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慌忙答道，“冬瓜排骨湯，紅薯丸子，還有幾樣小菜。”

　　“拿過來我看看。”

　　李氏忙和蘭若到了廚房，把幾樣端出來。

　　大夫挨樣看過，嘗了一下，最後把冬瓜湯一口吐掉，“這湯裡有毒！”

　　“啊?不會啊，不會的大夫，湯是我親手做的，怎會有毒，不能……不會有毒，做好了我還嘗過鹹淡，我也沒事啊?”

　　李氏嚇得跪在地上，開始語無倫次。

　　文絲竹大怒，“來人，先把李氏關到柴棚裡去，找人好生看管著！”

　　李氏哭著被家仆拖走了。

　　老太太急著問大夫，“這孩子怎麽樣，可會有生命危險?”

　　大夫皺眉，“不大好，快，先去抓藥。”

　　開了方子，凝春抹著眼淚拿著跑去藥鋪。

　　大夫又取出藥箱，拿出幾根粗粗的銀針，把蘇歡引十個指尖捏著都扎了一遍，濃濃的黑血冒了出來。

　　“燒點溫水，隔幾分鍾就喂一次，喝不下去就蘸蘸嘴唇，盡人事，聽天命了！”

　　淺溪跑到廚房轉了一圈，“老趙家的，老趙家的！”

　　淺草忽然感覺不對，自己去廚房把水燒上，開始挨個屋子找起了趙氏。

　　半天，她氣喘籲籲地回來，“夫人，老趙家的不見了！”

　　文絲竹一怔，方才隻想到李氏在廚房，亂哄哄地倒把趙氏給忘了。

　　“各屋都找過了嗎?”

　　“找過了，都沒有。”

　　文絲竹心裡湧起不祥，“快去門房問問，可有看到?”

　　淺草應著，半晌回來，“夫人，門房那裡也沒見到她出去！”

　　文絲竹心裡大叫不好，“快回東跨院，那邊角門側門都開著，去問問！”

　　淺溪這時從趙氏屋裡又尋了一遍出來，“老趙家的東西都收拾了，必定是跑了。”

　　淺草剛跑出去幾步，聽她的話折返回來，“跑了，帶著東西跑了麽?這麽說，是她害了姨娘?一定是她，對不對?”

　　淺溪不語，淺草一跺腳，拔腿往東跨院跑。

　　不多時，啪噠啪嗒的聲音響起，淺草飛快地趕回來了。只見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給文絲竹道:“夫人……那邊小丫頭說，的確……的確趙氏從院子裡……過去了，說她一副慌慌……慌慌張張的模樣，說是夫人派她從那邊就近出去尋大夫……”

　　文絲竹扶額，這都過去多久了，天都黑了，怕是人早就跑沒影了。

　　文絲竹想了一下，大戶人家無聲無息死一個妾，也沒人過多追究，倒是妾室被人毒害，這事傳出去，難免會讓人聯想到林詩伽，遂吩咐下去，“先別驚動官府，自家人出去尋尋看吧，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而此時趙氏已經跑出了城，她心裡明白，以君府的勢力，只要在鳳池城裡，不出一個時辰，就得把她揪出來問罪！

　　趙氏不知道，那包藥粉是錢媽媽特製的。

　　錢媽媽恨蘇歡引，但卻沒有膽量害人，隻想讓蘇歡引腹瀉難受一下以解心頭之恨。

　　腹瀉首選巴豆，可巴豆辛辣，下到飯菜裡容易被發現，於是錢媽媽選用小劑量的夾竹桃，把紅豆去皮磨成粉，和夾竹桃混在一起，這方法，錢媽媽不是第一次用，屢試不爽。

　　但令錢媽媽也不曾想到是，趙氏把藥粉下到了冬瓜湯裡。

　　冬瓜與紅豆同食，會讓人大量脫水，脫水的情況下，夾竹桃的藥力上來，就成倍增加了毒性。

　　如此，一副瀉藥便成了毒藥。

　　*

　　蘇歡引隻覺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她口渴異常，一直在找水喝，卻始終尋不到半滴。

　　這是什麽夢，她努力把這個夢趕走，想回到自己能駕馭的水井裡去，可是她卻換不了夢，也醒不過來。

　　很久很久，她聽到有人喊她，聲音一忽兒遠一忽兒近，她努力睜了睜眼，眼前是君臨風模模糊糊的面龐。

　　好累！頭好痛！

　　她張開嘴想喊一聲君大哥，喉嚨卻異常疼痛又乾啞得厲害，始終發不出聲音。

　　隱約中，她聽到凝春說，“醒了，小姐醒了。”

　　蘇歡引頭一歪，又睡了過去，這一睡，無夢。

　　嘴唇上有涼涼的東西，蘇歡引忍不住伸出舌頭想去舔，她太渴了。

　　凝春拿了一塊棉布浸濕了交給君臨風，君臨風把它放在蘇歡引脫了好幾層皮的嘴唇上。

　　蘇歡引中毒這天是閏四月十二的前一日，她真正生日的前一日。

　　在君臨風的一再堅持下，這天的子時，一行人從江南返回到了君府。

　　他沒有驚動祖母和父母，直接到了西跨院。

　　這個時辰了，蘇歡引的房中還燃著的燈，他推門而入，見幾個丫頭都伏在桌上和蘇歡引床前打著瞌睡。

　　聽到有人進來，幾人驚醒，見了君臨風就開始哭。

　　迎接他的，除了丫頭的哭聲，還有床上毫無生氣的蘇歡引。

　　他衣不解帶熬了三天三夜，今日是第四天的辰時。

　　他的手指墊著棉布在蘇歡引嘴唇上按壓，忽然感覺到她嘴唇在動。

　　拿開棉布一看，蘇歡引正伸著她粉嫩的小舌頭在尋找什麽。

　　“凝春，拿水來！”

　　凝春驚喜萬分，倒了杯溫水，想要把蘇歡引扶起來。

　　君臨風頓了一下，“你出去吧！我自己來。”

　　凝春一愣，不情願地離開。

　　君臨風把蘇歡引放平，含了一口水，托住她的頭，緩緩貼上去，渡到她的口中。

　　小東西渴壞了，一連要了好幾次，才不再把舌頭伸出來了。

　　君臨風查看了一下蘇歡引的嘴唇，已經褪去了青紫，現在泛著白，該是有了好轉。

　　“歡引，歡引，醜東西……”他扳住蘇歡引肩頭，試著將她喚醒。

　　蘇歡引終於喝了幾口水，不再乾渴得厲害，剛想再睡去，就被搖醒了。

　　她睜開眼，怔怔看著君臨風，“君大哥……我是在做夢嗎?”

　　她的聲音像蚊子般響在君臨風耳邊。

　　君臨風一把抱住她，聽她小聲呻吟，又驚覺自己太大力，遂松開她，眼淚溢了滿眶，“歡引，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蘇歡引還是懵的。

　　這是什麽情況，我睡了一覺，怎麽就有氣無力的，還有，君大哥什麽時候回來的?

　　君臨風忽然放開她走到門外，“凝春，去回了夫人和老夫人，蘇姨娘醒了。”

　　林詩伽正在文絲竹房裡陪婆母解悶兒。

　　這兩日她有些忐忑。

　　回來之後，寒蟬用了半日打探情況，似乎，那蘇歡引很是得了老太太和夫人的歡心。

　　這是林詩伽萬萬不曾想到過的。

　　至於蘇歡引中毒之事，府裡傳說是趙氏下毒，林詩伽可不信。

　　趙氏，有幾個膽子幾個腦子夠用。

　　她下毒，她一個西跨院平日裡都出不了門的奴才，毒藥從哪裡來?

　　左不過又是媚夏那個小浪蹄子搞的鬼。

　　不過她才不管這兩人如何相殺，她在為自己的出行感到慶幸，倘若這事發生在她在府中之時，跑不了會有人懷疑是她動的手腳！

　　蘭若過來說蘇姨娘醒了，林詩伽恨恨的想，賤命還真大！

　　她瞧見婆母欠了一下身子，便笑著對蘭若說，“醒了就好，你們好生看著，讓蘇姨娘安靜地將養，別擾了蘇姨娘休息。”

　　文絲竹深深坐下。

　　主夫人去看望兒子的妾室，祖上可沒這個樣板。

　　這些日子，不知不覺就對蘇歡引親近起來，這次的事，竟也讓她萬分擔心。

　　現在她看看林詩伽的小臉，忽然打心底覺得對不起這個外甥女來，才一個月沒見，自己的心就開始向著另一個女人了，若是林詩伽知道了，該會十分難過吧。

　　文絲竹不動，老太太聽了信可是立馬趕了過來。

　　“醒了好，醒了好，我天天求菩薩來著，把我的含辭帶走了，可不要再帶走我的歡引。”老太太碎碎念著。

　　蘇歡引擠出個微笑，“祖母。”

　　君臨風笑了，“還認人的，沒有傻……”

　　大夫此前說， 命保住了，卻不知心智會如何。

　　還有……

　　大夫說，中毒後身子虛弱，三月之內不能同房。

　　一是怕蘇歡引承受不住歡愛，二是怕在此期間有孕。

　　母體存毒，胎兒怎會健康?

　　那時君臨風一心想著，只要她能醒過來就好，醒來了又想只要不傻就好，現在……

　　他開始委屈，又要等三個月，兩人的洞房之路怎的就這麽難走，簡直就是披荊斬棘。

　　老太太繼續抓著蘇歡引的手念著，“你快點好起來，此前不是說給我畫那個什麽龍的模樣來看麽……”

　　蘇歡引擠出一個字，“恐。”

　　老太太頓悟，“嗯，對對，恐龍……”

　　君臨風一驚，“祖母，您在說什麽?”

　　老太太瞪他一眼，“那麽大聲做什麽，嚇到祖母了，恐龍啊，是歡引講給我聽的，說是很久以前的大獸，歡引本來說畫給我看，結果就出事了……”

　　君臨風驚愕地看著蘇歡引，“你哪裡聽來的?”

　　老太太替她答道:“你莫要問這麽多，她沒有力氣你看不到麽?是她娘講給她的，編出來的故事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君臨風啞然，蘇歡引究竟給他們講了多少故事，都講了些什麽?

　　“祖母，不管什麽大獸，只要帶‘龍’字的，都不是咱們能說能畫的，傳出去，這是要殺頭的！”

　　君老太太眉頭一皺，“這府裡的話，怎會輕易就傳出去了！”

　　君臨風搖頭，祖母是有錢，可也不至於這麽任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