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房,你在這兒藏了美人了?”房媧兒來時,聽見有說話的聲音,可聽不大清楚。看見張子房披散著頭髮,穿著寬松飄逸的睡衣長衫,房媧兒意味深長一笑,左右張望。
張子房伸手攔住她,邪魅笑說:“我這兒美人,只有你一個。”
房媧兒伸手挑起張子房的下巴,抬頭看著他俯視自己,說道:“哎,我哪裡是美人呀,我可是你奶奶!”
張子房順著她的話頭說道:“得,奶奶,你跑我這兒來,喝個大醉,還指望這兩小畜牲把你抬回去?”
房媧兒轉眼看著在樹上跑來跑去的血貂兒,嫌棄地說道:“這兩貨?它們能自己跑回搖籃裡睡覺就不錯了,在哪兒玩累了就在哪趴下睡覺的野東西,指望不上的。”
張子房大笑,接過房媧兒手中的酒壺,看著趴在樹梢摘桃子吃的血貂,喊道:“你倆還不是隨主人,她一個月有十七八天是在我這兒睡的,比你倆還野!”
房媧兒立即罵道:“小良子,你膽子真夠肥的,敢說奶奶我是野女人!”
張子房不說話,只看著房媧兒罵完他又上樹去捉血貂下來教訓。
“還敢跑?”
“哎呦,敢朝我扔桃核?!”
張子房微醺躺在桃樹下,一手杵著頭,一手舉杯,看著她和血貂鬧……
二人樂融融的樣子倒是讓那一直在暗中靜觀的木患子中了心頭的一劍。
木患子那日,將張子房房中的畫像偷了,回房自己描了下來。她常常在張子房身邊的遊蕩,偷聽張子房和橐蜚的談話,漸漸知道了奶奶的真名,以及她與劉氏江山的秘密。
她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對自己毫不在意,哪怕知道她偷聽了他的秘密,都不在意,冷漠,她如房媧兒一樣,可以自由出入張子房的桃林,房媧兒自由出入桃林和張子房的房間,是因為張子房對房媧兒看中得忽視了自己的一切。
木患子相反,她任意出入張園各處,張子房對她只是一種不想過問的忽視,忽視到木患子覺得自己在張子房面前連一株桃樹都不如。
木患子將畫像交給她唯一可以觸碰到的,與皇帝有交集的人主父偃。
木患子以為皇帝會遵從祖訓,殺了房媧兒,這樣,她雖然得不到長生,但那樣張子房好歹可以正眼看一看她,哪怕張子房用憤恨的眼神看著她。可是張子房知道了她的想法,張子房也清楚皇帝,皇帝不是一個以為遵從祖訓的人,而且他為她安排的時間也剛剛好,在皇帝剛剛失去一員削藩大將的時候。
房媧兒聽見木患子的抽泣地聲音,低聲與張子房頗有深意以及戲謔的口吻說:“子房,你和木患子,你們倆,不會……”
房媧兒挑眉,給張子房拋了一個媚眼。
張子房提起酒壺,直接飲了一口,說道:“這丫頭,心思重。”
房媧兒搶過酒壺來,不用杯子,直接飲。
咂咂嘴之後,問道:“你怎麽也不好好哄哄這孩子?我擔心她會和瞎婆婆一樣,怪可憐的。”
張子房問:“你覺得木患子能與菱角比?菱角心思單純,為人敦厚。”
張子房眼神中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
房媧兒仔細看著他的臉,乍一看他是一位年輕的翩翩公子,其實,他的臉是他三十來歲的模樣,正好是最招蜂引蝶的時候,難怪了。
房媧兒道:“都是好姑娘,都是好孩子,她們都好,就是你子房不好,還有,最不好的,是我,我誤了人家的一生。”
張子房不願再說,起身回房,隻留下一句:“你又何嘗不誤了我的一生呢?”
房媧兒心中鬱結,
隻好帶著血貂兒回自己的房去了。張子房讓木患子把房媧兒的畫像呈給皇帝,他最希望的,是皇帝要殺房媧兒,這樣房媧兒才有決心離開皇帝,和張子房一起仗劍走天涯。
那一張臉,愈發地像那個人了。
皇帝遲遲不願下令殺主父偃,禦史大夫的公孫弘出面了,這禦史大夫是主管司法,他不能放縱皇帝不遵從法令做事。公孫弘是公羊學家,公孫弘認為任何兩種事物都是對立的,可又是統一的,而統一的基礎便是“和”。
這些天來,皇帝對主父偃的的觸覺之事,一拖再拖,弄得諸侯王都有點兒不大愉快,天天吵著要見陛下,訴苦。
公孫弘便站了出來,在廷議的時候,覲言說:“陛下,主父偃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犯了奸利之罪。在齊國任國相時,濫用職權,逼迫齊王自盡,不殺,難以向天下人交代啊。”
皇帝不願殺主父偃, 主父偃功勳卓著,為人耿直,做事又雷厲風行,深得陛下的心意。
皇帝問:“可有旁的辦法安撫各王?”
平日裡,主父偃那人跋扈慣了,仗著皇帝的倚重,自視高人一等,滿朝文武幾乎沒有一個是他的朋友,此時更不願當著被諸侯王怨恨的風險出來為主父偃說好話的,於是乎,皇帝在公孫弘的再三逼迫之下,無奈判了主父偃死罪。
主父偃一死,各地的諸侯王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了,可皇帝把失去倚重賢臣的憤怒,全安放在他們身上,主父偃的“推恩令”依舊施行,今年,六月皇帝封中山靖王劉晟的第五子劉貞,為陸城侯,封地涿。次年,長沙王劉發第九子劉拾封為建成侯,封地建成;利鄉侯、有利侯、東平侯、運平侯……侯國歸郡管轄,一層層分下去,到了東漢末年,皇親國戚都淪落道民間,以賣草鞋維持生計。
主父偃死,皇帝沒有和房媧兒提起旁的事情來。
木患子來到張子房房中,想將櫃上,桌上的灰塵撣去。
卻不想張子房在房中看書。
“你來了?”
“是,張先生。”木患子抬頭,張子房背對著她。
“是不是好奇皇帝為何不殺媧兒?”
木患子不語,然而聽到張子房稱奶奶為“媧兒”心頭一酸。
“皇帝會殺她的,只是,時候不到,最是無情帝王心,你且放心好了。”
木患子不懂。
張子房轉過頭,對她邪魅一笑,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挑起她的下頜,指尖順著她細嫩潔白的頸滑下去……
“不錯。”他詭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