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劉季,眾人回府之時,樊噲心直口快,加上他的妻子是呂雉的妹妹,便說道:“若是夫人在,哪裡容得這女人輕視我等?”
張子房不語,聽這些人在咒罵戚夫人對他們的不尊重。
當晚商量的結果是,樊噲、盧綰因討厭戚夫人,討厭其兒子劉如意。
結果第二日,戚夫人便請來張子房與蕭何。
張子房和蕭何在廳中等候之時,蕭何問:“張先生以為戚夫人請你我二人來,所為何事?”
張子房搖扇而笑,說道:“蕭丞相當真不知?”
二人相視一笑,心中了然。
彼時,只見那戚夫人衣著端莊,緩緩而出,與昨日夜間相見之時判若兩人。蕭何面色從容一如往日,只是張子房斜靠著,因為他每月都有喝藥,對外便總說自己身子不大硬朗。故此,漢營中的人都隻道張子房身子弱。
“蕭大人,張先生。”戚夫人恭敬行禮。
二人起身,回禮。
“夫人有何事要說,且說了吧,我二人還有要事在身。”蕭何道。
戚夫人啞然一笑,說道:“這不,漢王年過半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近年來一直補藥不離口,立嗣之事,漢王可有提及?”
張子房淡淡一笑,並不言語,望向蕭何,蕭何直說道:“漢王並未提及立嗣之事。”
“二位大人是肱股之臣,難道就沒有想過嗎?”
張子房問:“夫人覺得誰可為太子?”
“自然是劉如意。”
張子房又問:“為何是如意?據我所知,漢王可是有嫡長子的。”
“先生說的是劉盈。”
“是。”
戚夫人不屑一笑,說道:“劉盈性格軟弱,身子也弱不禁風,若是劉盈即位,我大漢還能平定天下嗎?”
張子房邪魅冷笑,用羽扇擋住臉,使計說:“有何不可?他弱,可是呂雉可不是柔弱之人。”
蕭何道:“張先生,呂夫人現在身在楚營之中,生死難料。”
戚夫人道:“若立劉盈為太子,項羽以呂雉為要挾,大漢將危在旦夕,故小女子懇求兩位股肱之臣,保舉我兒如意繼承大統。”說著說著,戚夫人竟然向他二人跪地哭訴,弄得蕭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張子房只是表面慌亂,他本就清楚戚夫人的為人,只是不願與蕭何多說罷了。
再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在張子房面前確實行不通,他久住藏嬌閣,閱盡人間春色。深諳女子爭寵,爭利的騙術把戲。
當然,在容貌上,他卻是討厭戚夫人之俗姿。他見過的第一個女人的便是姿色絕塵的房媧兒。第一個與她有肌膚之親的女子是容貌端麗,溫良靜雅的淑子,其他的女子便再難入他之眼。戚夫人的面容,在他看來,不過是生得嬌媚一些罷了,還不如瀧靈和玉靈二人俊美。
張子房想要將房媧兒棋局攪亂,只有她的棋局亂了,她才會回漢中。她要的,是呂雉母子平安,並且呂雉為後,劉盈為太子,她才能進行下一步棋。她辛辛苦苦安置呂雉母子,怎會讓她二人失勢?
“夫人說得是,我張良必報如意繼承大統。”
蕭何想了想,劉季不止一次提及如意與他相像,對長子劉盈,他總是愛答不理,甚至聽說在逃亡途中,劉季多次將劉盈踢下車去,足見劉季並不寵愛這個長子。
蕭何與張子房答應戚夫人保劉如意為太子,想此二人都是劉季信任之人,戚夫人心安理得地安下心來。
剛剛從戚夫人院中出來,便遇見了薄姬。張子房望著這個女子,只見她姿色平平,可臉上的貴相卻非常人可比,
不由得暗笑,想,原來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薄姬見了二人,也只是木訥地行禮問安,不多言語,便去了。回到府中,瀧靈備好飯食。
“先生請。”
張子房見她溫雅的模樣,不由得想起了淑子,吃了飯,便說:“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姬妾了。”
“是。”瀧靈低頭笑答。
瀧靈的廚藝是從房媧兒那兒學來的,味道極好,也是張子房喜歡的口味。房媧兒這些年來,廚藝精進不少,一般的廚子,都比她不上。
飯後,張子房讓丫鬟收拾餐桌。他讓瀧靈與他一同進了書房,瀧靈也不多問,只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瀧靈,給你主子去一封信吧。”
“寫什麽?”
“寫你現在是我的人了。”
瀧靈雙頰粉紅,道:“是。”說完便寫了起來。
張子房在一旁又說:“順便辦我寫一件事。”
“先生請說。”
張子房搖頭一笑,說道:“錯了,是夫君。”
瀧靈由心而笑,說:“是,夫君。”
張子房說道:“你記得措辭。”
“是。”
於是張子房說起來:“劉盈孱弱,劉如意深得漢王歡心,今我與丞相蕭大人決定,扶保劉如意為太子。”
瀧靈未見最後一句寫上,驚訝地說:“先生,主人是要力保劉盈的……”
張子房直勾勾地望著瀧靈,問:“我讓你寫上去。”
瀧靈怯怯地,跪地磕頭說:“我現在雖是張先生的人,可我也是房主子的人,若您與房主子交惡,瀧靈只能背離與您。”
張子房哈哈大笑道:“瀧靈,你快起來,我和你好好說。”
說著便扶起了瀧靈,心中對她更是憐愛了。張子房平時最恨不忠之人,虞柔有了項羽,便背離了房媧兒,張子房後來卻是不願多提虞柔,可是瀧靈心中,房媧兒第一,他第二,瀧靈這般他反倒歡喜得很。
張子房遞給瀧靈手絹,試乾眼中之淚,安撫她坐下說道:“你家主子的性子便如此,請她來,不如激她來,此信知道到了她是手中,她必然會想法設法帶著呂雉回來,阻止戚夫人,我還有蕭丞相立儲,這樣劉盈也有了依靠,我們也不必再擔心她的安危了,不是嗎?”
瀧靈破涕為笑,道:“先生遠慮。”
張子房聽她直喚他為先生,也不想與瀧靈爭辯,畢竟這樣的稱呼二人都更加習慣罷了。
當天,血靈獨自從櫟陽出發,前往彭城,送信,取藥。
可是張子房清楚,單單依靠這樣一封信就要將房媧兒請回來是不足夠的,她武功不及項羽,況且項羽也不會如此輕率地將房媧兒、呂雉放回,張子房開始思慮,誰去勸說項羽放呂雉歸來?
想到平素與戚夫人不和的盧綰。
戚夫人在漢王身邊多次輕視盧綰,盧綰對她不屑一顧,且盧綰堅信繼承大統的,必然要是嫡長子。呂雉在劉季身邊的人當中,頗得人心,因為她一向敬重這般與劉季打天下的臣子,呂雉久在沛縣,戚夫人又總是跟在劉季身邊,不免遠香近臭。且說,盧綰的父親與劉季的父親同住一裡,兩家為世交,且說二人的妻子,又在同一天各自生下了一名男嬰,故此二人自小便是生死弟兄。
於是,張子房去了盧綰家中,將今日的之事告知盧綰,可是並未說起蕭何與他同意輔佐劉如意為太子。盧綰一聽,勃然大怒,說道:“戚夫人這個賤人,竟敢城中嫡母不在,意圖鳩佔鵲巢?”
“盧綰大人不也是聽說漢王對如意頗為寵愛嗎?”
盧綰冷哼一聲,道:“與他母親學的!兩個人都只是會討好人罷了,不見得有什麽本事。”
張子房捋捋他的假胡須,含笑道:“那她現在已經與漢王說及此事,怕不久便要成了。”
盧綰怒道:“怎會?”
“嫡母不在,正是她的好時機,我等早早做打算去吧。”
盧綰道:“我一定要想個法子將呂夫人接回。”
“可漢王似乎沒有將二人接回來的想法,盧大人又何必將事情挑明了呢?”
“我可不管。”
說完性情一向衝動的盧綰,便進宮求見漢王收回成命,迎接呂雉回漢中。
可是面對盧綰的咄咄逼問,劉季暴怒,問罪於盧綰:“你現在就要我立太子了?你們現在就在著急我死後的事?!就就這麽盼著我死?!”
盧綰跪地,說道:“是戚夫人她開始拉攏人輔佐如意。”
劉季寵愛戚夫人,有意護短,便說:“別往她身上扯,她天天在我身邊,有這種事不會和我說?天下都沒有打下來,你們就開始想著立儲君,好拉幫結夥,好封候拜將是,是不是!”
因為前往戰事遇阻,劉季近來身體不適,脾氣越發的暴躁,竟然抓起桌上的東西扔向盧綰。
劉季氣得頭暈,盧綰一味勸誡劉季不要輕信戚夫人,劉季下令,盧綰受了鞭刑。受刑後,盧綰激憤難平,心中苦悶異常。張子房準備的治療外傷的藥,去了盧綰家中。到時,只見身邊都是郎中,張子房將藥交給盧綰的夫人,叮囑了她如何為盧綰上藥。夫人自然是感激的,看人多煩雜,便留下張子房,待眾人走後,才領他進屋去與盧綰見面。
盧綰才一見他,便道:“子房,你來得正好。”
“盧兄,您這是何必呢?大王寵幸戚夫人,誰人不知,你何必觸這個霉頭去?”
盧綰趴在床上,拍打著鋪面,說道:“這個女人不除,漢王危險。”
“這是漢王的家務事,你我不應當插手。”
“皇家的家事,自然就是國事,戚夫人心懷叵測,若是如意繼位,怎麽這幫老臣,不知道要被她如何暗害了去?”
張子房含笑搖頭道:“盧兄多慮了。”
“哪裡是多慮?子房你就沒想過漢王百年之後的事?”
張子房咳嗽兩聲,說:“盧兄,您看我這身子骨,這些東西,還真不是我應當思慮的。”
盧綰道:“子房你比我等都年輕,怎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是,是,是。”
“子房,你才智過人,你想想,如何阻止戚夫人。”
張子房一笑,思忖之後,說道:“女人的事,漢王的家事,自當由女人出面解決,才最是合適,你我都是外臣,不應該牽連於其中。”
盧綰道:“薄姬太弱,大夫人又不在。”
張子房問:“盧大人現在可是與漢王鬧僵了?”
“是。”
“那,盧大人便去投誠項羽好了。”
盧綰不顧傷痛,差點跳起身來,怒說:“張子房,你這是何居心?”
張子房堂而皇之地笑著,說:“是假意投誠。”
“為何要我去投誠於項羽?就因為我挨了打?”
“正是。”
“你仔細說說。”
“盧大人單槍匹馬去楚營投誠,就說如想戰勝漢王,將呂雉放回,再與漢王以楚河為界,劃分而治,這樣不出兩年,漢王便會因后宮、外臣、子嗣的幾番皇位之爭而內亂,到時候便可一舉滅之。”
“子房覺得這樣就能讓大夫人回來?”
“那是自然,項羽巴之不得咱們內部動亂。”
“那漢王那邊,您去說?”
“自然,從現在開始,為了掩人耳目,盧兄不可再見漢王,一應消息皆有我來傳遞,而我也會派人保護盧兄,與盧兄傳遞消息。 ”
盧綰覺得此計,可行,便答應了下來,只等自己身體恢復,便去楚營。
張子房送盧綰那邊離開之後,第二天,才去面見劉季,將自己與盧綰所謀之事告知劉季。
“子房,你覺得項羽會信嗎?”
“項羽信不信不重要,首當其衝的是漢王您信不信?”
“我當然相信你與盧綰,盧綰是我的好兄弟,跟著我一路走來,我不信他會叛。”
“漢王,你既然相信盧綰對您的忠誠,那派他出去便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項羽可不傻。”
“漢王想若是盧綰投降,你要做什麽?”
劉季不假思索地說道:“殺了他。”
“那就是了,只有盧綰一走,我們便派出人去追,下旨如遇盧綰就地斬殺,憑頭賞金百兩。”
“可行嗎?”
“楚營中自然有人接應他。”
“誰?”
“白首夫人。”
劉季似有懷疑,想為何張子房會如此在意一個老婦,可心中有疑,而臉上卻故作鎮定,說道:“白首夫人還在為虞姬治眼睛?”
“正是。”
“那她如何接應盧綰,盧綰是我兄弟,可不能出事。”劉季若有所思著。
“她只有法子接應盧綰,我不便多問。”
“子房,這個人和你是老相識了吧?”
張子房聽出其中含義道:“非也。”
“當真?”劉季不信。
張子房坦然道之:“若是不行,可讓盧綰大人去問。”
劉季搖頭道:“你說怎樣便是怎樣的,就按照你說的去做好了,囑咐盧綰多加小心。”
“喏!”
張子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