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更是表現得寬宏大量，放過了險些害死自己的仇人小菊，由此可見，這家夥骨子裡並不是個壞人……

　　想到這幾天來的經歷，關海柳不禁回憶起初次見面時趙義的下流德性，頓時粉面一紅芳心一陣亂跳，不由自主地垂下頭去。

　　當時對他恨之入骨，可現在怎麽也恨不起來，心中亦有一種既甜又澀的滋味。

　　關海柳今年才十六歲，時常跟著店中運送貨物的馬隊船隊在江湖上走動，除了錦繡莊的夥計掌櫃，所見過的男子也不算少，而趙義卻是最特別的一個。

　　這家夥整日裡像個流氓無賴般油腔滑調，偏又能乾出些大仁大義的事來，實是讓人不可理喻，卻是最吸引人之處。

　　沉默半晌，她輕聲對吳小四說道:“吳大哥，多謝你和趙……那小子照顧了數日，他現在既然已無性命之憂，我也該走了。”

　　她本以為吳小四會勸自己等趙義回來之後再說，豈知吳小四應聲說道:“烈山幫眼下沒了幫主，這小子日後有大把的機會攪風攪雨……也好，要走大家一同走吧，我先將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

　　關海柳並不知趙義和吳小四的關系，還以為他們二人是知交好友，聞言驚詫道:“怎麽你也要走嗎?”

　　吳小四搖頭慘笑道:“我此刻若不走，等他回來只怕就再也走不掉了……況且李靖傳書已現世，我打算去四處尋訪一番，若是運氣好，讓我找到《陰符經》和《韜鈐秘術》的話，師尊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給趙義從張家壩鎮一路誆到這裡，每次都是在決定要走的時候，被這小子花言巧語死磨軟纏弄得狠不下心來。

　　這次趙義一兩天內都回不來，他心中更是有了一個不辭而別的理由，也不覺得對不起那小流氓。

　　關海柳點頭道:“原來你是想找那兩部書……可惜我全家都被錢王關了起來，若非如此，倒是可以問我爹爹那三部兵書是從何處買來的，你也好有個尋書的線索，不必到去處碰運氣。”

　　吳小四聞言心頭大喜，笑道:“我還是先助你將兵書送給南唐國主，若是你的辦法可行，待救出你父親之後，我再去問他。”

　　關海柳見識過他的神行訣，略一思忖便答應和吳小四一同離去。

　　她心中暗道:等事情辦完了再來尋他，亦非不是辦法，就是不知趙義這家夥到時會如何待自己……關海柳越想越多，不禁為自己的想法臉紅起來。

　　好在吳小四對男女之事不敏感，絲毫沒有覺查她臉上的紅暈。

　　兩人商量妥之後，趁人不備順著來路下山。雖說離開那個小流氓令關海柳心中有些依依不舍，但救出家人卻更為重要，她上了路便不再多想。

　　吳小四單手托起她的右肘，口中念動神行訣，兩人如光影般驟然消失在山間……

　　……

　　按約定，曾彬炳親率武勝軍，於烈山幫出發的第三日離了婺州城往四明山趕來。

　　他這次仍是帶了三千人馬，前軍輕騎五百、中軍弓手六百人、步軍一千五百人、後軍輜重兵四百人。

　　此次有烈山幫打頭陣，不論偷襲是成是敗，至少都會乾掉火鵬寨的大半人馬，他這個武勝軍節度使不過是裝裝樣子，真正要做的，只是盤算盤算如何向國主報功請賞便是了。

　　大軍出了城一路東行，先鋒將官領騎兵在前，曾彬炳領步軍居中，身披銀色百摺鎖子甲，腰佩長刀，鞍前掛了柄流星槊，騎在一匹青驄馬上，自是威風凜凜。

　　他兩年沒有領兵出征，對這種感覺已有些陌生了。此時身前身後旌旗飄揚，眾兒郎隊列整齊生龍活虎，曾彬炳心中頓生出大丈夫征戰疆場戎馬邊關的豪氣。

　　都說北國契丹人驍勇彪悍，自己這武勝軍兵雖盡是南國之人，只怕對陣起來絲毫不會輸於他們。

　　大軍不覺已行了一天，眼見天色漸晚，曾彬炳正待下令安營扎寨，忽見前軍有數騎奔至，轉眼已來到面前。

　　來人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道:“末將戊明旭回軍複命！”趙義等人也跳下馬來向曾彬炳行禮。

　　曾彬炳一看是他們幾人，抬手止住馬步行軍，笑道:“原來是明旭回來了，起來說話！”隨後命傳令兵打出安營扎寨的旗號，大軍隨即停止前進。

　　武勝軍訓練有素，只是一炷香的工夫，大道兩旁已搭起了數百頂營帳，曾彬炳將趙義、戊明旭等人招至中軍帳，笑問道:“火鵬寨是否已平定?”

　　他本以為還需一日才能接到消息，沒料到戊明旭這麽快就回來了。

　　戊明旭拜伏道:“稟大人，末將鬥膽替大人作主，未曾命烈山幫攻打火鵬寨。”

　　曾彬炳治下極為嚴厲，他雖是親信，說出這句話時心裡卻像揣了個兔子般砰砰亂跳。

　　果然，曾彬炳已寒起臉來，手撫長案眉頭一皺，盯著他冷語道:“哦……這是為何?！”

　　戊明旭急忙辯解道:“末將已查明那火鵬寨寨主任志專，本是閩國的一員牙將，曾率兵與南唐打過數仗，後兵敗才逃至我吳越佔山為王。此人統兵有方，手下雖僅千余人卻也非烏合之眾，絕不似一般草寇。末將一見之下，發覺此人算得上是個人物，為壯大我武勝軍實力，便擅作主張勸他歸降大人。”

　　趙義很想幫他說句話，但這種場合哪有他說話的份，心裡著急卻也只能站在一旁。

　　好在來之前戊明旭和他在如何應付此事上已考慮周全，曾彬炳即便再不高興，也不至於因這件白得的好事砍了自己親信的腦袋。

　　曾彬炳仍是緊繃著臉，目光閃爍不定，他性情多變，沒人看得出他在想些什麽。

　　過了半晌，只聽他緩緩說道:“他願意嗎?”

　　戊明旭聽他如此一問，心知此事有戲，忙說道:“任志專已答應下來，這位李大壯便是他派來與大人商討如何歸降我武勝軍一事的。”

　　李大壯極有眼色，聽他提到自己，立刻跪下道:“草民李大壯，給大人叩首！”

　　曾彬炳的臉色已恢復如常，點頭道:“起來說話……你家寨主願歸降我武勝軍，有何條件嗎?”

　　李大壯誠然答道:“大寨主交待小人稟報大人:曾大人如若不記以往過節願意收留，只要能給眾兄弟們一口飯吃，大家便即刻下山，誓死效忠大人！”

　　曾彬炳忽然大笑道:“哈哈哈……！你家寨主既願意棄暗投明，我曾彬炳也不是那種心胸狹小之輩，回去告訴任志專，讓他將你一眾兄弟登名造冊，清點兵馬輜重，本督這便去接收他的隊伍，待此間事了，本督立即上表國主，給他弄個武勝軍步軍副指揮使的職位，如此總該滿意了吧！?”

　　李大壯雖不懂這步軍副指揮使的官職有多大，但既是有官可做，理當不會吃虧，當下眉開眼笑地拜道:“小人代寨主謝過大人！”

　　此次戊明旭收降火鵬寨之舉實出乎曾彬炳意料之外，他上次剿匪之時便打算在獲勝後收伏這夥山賊，只是萬萬沒想到一戰之下不僅沒能攻取山寨，反而折損了一二百兵馬。

　　曾彬炳力戰無果，自覺無顏派人招降對方，隻好向錢王謊稱山賊已滅，交了數十顆腦袋將此事敷衍過去。

　　不過戊明旭對自己的命令從不敢稍有違抗，此次竟然擅作主張， 卻不太符合他平素的為人。

　　曾彬炳剛才默不作聲，便是在想這件事。

　　他目光一轉，見趙義垂著腦袋束手站在下面，臉色忽又寒了下來:“怎麽又是你?竇康健那老狗怎麽不來見本督?”

　　趙義不敢怠慢，老老實實上前道:“回大人，竇康健那老狗已經讓戊將軍給宰了！”

　　曾彬炳聞言頓感意外，側目看向戊明旭道:“這又是怎麽回事?”

　　戊明旭答道:“稟曾督，竇康健目光短淺唯利是圖，為了搶奪任志專的財物，不聽末將號令執意要攻打山寨，末將無奈之下隻好將他殺了。”

　　曾彬炳聽到這裡慢慢離了坐位，在他們二人面前踱了幾步，目光突然一凜，沉聲問道:“明旭，你如實告訴本督，此次殺竇康健招降任志專，究竟是聽了何人的主意?”

　　戊明旭聽他如此說話，顯然已識破自己，神色頓時有些慌亂:“這……是……”

　　趙義也沒想到曾彬炳突然間竟會有此一問，連忙接口道:“稟大人，這都是小人的主意，戊將軍也是為了武勝軍，才聽了小人的。大人還請不要怪罪戊將軍，要責罰的話就責罰小人吧。”

　　曾彬炳掃了他一眼冷語道:“你算什麽東西?又有什麽資格讓本督責罰?……明旭，是他說的這麽回事嗎?”

　　這句話令趙義顏面掃地，卻又沒膽反駁他，沒辦法，誰讓自己只不過是個江湖小混混呢?

　　戊明旭隻好硬著頭皮大聲答道:“回大人，是這麽回事！”

　　曾彬炳眼中寒光一閃，喝道:“監軍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