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所不知,此物邪得厲害,用過此物之人,活不過三日。於是,請來陰陽師換來黑龍將它困於之處,不見天日,希望鎮住這邪氣。”
“為何不毀了它?”
“回稟大人,無法毀滅它,即是扔進火爐中,它都不毀,實為邪氣太甚,姑娘勿碰!”
房媧兒一笑,說道:“我不信它能殺了我。”
一把便扯開黑布,只見刀鞘渾身漆黑,侍衛退到一旁,那劍安安靜靜地躺在房媧兒手中,如同一個沉睡中的美人,房媧兒看著這做工精良的刀身,問:“它叫什麽名字?”
“回稟大人,此刀名為天裂。”
房媧兒拔出劍來,照出自己的影子,笑說:“人說女媧補天裂,你我正好是天生的一對。”
從那時起,天裂便一直在房媧兒手中。
正所謂是靈物訪主,傳聞此刀三日之內必定傷主,嬴政得知房媧兒從兵器庫中選的刀是天裂,忙命趙高將她喚來。
“媧兒,能換一柄刀嗎?”嬴政語重心長地勸說。
“我覺得它挺好的。”
“寡人怕它傷了你。”
“我的刀法,你信不過?”房媧兒故意打趣他說。
“不是,侍衛應該和你說過的,用過此刀的人三日必死。”
“我覺得,它殺不了我,再說,我今天都使過它了,現在離開它,也晚了。”
“都怪寡人沒想起它來……哎……”
房媧兒笑著說:“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這刀或許一直在等我吧?”
嬴政淡淡地回答說:“但願如此。”
“一定會的。”
三日之後,房媧兒依舊安然無恙,嬴政心安,果真世間的寶物,都是會尋覓主人的。那日,看見房媧兒毫發無損,嬴政讓房媧兒抽出刀來容嬴政好好賞一賞。
鍛造精良,工藝精良,絲毫不亞於太阿、工布、誡三柄王劍,寶刀刀身如鏡子,長而窄的刀身,鋒利的刀刃。
“不愧是天下第一邪刀。”嬴政讚歎。
房媧兒反問:“也就是說我和它一樣邪性了。”
嬴政答曰:“當然,什麽樣的主人用什麽樣的刀劍。”
房媧兒撇嘴:“想不想試試這刀有多鋒利?”
嬴政饒有興趣,問:“你要如何試刀?”
“用你的太阿,看看誰更鋒利。”房媧兒仰起下巴,高傲又是挑釁地望著嬴政。
“若是你的天裂斷了,寡人可造不出第二柄。”
“我覺得會是您的劍斷掉。”
“若是太阿損傷,你該當何罪?”
“你再鑄造一柄好了。”
嬴政頷首搖頭,說道:“宗室的人不鬧著把你斬了才怪。”
“你不會。”房媧兒悄悄拽住嬴政的小指,嬴政笑了笑,點點她的鼻尖:“寡人可保不住你。”
房媧兒道:“我有天裂,是不是應該鑄造一柄與之相克的劍?”
嬴政點頭:“你說得在理,寡人這就傳命下去,鑄造一柄與天裂相克的劍。”
房媧兒問:“那叫什麽名字?”
“定秦。”
“我聽著怎麽和‘定情’有點像?”
嬴政笑而不語,不解釋。
嬴政召見外臣,房媧兒獨自出來,不打擾他們,領著白衣衛們在未央宮中巡邏。
“右邊房梁那兒,看到了嗎?”房媧兒走在未央宮中,指著闕樓的一角說著。
“是,大人!”白衣衛們看過去。
“以後那個位置,給我派人上去盯著。”
“闕樓上也需要站崗?這怕不妥。”
房媧兒不望他,她冷冰冰地說了聲:“知道為何嗎?”
“屬下不知。”
房媧兒說:“你們就在這兒站著。
”說完,她板著一張臉,握著箭弩,大步流星跑過去,再飛身一躍,上了那高聳的闕樓頂端,朝著她身後趙高站立著的位置,放了一箭。“嗖”一聲,只見那箭射向趙高,趙高見了,便往後退了一步,那箭才未有傷及他。而趙高放在所在的位置,是嬴政常常走的走廊的位置。
房媧兒躍下,慢慢走過去,對侍衛說:“那個位置,是個絕佳的刺殺位置。”
侍衛跪地道:“是,屬下馬上就去安排。”
從有白衣衛那天起,未央宮房頂上都是需要巡邏檢查的地方。
趙高方才並未受到驚嚇,說道:“姐姐,你未免太多疑了吧?”
“早多疑比晚生事好。”
“有郎中令的人呢,姐姐不必這樣驚慌。”
“你說我官小?”房媧兒反問。
“不敢,你一句話,大王還不將這宮裡的軍隊全給你調動的?郎中令再厲害,也用不了這天下第一的邪刀天裂。”
房媧兒看看腰間佩刀,說道:“要不是為了他,我絕不會用它傷人。”
趙高呵呵一笑,他是中車府令,蒙毅是郎中令,現在又上來一個白衣衛,三足鼎立,分工越來越細細致,嬴政越來越小心了,他清楚自己的敵對勢力越來越多,緊緊依靠秦宮原有的守衛,已經不足夠了。
“郎中令有他的職責,我有我的擔憂,他在明處,我在暗處而已。”房媧兒說道。
“你在暗處?”趙高笑問。
房媧兒正欲解釋:“刺客,也是在暗處的……”趙高打斷她說:“我問的,是你!”
“我在暗處,不好嗎?”
“論武功,資歷,功績,滿朝之中有幾個能與姐姐相提並論的?”
“我是個女人。”
趙高冷冷地說了聲:“為什麽閹人和女人就不能獲得與我們功勞匹配的嘉獎呢?”
房媧兒搖搖頭。
趙高道:“姐姐,大王既然有了蒙毅還要扶持你我做相同的事,你知道是為何?”
房媧兒笑答:“分權,讓我們三個相互牽製,他在未央宮中才能安穩。”
趙高笑著望向未央宮:“你說他為什麽要這樣呢?”
“一個人為他管理宮中的所有帶刀的人,如實這人想殺他,他還活得了嗎?”房媧兒說著,回過頭去,望著身後的嬴政正在議政的大殿,聽見他們的聲音。
“姐姐,大王,他對你,是真心的還是要利用你才對你這樣好的?”趙高問。
“有區別嗎?”房媧兒目光冷炙,反問趙高。
“當然有,這關系到你為他擋箭,擋刀,值不值?”趙高問。
“當然值了,我愛他,我情願為他做一切。”房媧兒回答得篤定。
“若是他只是利用你呢?”趙高問。
“那也好,說明我在他心裡還有被利用以及被欺騙的價值。”房媧兒淺笑,歎息而說來。
“姐姐,我記得小時候,你講過一個故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房媧兒笑問:“我給你講的故事多了,你說的,是哪一個?”
趙高照著回憶中的話語,說道:“有個大王,愛上一個很美的女子,大臣知道後,上書,將喜,妲己,褒姒的故事又給那個王說了一遍,讓大王離開那女子,讓她出宮去,大王同意了,可就在女子出宮前一晚,大王卻把她殺了。你說,王有情嗎?”
房媧兒回答:“別人我不知,因為我沒有見過,可是我們的大王他有。”
“你會騙自己嗎?”趙高雙目直視著她,她並未躲閃,目光相對,交織在一起,房媧兒道:“心很脆弱,你要學會哄它。”
“情也如此嗎?”
“當然。”她回答說。
北望關山,王賁大軍正在奔赴遼東。
次年,王賁擒獲燕王喜,燕滅。都是殘余勢力,對於有著虎狼之軍之稱的秦軍來說,清剿起來,並不費力。
嬴政看著自己以刑止刑之方針馬上便能實現,站於地圖前,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可是。
笑容只在一瞬間止住,然後便是咳嗽,一口鮮血咳出。房媧兒在一旁身著盔甲,腰間是她為他佩戴的天裂刀。
“大王!”她衝上殿去,扶起他,用自己的手絹擦拭去他嘴角邊上的血跡,她忍住自己,不流淚,不讓他看見自己那弱女子的一面,好讓他安心些。
嬴政握著她的手,頷首,慘白臉上微微勾唇,然後道出:“媧兒,不妨事的。”
“宣太醫吧。”她隻說這句,原本想說的是“你在這樣熬下去,身體會不行的。”可這話她說過不知多少次了,嬴政哪有聽的?日日點燈熬油,她都勸不動。
“寡人沒事兒,今天是高興的。”
房媧兒譏笑說:“是,高興得咳血,高興得病了……”
嬴政見她並不歡喜,便問:“寡人距離統一天下,還有一步,只有一步了,你不替寡人高興嗎?”
房媧兒憂傷地回答他說:“取得全國勝利,只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
嬴政點頭,很是認可,問道:“誰說的?”
“一個偉人,寫‘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那個偉人。”
“看來,這坐穩天下更難。”
“是呀。”
頓了頓,嬴政在閉目養神,房媧兒為他捏肩捶腿,她突然笑出了聲,嬴政閉目不睜,問:“你又想到什麽好玩的事來了?”
“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房媧兒撒嬌說道。
“寡人絕不生氣。”嬴政答應她。
“那個偉人,他還說你沒有文采。”
嬴政勾唇,道:“的確,寡人承認。看看李斯的文章,寡人覺得自己真正是寫不出他那樣的好文章。”
房媧兒想,寫文章,看看山水,學學宋朝的藝術家的皇帝,也未嘗不可,還很療養他的身體,便問:“大王,您是不打算好好學學寫文章嗎?寫好了可以流傳千古。”
嬴政搖頭,道:“寡人這樣忙碌,哪裡有空去學儒生寫詩,寫文。”
“那是修身養性,對你挺好的。”
“罷了。”相視一笑,房媧兒突然間不希望看到大一統了,秦王政二十六年,嬴政三十九歲,滅六國統一天下,開創秦朝,稱帝。可是,自從稱帝之後,他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也就是他稱帝之後的十年間,史書上,原本的世上最偉大的帝王,有了斑駁汙跡,為何?她不知道,因為她沒有經歷過。
但是,她可以知道的是,嬴政一定很辛苦,甚至是痛苦,他天生就不是一個暴虐的人。
“什麽時候進攻齊國?”她問,第一次覺得歷史的車輪,她無力對抗,以前在研究中隨便的輕描淡寫,卻是實實在在的流血犧牲。死人,在後人眼中,只是個數字,都喜歡看到上萬的人數在一場戰爭中死亡,以顯示它的價值和殘酷性。可是真正在這個時代,卻時時刻刻想要不流血,不犧牲,這不是數字,是命,是一顆又一顆的人頭。
沒有人想看到慘烈的戰爭,除了在書中。
“快了。”嬴政微笑著。
房媧兒望著手中那沾有血跡的手絹,陷入沉思。
“我要不要告訴他?告訴他結局,為自己留個好名聲,統一天下,功成身退。”她糾結著,可是話到嘴邊,又想:“難道他會不想給自己留個好名聲?人不都想往好了活嗎?就算他是秦始皇,本質上不也是個人嗎?若是沒有無可奈何,又何必讓黃花落地呢?”
房媧兒突然從身後抱住他,趙昆等人見了,大吃一驚,識趣地退下了。她抱著嬴政,說道:“以戰止戰,馬上便做到了,你還有什麽是要做的,我替你做。”
嬴政握住她的手,背對著她,含笑,溫柔地問她:“你這又是怎麽了?”
“我不想待在宮裡,我們走吧!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就我們兩個。”來自於一個女人的自私。
嬴政不語,繼續研究屋中的作戰圖,手還握著她的手,她還從他身後緊緊抱著他。
“怎麽不說話?”她問。
“你這人心思不定,若是覺得宮裡待膩了,出去走走也未嘗不可呢?”他微笑,隻當她是一時興起。
“見不得你這樣操勞,以後更難走,你知道嗎?我不是在說笑,我真的想和你一起,過一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日子,你欠我的太多了,你要用余生來還的。”房媧兒深情地說道。
“我的余生,是你的,可是寡人的余生是天下人的,媧兒……”
房媧兒苦笑一聲:“果然,還是天下人比我重要,我卻不是天下人之一……”
嬴政解釋,亦是安慰她說:“寡人放不下心來,扶蘇還年輕,他對寡人大一統的治國意念,並不認同,寡人不放心。”
他既然這樣說,便說明他曾經想過退位,讓公子扶蘇接替,可是他卻放不下心來,畢竟扶蘇文弱希望用禮教化人,不似他這般堅信以法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