不過也並不代表完全沒有，好比此時在燈光罩住的小徑一側，扶著設立供遊人休息的長椅，將溢滿胃部酒精吐出的職業人便是其中之一。

　　“嘔~嘔~”

　　替上司擋酒，然後又因為住的地方與其他人完全背離，沒有任何順風車可搭，不得已隻得自己一人打的，再由於神智不清，被司機丟在距離公寓尚有一段路的街邊，就結局而言，這可真是禍不單行。

　　若是往常，哀悼一番生活不易，再發出一兩聲唏噓感歎是少不了的，不過現在有的隻是醉酒的暈眩了，中年人拍了拍腦袋，等到再抬起頭，模糊視線裡便出現魁梧的陰影，說是陰影，是因為他看不清面前到底是什麽東西，那種塊頭如果說是人的話，的確是有點嚇人，即使有七分醉意，常識的認知卻是還在的，他於是眨了眨眼睛，然後……便感到陰冷而森寒的視線。

　　巨大的陰影斜站在他的面前，似乎看了他一眼，僅僅因為一眼的凝視，醉意什麽的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刻在身體裡原始的生物本能，好像從頭到腳被淋了一身冰水，血液也跟著凝滯不前，他猛地驚醒，再看向身前，巨大的陰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什麽嘛，原來隻是錯覺，不自覺地，他長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劫後余生，不過……還是早點回去吧。中年人在心中想道，然後再也不敢逗留，匆匆離開。

　　視角穿過那一大片的陰影，在光線徹底消失的某個角落，巨大的陰影脫掉披著的衣飾，露出裡面的鎧甲，其身份正是與幽狼對峙後消失的巨大騎士，不過，相比於那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人類的體型，此時它的身形明顯縮小了許多。

　　而在它身前的空地，空中彌漫著如同隱形的裂紋，一明一暗地仿佛呼吸著不停地蠕動。

　　“……”

　　同一時間，與巨大騎士相距的不遠的街道。

　　帶著墨鏡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在陰暗的角落裡，被雜物掩蓋著極不容易發現的拐角，其上覆蓋著明顯屬於異物的猩紅裂紋。

　　“果然，這裡也有……”

　　他囔囔地說道，已經是第五個被發現的印跡，那一天的晚上，在機場附近與巨大騎士交手的最後瞬間，異能所釋放出來的耀眼的光線阻擋了所有人的視野，巨大的拳頭幾乎是照著他落下，身處在空中的他躲避不及，被擊飛出去，左臂堪堪阻擋住及身怪力，隻是在那之後，他已經失去了騎士的身影，左臂也因此失去活動的能力， 旋即他退入河流脫身開去。

　　與怪物作對手的經歷不止一次，所以……他才能夠更加清楚地明白到巨大騎士身上的“異樣”，那是智慧一樣的東西，將他擊飛出去之後並不是乘勝追擊，而是選擇退避，也就說明有比殺戮更加重要任務在身，這可是比沒有理智要來得更加棘手的東西了。

　　他因而一路追蹤，結果便是眼前這些認知之外的東西了，存在於現有認知意外的事物，盡管他本人並不博學，但……連他聞所未聞的東西就屬於罕見的范疇了，能夠采取的手段也就隻有等待了，真是無可奈何，他稍稍露出苦笑，抬起頭看著空無一物的夜空。

　　然後是同樣在漆黑的夜空之下另一處地方，少女在罕無人跡的街道處停了下來，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依然可以看清那一頭閃亮的金色長發，以及可以輕易將人迷到神魂顛倒的面容，那是相當漂亮的女孩子該有的五官，順著精致鎖骨往下，是十分奇妙銀色墜飾。

　　在她的眼前，同樣是浮現在空中的猩紅裂紋，她於是伸出手按在裂紋之上，謔――，空中突兀地燃起熾熱的火焰，火光倏地照亮陰暗的空間，而在火光之下，是少女明滅不定的面容。

　　“嗯……”

　　火焰漸漸的熄滅，跟著消失的還有遍布在空中的裂紋，緊跟著她皺起了眉頭，仿佛有什麽難以決定的東西在心中徘徊不定。

　　幾乎是在同樣的時間與地點，遍布於這一座都市之中的，在晦暗的夜幕下，蠢蠢欲動並漸漸凝聚起來的，未知的人，未知的事，逐漸演變成一場誰都無法預料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