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先聲情緒失控,這些年在戰場上經歷過太多生死,心智早已磨的跟鐵一樣堅硬。
原以為這世上已經沒什麽能夠刺痛到內心,可聽到這個噩耗,賈先聲隻感覺全身從頭皮一下子麻到了腳底板。
老母死了?怎麽突然就死了?兒子才剛回來啊,您怎麽能死?
“你騙我,你為了讓我救你,所以編出這個惡毒謊言,我不會信你,你是賭徒。對,你就是賭徒,是個禍害!”賈先聲強壓下心中情緒,寧可相信李多金說謊也不信這是事實。
“我說的都是真的,要是有半句假話,我不得好死。”李多金求生心切,根本不顧賈先聲的感受。
“你他娘的放屁,我娘沒死!沒見到我回來,我娘怎麽可能死!”賈先聲抬手狠狠抽了李多金一個耳光,猩紅的雙眸內,仿佛要滴出血來。
“我沒騙你,我……”李多金剛開口解釋,賈先聲抬手又給了他一個大嘴巴。緊接著一個又一個,跟瘋了似的,抽的李多金滿嘴是血,再也說不出話來。
嗶嗶嗶……
尖銳的哨音從附近傳來,那幾名被追的四處亂竄的偽軍,及時吹響警哨呼救。
“老賈走了,再不走就麻煩了……”小南京衝上來拉扯,可看到賈先聲那副失控模樣,心裡卻咯噔了一下,手腳都僵住了。
周圍人來人往,不少去追偽軍的老鄉又折返回來,泄了憤便紛紛遠離這處是非地。
“走啊,快走!”小南京回過神來,拚了命的拉拽賈先聲,深怕耽擱了逃命時間。
賈先聲正處於意識錯亂狀態,麻木的被小南京拖著走。
而被吊在木樁上滿臉是血的李多金,此刻卻瘋狂譏笑道:“你會後悔的,不救我你一定會後悔!”
被小南京拽出去十幾米的賈先聲停住了,任由身邊群眾不斷推搡,他都不為所動。
“別管他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小南京急的冷汗直流,這邊警哨剛吹響,城裡的偽軍就給予了回應,現在大隊人馬正風風火火的往這裡趕,多耽誤一秒鍾他們都可能有性命之危。
“你先走。”賈先聲推開小南京,獨自擠出人群衝向李多金。
賈先聲不敢賭,不管李多金說的是真是假,現在必須先救人。
小南京有心要上去幫忙,可他那瘦弱身軀根本無法擠出人群,掙扎沒幾下就被人流強行帶進城裡。等群眾散的差不多了,趕來的偽軍增援也已經近在咫尺,他就是想幫忙都來不及了。
而那邊賈先聲還沒解開李多金身上繩索,數十號偽軍呼啦啦就圍了上來。
“不許動不許動……”一連串呵斥傳來,現場氣氛刹那被肅殺籠罩。
賈先聲停下手上動作,緩緩轉過身。
面對周圍數十號偽軍,賈先聲並未表現出太多慌亂,目光反而快速在這些人身上掃過,最後鎖定在緩步走來的一名上尉軍官身上。
這人三十出頭,闊臉高鼻,細眉薄唇,看著一身英氣,要不是身上軍裝問題,賈先聲甚至不敢相信這人會是漢奸。
他走上前來,很隨意的四下掃了一眼,隨後轉身無視現場,瞪向一旁剛才裝死,現在整理著軍容的鐵頭。
鐵頭通體一顫,似乎面對這位上尉長官有著本能的畏懼,腳步下意識和對方拉開一臂間距。
“方方方營長……報告方營長,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乞丐……”
鐵頭話沒說完就被上尉長官打斷了:“敵襲呢?遊擊隊呢?”
“遊……遊擊隊?”鐵頭身體一僵,
無助的左右看了看,這哪有什麽遊擊隊? 方德正見狀咧嘴一笑,笑的格外陰冷,笑的讓人後背直冒涼意。
他抬手揮了揮,意思是讓鐵頭靠近過來:“你的意思就是沒有敵襲,沒有遊擊隊嘍?”
“有……噢,沒有沒有,當然沒有,什麽都沒有。”鐵頭腦子明顯不夠用,似乎想盡快結束對話,急忙矢口否認。
但聽到這話,方德正臉上笑容卻瞬間垮了下來。
啪的一聲脆響,方德正上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接著抬腳不斷往鐵頭身上踹,一邊踹還一邊呵斥:“他媽的,叫你沒敵襲,叫你沒遊擊隊,什麽都沒有吹他媽什麽警哨?啊?”
“營長,別打別打,營長!剛才是那個乞丐和一群刁民鬧事兒……”
“鬧事兒?”方德正下腳毫不含糊,大頭軍靴踹在鐵頭身上砰砰作響:“我看是你這個廢物在鬧事兒。”
現場所有人都噤若寒蟬,那些偽軍臉上掛滿了畏懼,膽子小的更是被嚇的瑟瑟發抖,唯有賈先聲臉上表情滿是凝重。
很明顯,這位方營長並不是來給自己出頭的,從他前後那幾句話不難聽出。他關心的不是誰在鬧事兒,而是關心吹響警哨後,他自己會有多大麻煩。
可這隻是吹響警哨而已,能有什麽麻煩?
“營長,營長!”另外三名被老百姓追著跑的偽軍,此刻捂著被砸破的腦袋過來,哭喪著臉跪在地上哀嚎解釋,“營長,數十上百刁民鬧事兒啊,我們就四個人,不吹警哨我們可就被打死了。”
方德正收腳立在一旁,似乎發泄了一通已經冷靜下來。
他在出兵時特地給憲兵司令部打了求援電話。
那是當時配備警哨就規定好的應急方略,畢竟偽軍這裡庫存的彈藥有限,士兵也大多是沒經過正規訓練的地痞混混,真打起來憑這些散兵遊勇可擋不住遊擊隊。
方德正瞥了那幾人一眼,冷漠的說道:“這些話跟我說沒用,你們留著自己去跟曰本人解釋。”
“曰……曰本人?”跪在地上那三名偽軍楞了一下,像是聽到什麽噩耗,急忙爬上前抱住方德正大腿哀嚎哭訴:“營長,小的一直以您馬首是瞻,您看在小的忠心耿耿的份上,千萬別把小的交給曰本人,求您了,求您了……”
“滾開!”方德正將三人踹開,倒豎著眉毛吼道:“你們自己惹的麻煩,現在他媽想讓我來擦屁股,把我當二傻子嗎?”
這邊糾纏不休,完全就是一場鬧劇。
而此刻城內街道上,荷槍實彈的曰本憲兵隊已經奔襲而來,看隊形和武器配備,基本可以確定有一個步兵小隊編制。
簡單的一個警哨,這下事情鬧大發了。
方德正滿面愁容,他討厭和這些曰本低級士官打交道,因為這些小曰本都是野蠻人,一言不合就喜歡打人。
本來今天這破事兒就夠理虧的,在攤上這群野蠻人,方德正就是用屁股想都知道,待會兒肯定免不了一頓揍。
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憲兵隊這都到眼眸前了,作為現場職位最高的營長,他不上去招呼後果更嚴重。
方德正迅速收拾軍容,眼角余光一瞥,這會兒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乞丐。隻是瞥了一眼後,似乎又打消了什麽念頭。
想來要拿一個乞丐去搪塞曰本人,這理由確實牽強了點。
方德正沒有多想,整理好軍容,難看的臉色好像變臉似的,瞬間堆上諂媚微笑,快步朝城門口迎了上去。
憲兵小分隊五十幾人,戰鬥意識極強,抵達現場完全不管任何因素,士兵全都就地防禦,進入戰備狀態。
“川谷隊長,田中隊長,你們辛苦了。”方德正認得憲兵隊這些隊長,近日偽警備獨立團可沒少和他們打交道。
“剛才的警哨,是怎麽一回事?”一名皮膚黝黑的憲兵隊分隊長,用他那蹩腳的中國話問道。
“我也剛到,還沒來得急了解情況,您可以直接問當事人。”方德正十分精明狡詐,抬手指向那幾名絕望部下,一句話便將責任推脫的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