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僅僅是第二天太陽重新升起之後,困守在瀘川城內的軍民百姓,就可以清晰地看見再度向著中江上遊航行而去的浩浩蕩蕩船隊。以及沿著汶水魚儷而去的大隊人馬和綿連旗幟。
而膽氣和心志為其所奪的瀘川守軍,面對城外將弁以及空出大半的營壘,甚至不敢就此出城試探一二。就在江上一艘貌不起眼的車船上,危襟正坐全身披掛而顯得威嚴深重的王重霸,也在聽取著來自陸上先發部隊的連夜回稟報。
“中郎,榮州境內的公井縣已經開城了;隨後威遠、旭川、和義、谘官各城的守軍,亦是相繼棄守而逃,就待編成新的駐隊團入駐了。。”
他這才微微點頭到。畢竟,經過這兩年走私販鹽的交通往來,利害相關的榮州等地早已經被滲透成了個篩子,因此若是不能相對輕易的拿下來,反而是個意外了。然後又見這名水軍虞候稟告道:
“只是,在那些遠離江岸的地方,還是不免受到了一些阻礙;主要是高仁厚留下的那各處屯田官屬,多有戶口上山據險設柵以為頑抗。。”
“卻也是情理中之事了。至少相比那些屍餐素位之輩,這位高使君還算是有擔待和作為了。這些屯田的戶口,可都是昔日西川民變中,招撫而來的離散百姓,在守衛鄉土和切身利益上,可比那些豪姓、大戶家的土團、鄉勇,更加賣力和管用的多了”
王重霸毫不意外的緩聲道:
“不過,也務須特別理會他們,這不該成為我們的主要目標。只要暫且費些功夫堵塞和截斷山間的出路,確保好沿江地方的控制就好了。。”
“是。。”
這名水軍虞候繼續道:
“已前出陵州井研縣和資州銀山縣的先手隊來報,當地各有鹽丁千余並礦戶數百,願意投效本軍以為附從和前驅。。”
“前驅什麽的就不必要了,須防有人暨此假以太平軍之名肆意妄為,殘害地方而徒生事端。傳令各隊從中酌情甄選少許忠厚可靠人等為向導,其余就地留待後隊接管和再編為勞役、輔卒之選。。”
王重霸只是略作沉吟就決定到:
這時候,一艘掛著鮮豔專屬旗幟的快船,也在江上迅速的放流而下,隨即又靠上這艘掛著中軍旗幟的大型車船邊;將一封被防水油布包裹的木夾送到了王重霸身前,又有當值的虞候宣讀出來:
“進抵嘉州羅護鎮的先鋒船團來報,州治龍遊(今樂山市區附近)城內發了變故;當地茶幫和騾馬幫為首的商賈大戶,群起攻殺和囚禁了舊朝官屬將吏,並派人與先鋒船團進行交涉。。”
“卻是所謂何求?”
聽到這裡,王重霸才稍稍打起幾分精神來。
“彼輩願意獻城以投本軍,只是要中郎出具花押手書,保全他們的一應身家周全。。”
這名虞候又念到:
“倒是抓住了個好時機?”
王重霸挑了挑眉梢道:
“姑且給那些人會一封榜告,保全范圍僅限於城內的身家,也不包括各自所屬的奴婢;事後必須遷往他鄉。若是這都不能接受,就等著大軍一至就陪著舊朝事物一起玉石俱焚吧!”
他身為太平大都督府水軍序列的頭號人物,看起來固然風光無量;但也不過是佔據了投奔的早,資歷夠老的先發大優勢而已;經過這些年的大發展和擴張,堪稱人才濟濟的太平都督府內,能夠取而代之的候選者也已然不乏其人。
所以他是不會拿著自己好容易得來的獨當一面建功機會,以及在現有資序上更進一步的可能性,來為這些素昧平生地方人士的投機行為背書,而讓自己的功勞簿上沾染上不該有的瑕疵和汙點的。
隨後,他的這番口令就變成了登船上岸,又沿著陸路向著上遊快馬加鞭飛馳而去的數名信使身影。然後,王重霸又對著左右繼續沉聲道:
“雖說眼下進展甚好,但是各部人馬不得有所絲毫懈怠和輕疏,當以戒驕戒躁穩步推進之勢,確保掌握住沿江據點和城寨,遮護水運航道和轉輸糧道,為第一優先和首要之務。”
雖然隨著這些命令,而令那些殺入南川境內的太平軍各營頭,不約而同多少放緩了攻城略地的勢頭,而轉為就地鞏固沿江航道和水陸運輸線;但是從南川逃亡而來的官吏士民,還是自發越過了成都平原邊緣的眉、簡、邛各州的攔截,而將消息帶到了錦官城內。
於是好容易才從接踵而至的政變和反亂當中,粗粗安定下來的成都士民百姓,也再度掀起了新一輪的大規模逃亡浪潮;只是這一次他們逃亡的方向卻是改向了西面茂州、彭州,或又是北面的漢州、綿州。
而位於成都城內的行在/西川小朝廷,亦是在各種充斥在市井間的傳聞和每日愈盛的謠言下一日數驚,乃至在緊急召開的朝會之上,再度有人提出了進奉天子聖駕,就此離開成都而遊幸西山城塞的建議。
只是無論是恢復執政的宰相鄭昌圖、張浚,尚書仆射杜讓能、吏部尚書、同平章事韋昭度等朝臣大員;還是新簡拔的左右護軍中尉劉景暄、西門君遂,都沒有因此亂了陣腳;反而勸說住有些躁動不安的唐僖宗,而很快拿出了一個大致的對策來:
就是令恢復原職的行在左護軍大將軍劉巨容,率領包括陣前倒戈的成都團結和前來勤王的龍、劍、漢、綿各州兵馬,約兩萬余人,就此南下移防蜀州與眉州之間的汶水要衝——新津城內,以為南面大營對應賊勢的第一線。
而另一部分來自維、奉、茂、彭的勤王兵馬,則是集中調遣到了成都東面偏北的沱江與綿水交匯處,分緣山與銅官山包夾的江流出口處的金堂縣城內;別設為東面大營而以克難第一功臣李守貞為都統。
又令李茂貞率領留守節衙的千余西川鎮兵,就此移駐行在內與神策督將竇行實率領的神策新軍五營互為抵角的拱衛之勢;自滯留在漢州一代的維、茂羌兵中,挑選千余壯騎停駐兩大營之間的雙流城內,配屬於新任兩中尉麾下而號稱為義從都。
又開倉放糧賑濟士民,招募壯丁以為修繕城坊的勞役。一時間,在行在君臣上下竭力以赴之下,居然迅速穩定了成都乃至益州周邊的人心慌亂,而呈現出一派胸有成竹、整好以暇的對應姿態來。
然而這種局面也未能繼續多久,他們一直等候的東川方面的援軍遲遲未至,卻等來了當初出亡綿州、漢州,想要暨此逃亡東川避禍,卻又轉身逃回來的士民百姓所帶來的,關於在東西川交境的門戶——鹿頭關以東,發現疑似賊軍旗幟的噩耗所在。
這個消息就像是巨石激起千重浪,在行在內又仿若是天崩地裂一般炸響開來;震的滿朝君臣頭昏眼花而長久的相對無語;最後,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的唐僖宗,最初了一個摘東牆補西牆式的決定,從尚有余力的劍閣、陰平方面調兵五千,就此馳援鹿頭關。
但是當飛馳而出的信使還沒走出多久,就再度迎來了北面一路狂奔歸來的行在轉運副使林深河一行人等,以及剛剛爆發在興元府的南鄭城下之戰,楊複恭麾下的散關行營就此潰滅,而高仁厚的西川軍大敗而走的另一番噩耗。
當場怒極加氣急在心的唐僖宗,就突然發了風症而渾身抽搐口涎流淌不止的,倒靠在禦座上再也無法言語了;而接下來隨著連續罷朝數日的現實,成都城內已經停止的逃亡浪潮,又變本加厲的泛濫起來。
而這一次,就連那些守門的將吏和官屬,都難免脫下明顯的袍服而混入其中,就此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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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江陵城內的楚王府,也迎來了新生兒降世第三天的第一次洗沐之日;因此也被稱為“洗三”“洗兒禮”的古代風俗之一。因此,早早被整治一新的庭院當中,早已經清除了任何可能對於新生兒而造成影響和妨礙的物件,而用精細柔軟的大片毯子和帷幕鋪陳、圍攏起來。
而在暖暖熏人春風中飄蕩帷幕外的地毯上,各色專門送來作為賀禮的幼兒衣物和飾品、玩具、還有其他小玩意,儼然是堆積如山的成疊了好幾大堆。而作為回賜在場見證賓客和女讚、女相的饋禮,閃爍著精美紋飾和金銀成色“洗兒錢”鋪展在綢布上。
這也是當代的風俗之一,尋常百姓家的洗兒饋禮,就是招待前來問候和道賀的賓客以湯團、湯餅(類似湯圓或是餃子),而到了尚有身份的上等人家,除了基本的宴食之外,則還會專門打製一些洗兒錢,以為祈福和沾光。
而到了舊日的宮廷大內,則還會在皇子、皇女的降生之期,分賜錦繡纂組,金銀雕鏤的盆盞碗盤、金銀果子、金銀錢、銀葉坐子、金銀鋌子等等內造。當然太平軍就不搞這些虛頭巴腦的, 直接拿新發行的金銀寶錢作為饋禮就好。
同時,舊日宮中還會延請當代名聲卓著的學問大家,為新生兒做詩祝福。就像是前朝的李嶠和鄭愔有《中宗降誕日長寧公主滿月侍宴應製》,又有杜審言和沈佺期所做的《歲夜安樂公主滿月侍宴應製》。
而在太平軍大都督內類似的角色,則是變成由督府文職中地位最高的楊師古、羅隱負責開頭,當代文壇才名最高的皮日休和陸龜蒙負責收尾;對著周淮安和曹紅藥抱在手中小兒女,充滿祝福蘊意和洋溢著美好情懷的一場詩歌接龍聯誦的盛會。
(當然了歷史上最有名的“洗兒禮”,還是發生在唐玄宗的天寶年間。由一代大反賊兼超級戲精安祿山,窮盡手段認了楊太真作為養母,而專門在宮廷內用彩綢裹住這個癡肥大胖四下遊走,而讓宮女對其拋撒金錢所進行的一場荒誕鬧劇。)
而站在高層女眷的行列當中,剛剛奉上了一對紅目碧鱗走地赤金小龍的朱老三正室夫人張惠。也牽著手中剛剛入學未久卻已然變得開朗許多,而滿目好奇與拘謹的小兒遙喜(朱友珪);望著聲音洪亮啼哭的新生兒,卻在心中再次暗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