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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卿千年紀》第41章 哀鳴
“可是,如此龐大的領土,你要如何治理,還像現在這樣事事都要過目?不行的。”房媧兒說道,統治的核心,不應該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一個系統,這是中國的第一個中央王朝,其中的管理控制困難,都是嬴政想象不到的。

嬴政笑著,頗有自信地說道:“寡人已經在思索,建立新的制度,適用於這塊遼闊的版圖的制度。”

“中央,還是地方?”房媧兒問他。

嬴政原先望著地圖,當房媧兒這樣問時,他堅毅地回答她:“都有。”

她淡淡地說道:“把李斯叫來吧,那是個治世良臣,他有計策。”

“已經在路上了,還有國相。”

她松開手,默默說著:“我等你治理好這個國家,我帶你走,逼你娶我,愛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不想看見你的小老婆們,一個都不想。”

“寡人答應你,當然不會要她們,寡人不是王了她們自然就無用了。”

房媧兒點頭。

可是她轉過身去,便流出淚來,一切都是說說罷了,約定過海誓山盟的人,總不見得有幾對能長久下去的。

“別忘了。”她淡淡說了聲。

此時,趙高已在殿外請見,趙昆攔著,嬴政轉身,幫她揩乾眼淚,望著那通紅的臉,他柔聲問道:“好好的,怎麽又哭了?這不是你。”

“你的身體,還能撐多久?”

“不就是咳了點血嗎?何必這樣問呢?”嬴政有意掩藏自己的勞累,然而他的身體已經將自己的狀態暴露無遺,他只能強顏歡笑,只能告訴她,他還好。

房媧兒不想多言,隻淡淡地說了聲:“你答應我的,別忘就好。”

“寡人不會忘記。”

嬴政和她說的,都是不會忘記,而不是做不做得到。兩人心知肚明,沒有余生,沒有離開秦宮的那一天,一切都是想想而已,只不過海市蜃樓,致瀕死的人一絲希望。

她低頭離去,並未與李斯打招呼。從小到大,她都不敢讓人看見她的淚,唯獨嬴政,是個例外。

房媧兒就這樣,手持天裂。她腦子都是那一句:“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她一介女子,父母親為何要給她名字中一個“媧”字,人家是“女媧”,她卻是“媧兒”,這個名字,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不好。可是對於她現在的身份來時,好得很,她穿越,就是回來補天裂的,這天,裂了兩千年了,是該補一補了。

……

此時,遠在齊國,齊王建聽說王賁滅了燕國。

“你說,嬴政會廢除寡人和他簽訂的盟約嗎?”齊王建淡淡地哀怨道。

國相後勝堅定地說道:“不會。”

齊王建冷笑說:“你和你手下的門客,是從哪兒來的,別以為寡人不知道,寡人不說,不意味著,寡人不懂。”突然間他轉變的語調,暴怒,氣氛,怨恨統統交織在一起,他破口大罵:“便把寡人當傻子,寡人從來不是!”

後勝低頭不語。

齊王建繼續說道:“什麽姻親?呵呵,什麽友邦?都是屁話!嬴政有真的將寡人當做姐夫嗎?嬴政有嗎?他沒有,他隻想侵吞天下土地,要天下都是他的,他什麽都有,什麽都想要……”說著說著,哀怨重新回到他的臉上,末路之人,撒撒氣而已,他能做什麽?只能等秦軍來。

後勝問:“大王可是想要備戰。”

齊王建不是沒有想過,可是他現在已是秦國唯一的攻擊對象,他想過對抗,可是,百姓怎麽辦?他想要與秦軍一戰,可是,手底下又有多少人願意與他一起呢?只有死路一條,

疑問是,死多少人,是屍橫遍野,還是隻死他一個?齊王建走上露台,半哭半笑說:“罷了,罷了,罷了……大勢已去,還有何用?”

思忖了半刻,他流下淚來,無奈道:“趁著秦軍還沒到,寡人再多做幾日的君王吧,去后宮,把所有妃嬪叫來。”

太監那尖銳的聲音回應了一聲:“喏!”

此時,齊國宗親,大臣紛紛上書,求齊王備戰,準備抗秦。

齊王避而不見。

躲在宮中,將這些年來,喜歡的不喜歡的,見過的沒見過的嬪妃們統統喊來,吩咐下去,將宮裡的浴池清洗乾淨,將地窖裡的好酒搬出來,倒在浴池中。

他一向畏首畏尾,一向怯懦,一向恪守宮規,然,這一次,他要做一次自己一直想做而為剛做的酒池肉林。

他半敞著衣衫,坐在場中央擊鼓,眾妃擁著他,群舞之,衣袖遮擋了他的視線,脂粉香氣,美酒清香,彌漫在他身旁,管她美醜,管她才藝與否,統統位分往上加一級,都是虛無。

齊王建倒入酒池中,酒水張口便來,酒如穿腸,美人簇擁,他盡情,盡欲,眼前一切,都已虛彌。

夜間,之後,王后趴在他的胸口上,柔聲道:“你今日,和往常不同。”

建握住她的手,回答說:“這才是寡人想要的,寡人不愛做君王,寡人就喜歡喝酒就喜歡舞樂,可是,偏偏不能,現在……寡人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你是齊王,你還有齊國臣民。”王后爬起身來,露出她豐滿迷人的,齊王用指甲滑過,果真是膚若凝脂,柔嫩細化。

“你真好看。”齊王建如是說道。

王后搖搖頭,含淚問:“大王為何躲在宮裡?”

齊王苦笑,似有淚,道:“王后,你一向聰慧過人,為何今日也犯起傻來了?你覺得如今想起抗秦來,還有用嗎?”

王后堅定地說道:“有!我們可以出兵,我們也可以學楚國,離開故國,去別處再立政權。”

齊王建笑:“你還真是婦人只見……別處?嬴政要了這個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都是他的,他要是容得下我,何必打我呢?”

“打,玉石俱焚,未為不可?”王后又問。

齊王建搖搖頭,說道:“百姓呢?臨淄人口繁多,若在此一戰,打碎了這繁華,毀那孔儒之府,這罪責,寡人擔待不起,嬴政也擔不起,寡人不如就做一回好人吧,讓嬴政拾個便宜好了,寡人不動一兵一卒,只希望他能善待齊人,善待儒家,也不枉寡人做一回齊王。”

“真的,就什麽都不要了嗎?嬴政連我們都容不下嗎?我們從未與他開戰……”

“容不下的,他不做天下共主,要做唯一的主,這不是爭霸,這叫一統天下,在這世上,嬴政是獨一份,開天辟地呀。諸侯只見分分合合,從此結束……,王后,天下人以為他殺人,可寡人知道,他是在救民,一統天下,了去百年爭霸糾紛……”

“大王,您說,臣妾不懂。”

“你以為他一統天下就算勝了?你且看,嬴政,在百年之內,必定被史書寫得千瘡百孔,百年罪人,卻是千古奇功,居功至偉,再不會有人有這樣的氣派了。”

“大王的意思是,嬴政也不算贏?”

“他贏不了的,他的眼光只在萬代,當下的人,活著的人,只會記著他發動戰爭,你且看,他必會輸得比六國任何一個國君都慘。”

“你是在誇他,還是在咒他。”

“自然是誇,寡人也想看一看沒有戰亂的世道會是什麽樣。”

王后伏在他想胸口,淚水涼了他的胸膛,從他的肌膚上滑下,落入床褥中去。

“大王,你說,嬴政會讓我們活嗎?你想看的世道,他容得下你去看嗎?”

齊王建伏在王后烏黑濃密的秀發,輕聲道:“我想,嬴政不愛殺人,他應該會的。”

“大王……臣妾今生都追隨大王。”王后握著他的手流淚。

“寡人這一生,閱盡人間春色,唯獨你,是寡人放不下的……”此時,仙鶴的淒厲哀鳴,打斷了他的話語,攪擾了他的思緒,齊王建抬頭望去,只見是王后宮裡的養著的鶴,齊王望著它們的仙姿態,對著王后,說了一聲:“把它們放了吧。”

王后起身,望著她心愛的仙鶴,忍住悲痛,說道:“大王,臣妾以為,還是將它們殺了吧……”

齊王建轉頭,望著那面容憔悴,眼中帶淚的王后,問:“這樣珍貴的鳥,不可惜?你曾是那般地愛惜它們。”

“它們自小身後在臣妾身邊,臣妾是愛惜它們,被人養了這樣久,它們怎會知道和別的鳥一樣覓食,去飛翔呢?放了它,也是個死,殺了它,臣妾還能厚葬它。”

齊王建頷首,哀怨地說了聲:“隨你吧……”

鳥之將死,其鳴也悲。它們就會這樣哀怨地叫了一夜,宮中無人入眠,齊王建披著衣衫,坐在鳥籠旁,問:“王后,你的骨笛還在嗎?”

“在的。”

“你教寡人吹奏骨笛,好不好?那年,在宴會上,寡人聽見你吹起它來,寡人就找呀,找呀,找了好久,看見你手持骨笛站在桃花下,那樣子,真美。”

“喏。”王后尊令,取來骨笛,坐在鳥籠前,吹了,學了一夜。

第二日,王后宮中的珍禽全死了,一隻不剩,齊王建與王后,為它們隆重發喪。

山河破碎,怎麽不厚葬之?

幾日之後,王賁、李信、蒙恬三人匯集於臨淄城下。

“開城門。”齊王建穿著孝服,站在城樓上喊道。

“大王,不可……”宗親大臣們上前跪地叩拜,勸阻,嚎啕大哭,齊王建不為所動,他心意已決。

齊王建送衣袖中取出降書,交到後勝手中,身旁的太監,手中高高舉著國璽。

“寡人知道你是秦國的人,去吧?不必再偽裝了。”

“大王……”後勝含淚,齊國繁榮富裕,卻在頃刻之前倒下了,他自覺是個罪人,對不起齊國。

“寡人不怪任何人,嬴政意圖寡人早已看出,寡人也想看看這天下能不能合而為一,不錯,他真的很厲害,是有史以來,最強的君王,可惜,我和他只能做對手。”

後勝揩乾淚水,端著降書,出城門,獻上。

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不在隱藏自己的心意

齊王建,高高舉著國璽,跪在城門前受降,齊國隨著他跪下的那一瞬,不複存在。

王賁率軍進入臨淄城中。

“齊王此舉,避免一場惡戰,功德無量。”王賁受降之後說道。

“大勢已去,不願再做困獸之鬥,實為明智之舉。”蒙恬回應。

齊國投降,秦王嬴政結束了戰國多年來的爭霸戰爭。

然而,兵不血刃,滅了齊國,嬴政欲厚待齊王建以齊國宗室,厚待臨淄百姓。

然後,齊王建不願受嬴政的安排,帶著妻兒去了深山之中,久困金絲籠之雀鳥,幾日之後,便餓死於茅草屋之中。

消息傳入鹹陽, 嬴政隻做歎息,道:“厚葬齊王。”頓了頓,問:“他可還有什麽遺願?”

“厚待齊國宗親,厚待儒家,厚待齊國百姓。”

“只有這些?”

“回稟大王,就這些。”

“齊國的王后,也殉夫了?”

“是。”

“是個忠烈的女子,將二人合葬,按照齊國先王的葬禮制度,將二人厚葬。”

“喏!”

與丞相王綰、禦史大夫馮劫、廷尉李斯等人討論至深夜,眾人才出宮去,房媧兒卸下盔甲,換上自己的便服,端著水進入未央宮中。

宮人才將飯食撤下,她就端著水,走向他:“擦把臉吧。”

“換崗了也不回去歇息?”嬴政見到伺候他盥洗的宮人竟然是她,不免關切問了聲。

“今日事情這樣多,我都沒能說上句話。”她抱怨他今日和她說話說得少了。

“想說什麽?”嬴政將毛巾放到盆邊上。

“想說得太多,不知從何處去問。”她淡淡地笑著,將水盆交給一旁的小爆婢去。

“那你想聽寡人說什麽,寡人說給你聽便好了。”嬴政溫柔笑著,問她。

“齊國一滅,不知陛下接下來有何打算?”

“寡人要做唯一的王,寡人還想要廢除封建制,設立郡縣製,這樣就可以斷絕諸侯爭霸的局面,你覺得好嗎?”嬴政對他的想法頗為滿意。

房媧兒的模樣也是難得的溫良嫻靜,輕輕說了聲:“很好。”周朝建立的封建制,一時間天下歸周,眾星捧月一般的繁華不過短短幾百年,而後,卻使得天下歷經幾百年的戰亂和動蕩,成也封建,敗也封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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