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張子房獨自撫琴,直到天明。心中都是那一句“嬴政床上躺著的,不是他,而是一個女人。”
賈骨被他吵醒,進屋來。
“喝酒嗎?”
“不必。”張子房冷漠。
“比起你,我更喜歡媧兒,她喜怒哀樂全掛在臉上,不似你這般,全藏在心裡,我想,這丫頭只是暫時被蒙蔽了,會清醒的。”
“我看她是不會了。”
賈骨哈哈大笑,他不過只是這樣一說而已,並未認為房媧兒會醒過來,再說,他的徒弟,他清楚她從未被蒙蔽過。
“既然知道她不會回頭來,那你為何還這般思念她?”
“不知為何她總叫人牽腸掛肚。”
賈骨喝光葫蘆瓶中的酒,道:“你癡,她傻,那人瘋。”
賈骨一語中的,可是張子房不願承認罷,他隻對賈骨說了一句:“莫要再喝了。”
“日子過成這模樣,不活在醉夢之中,怕是要苦死的。”賈骨搖搖晃晃了兩步,一跟頭便倒下,呼呼大睡。
張子房取來毯子,蓋住他的身子。歎息說:“她今晚,有的是罪要受了。”張子房的自己製作的暗器,他清楚那個傷口會是什麽樣子的。
此時的行宮中,天快要亮了,太醫退去。
“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可以走了。”房媧兒坐起身來。
“不必,你現在不宜走動,寡人去那邊休息便可。”嬴政見她恢復不少,心安下來。
“大王有此心意,對我來說,便已足夠。”房媧兒穿上外衫,站起身來。
嬴政按住她的手,問:“那個人,是誰?”
“刺客?”房媧兒裝傻。
“你別裝傻。”嬴政咬牙。
“他對我有恩,不能說。”
嬴政臉上又一絲苦笑,他憂傷地說道:“真希望寡人也能對你有恩,而不是欠著你的恩情。”
“我會討回來的,只是現在不是時機。”
“你要從寡人此處討去何物?”
“不可說。”
嬴政一笑,松開她的手,說:“就在這兒睡吧,寡人守著你。”
她起身來,說:“不會有人再來行刺了。”
“你認為寡人要你留在這兒,是因為害怕刺客?”
房媧兒搖頭,方才只是她隨口一說而已,不料嬴政卻當真了。
“比起你,寡人寧願自己受傷。”嬴政和她執手相望。
“可我慶幸,今晚睡著床榻上的那個人是我。”她笑說。
嬴政搖搖頭,不知該怎樣說她,隻這一句,便不在乎那刺客故意說的那一句挑撥二人的話了。傷口在甜蜜之中愈合,不留痕跡地,地板上一滴血跡都不留。
嬴政決定回鹹陽,留在樊口一來為了受降,二來是想早日見到房媧兒。
房媧兒留在禦前守衛,虞柔一夜不見她,第二天便順著昨日趙高帶她走過的路線,來找房媧兒。房媧兒在房中休息,嬴政在殿中看書,只見一個小女孩一閃而過,想:“這裡怎麽會有小孩子?”
他放下筆,笑了。
只見虞柔趴在大殿門口透過想要看裡面,嬴政走上前去,問:“孩子,你來這裡做什麽?”
虞柔見嬴政,看他衣著華貴,身形纖長,玉樹臨風,便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便開口:“叔叔,我在找我姐姐?”
“你姐姐?”嬴政饒有興趣,蹲在來,看著這孩子眼睛明亮,模樣可愛,嬴政心情大好。
“我姐姐,在這兒嗎?”
嬴政笑了,問:“我不知道你姐姐是誰?你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嗎?我帶你去找她。”嬴政聽著孩子喊他“叔叔”便想著孩子並不知他的身份,於是,
自稱為“我”而非“寡人”。虞柔想了想,小嘴一撅,帶有哭相地說:“我,我,我不知道……”
嬴政見她要哭了,忙取出自己的手絹給她擦眼淚,說:“乖,不哭,臉哭花你姐姐待會認不出你可怎麽辦?”
虞柔停止哭泣,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問:“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
嬴政很是認真地說:“是,你要是臉哭花了,變成花貓,你姐姐就認不出你了。”
虞柔鎮定下來,說:“好,那我不哭了。”
嬴政捏捏她的小臉,笑說:“真乖。”
細細看著虞柔的模樣,嬴政倒是覺得她長得,和房媧兒又幾分相似,不由得也喜歡這個小孩子。
嬴政牽著虞柔的小手,進殿來。因為他看書時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打擾,如此,給虞柔的倒水的只能是他了。他給虞柔倒了一杯熱水,指著桌上的點心,說:“想吃什麽自己拿。”
“好。”虞柔一點兒不見外,伸手就拿了大餅子,吃了起來,嬴政在一旁“侍候”她,給她倒水。
“慢點兒,丫頭。”
“我今早起來就餓了。”
“慢慢吃,都是你的。”
“那我可以帶回去給我姐姐嗎?”
“可以。”嬴政笑著點頭。
……
嬴政想了想,問:“丫頭,平時別人都叫姐姐什麽呢?”
虞柔想了想,說:“趙大人。”
嬴政一聽就明白了,隨行的“趙大人”不少,可是,女的“趙大人”只有她一個。嬴政牽著虞柔的手,笑嘻嘻地說了聲:“我知道你姐姐在哪兒了。”
虞柔放下餅,眼睛放光,問:“她在哪兒?”
嬴政道:“你隨我來。”
虞柔和他一塊兒,手牽手,嬴政長得高,牽著虞柔走路他不由得要往下腰來,嬴政囑咐她:“不要說話。”虞柔用另一隻小手捂住嘴巴,嬴政笑了笑,覺得她越發地可愛了。
房媧兒在睡覺,虞柔看見了在望著嬴政點點頭,嬴政用手指了指後面,虞柔又與嬴政一塊兒回到正殿中。
“叔叔,那就是我姐姐。”虞柔笑嘻嘻地說著。
“讓她好好休息,她昨晚受傷了。”嬴政說道。
“受傷?很嚴重嗎?”虞柔瞪著圓圓的眼睛。
嬴政說道:“她睡一覺就好了,我們不要打擾她。”
“嗯。”頓了頓,虞柔又問:“誰傷得了我姐姐,她的武功是最厲害。”
“她在你心裡就這麽厲害?”
“嗯,姐姐她什麽都會,什麽都是最好的。”虞柔望著嬴政的雙眼,問:“你不覺得我姐姐是最漂亮的人嗎?”
嬴政點頭,說:“她是最漂亮的。”
虞柔問:“你是什麽人?”
嬴政笑說:“我是你姐姐的朋友。”
虞柔問:“不對,要只是普通的朋友,姐姐怎麽會在你這兒睡覺。”
虞柔看了看四周,說:“趙高叔叔告訴我,大王喜歡我姐姐,你是不是大王?”
嬴政微笑,問:“趙高連這個都和你說?”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都五歲了,我可聰明了,什麽都懂。”
嬴政點頭,稱讚說:“你的確聰明,什麽都懂。”
虞柔歪著小腦袋望著嬴政,問:“你真是大王?”
“是。”嬴政回答。
“你為什麽不娶我姐姐?”
虞柔把嬴政問得哭笑不得,敷衍她說:“會娶她的,以後,以後……”
“你是要我姐姐做王后,還是妃子?”
嬴政哭笑不得,問:“你還知道王后,知道妃子?”
“那當然!”虞柔得意。
虞柔又說:“我聽人說宮裡的事,人家說王后就是大老婆,其他人是小老婆,你要我姐姐做大老婆還是小老婆?”
嬴政啞口無言,這話問得,讓他委實不知道怎麽和一個五歲的小孩說。
此時,房媧兒的聲音為嬴政解了圍,她穿著單衣,從屏風之後而出,長發垂髫,說道:“當然是大老婆了。”
虞柔問嬴政:“也就是大王還沒有娶別人了?”
嬴政不知如何回答,看向房媧兒,房媧兒憋著壞笑說:“大王后宮裡,一大堆小老婆,多了去。”
虞柔嘟著嘴:“啊?那姐姐還怎麽做大老婆?”
嬴政被虞柔白了一眼,房媧兒在一旁癡癡地笑,說:“小老婆,他不娶,就讓別個國家的國君娶走了,這樣就會給其他國君形成新的勢力,對他造成新的威脅,大王出生入死,一個又一個的小老婆接著娶進宮來,都是為了我大秦子民,大王可辛苦了。”房媧兒說最後一句說得陰陽怪氣,弄得嬴政很是生氣,但又不好責備她。
虞柔搖頭:“聽不懂。”
嬴政冷哼一聲:“一派胡言。”
房媧兒斜睨著嬴政,冷不丁地說了聲:“我說得不對?你把她們休了?!”
“你……”嬴政不知所措。
房媧兒嬉笑著,說:“那就是你喜歡她們,舍不得。”
“寡人隻喜歡你。”嬴政當著虞柔這樣說,虞柔笑了笑,低頭吃餅,假裝沒聽見。
房媧兒憋著笑,嬴政冷說了一聲:“別憋著了,又沒有外人。”
房媧兒噗嗤笑出了聲,問:“你當著我家柔兒這麽說,好嗎?”
嬴政又望著這虞柔問:“她叫什麽名字?”
“虞柔。”房媧兒回答。
虞柔在低頭吃餅,不打擾他們。
“好名字,我還以為她姓房,你二人長得還有幾分相似。”
房媧兒眯眼,冷冷瞪著他,嬴政一怔,問:“你這是什麽意思?寡人說錯了嗎?”
房媧兒橫眉冷對,陰陽怪氣地說:“覺得我老了?哎,老身一把年紀,看來是要給年輕人挪挪位置了。”
嬴政白她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不老,寡人老。”
房媧兒點頭,說:“是,你最老。”
房媧兒這話一點錯沒有,嬴政比她老兩千多歲,可不是他最老嗎?
房媧兒又補充說:“你敢打別人的主意,我就履行我的諾言。”然後在用手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當然她不會殺嬴政,只是房媧兒一再強調嬴政若是變心喜歡旁人,她就把嬴政騸了。
嬴政道:“時時謹記,從不敢忘記。”
“我膽大吧?”
嬴政點頭。
虞柔抬頭問:“姐姐怎麽膽大了?”
房媧兒說:“我敢欺負大王,你說姐姐膽子大不大?”
虞柔點頭,說:“我走了,姐姐姐夫你們接著聊。”說著虞柔抱著餅子,就跑了。房媧兒在她身後喊著:“慢點兒,沒人和你搶!”
嬴政問:“虞柔方才叫我姐夫了。”
“那又如何?”
“沒什麽,覺得這樣挺好的,這孩子和你很像,就連性子也一樣。”
“你敢打她主意,我就騸了你。”
“寡人就這麽一說,你瞎想什麽呢?”
“我怕你亂想。”
“你這個人,什麽事到你嘴裡,怎麽這麽難聽,寡人對小孩好也是別有用心?”
“沒什麽。就是隨口一說,看你看她用那樣的眼神,我不舒服。”
“寡人想,要是她是你我的孩子,就好了。”嬴政笑著。
房媧兒一愣,她最不想提起這個問題,於是打岔說:“我餓了。”
“寡人也一直餓著等你一起呢。”
“好。”
……
回到鹹陽, 嬴政正式建立白衣衛,將此次派出去與房媧兒、趙高二人並將作戰的侍衛們,都交給房媧兒管理,為此嬴政賜了一把名為“天裂”的寶刀給她。
當然,這把刀是房媧兒先選中,後再由嬴政賜刀,這是她在宮中的殊榮,也是身份的象征。
除了郎中令,無人可佩刀劍見嬴政,房媧兒與郎中令比,有過之無不及,房媧兒可近身侍候嬴政且時時佩刀,不受阻礙。人人當知這份特許之後,意味著嬴政的表明了誰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且說這天裂,在未央宮之放置已久,並不為人所知。
製作此刀的工匠,是鑄造龍牙、虎翼、犬神三刀的後人。天裂出世那日,漫天烏雲,隻留下一個狹長的口子。鑄造三邪刀的後人練就天裂,隻為與打敗了龍牙、虎翼、犬神三刀的軒轅劍一比高下。
軒轅為天地,天裂便要斬斷天地,故此,此刀便是為殺戮而生,殺氣太甚。
天裂的鑄造者握著它,感受那削鐵如泥,開山劈石頭的寒顫淋漓之後,便暴死家中。
從那之後,用過此刀的人,活不過三日。
無人得知這邪刀為何如此凶煞,便無法化解起凶煞,此刀幾經輾轉淪落秦宮中,封存起來。
兵器庫中,它被放在角落之中,渾身由黑色龍圖包裹。她隻注意到它了,像是孩子與母親相遇時,那樣無聲的情感,她走向黑暗,遇見了它。
房媧兒剛伸手去碰它,一旁的侍衛便止住,喊道:“大人不要碰它!”
“為何?”房媧兒眼中只有面前的黑布,她好奇黑布之下是什麽樣的利器,竟然要用黑布龍紋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