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五莊觀,悟空徑直飛向了東境,疾如流星的在雲中穿梭。恍惚間,周圍的雲霧愈加聚攏,隱隱透著靈仙的氣息。悟空定睛一看,不知何時她已飛至一片大海之上,水面微瀾起伏,湛藍如洗。點點海島上瑤台樓閣若隱若現,偶爾見得浮光閃閃,藏匿在碧草綠樹間。
如果沒有記錯,這是到了蓬萊仙境了。
悟空顧不得看這些風景,徑直降雲而下,跳進了主島之上的白雲洞。洞內藤蘿搖綴,芳草鋪道,翩飛的蝴蝶留戀繁花,色澤斑斕如夢。悟空行走了一會兒,轉眼見到前方松陰下坐了三位老人,正圍著一個棋盤。觀局者是壽星,對局者是福星、祿星。
悟空急忙跳到台前,抱拳行禮:“三星仙人。”
三星正專心觀棋,聽到悟空的招呼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急忙起身,紛紛行禮:“大聖遠道而來,遠迎遠迎!”
悟空也不客氣,徑直走過去坐在了石桌上。三星轉過身,奇怪的疑問道:“大聖,聽聞你陪唐玄奘去西天取經了,怎的會有空來這裡?而且如今這一身傷,還變成了……男子的樣子?”
悟空歎了口氣,邊說話,周身邊泛起淡淡的光,很快變回了原本的模樣:“這副模樣是我考慮到取經路上的方便。我來此是因為在五莊觀遇到些麻煩。”
“五莊觀?可是鎮元大仙的府邸?”
悟空挑挑眉:“你們也知道?這個鎮元這麽出名麽?”
“他是地仙之祖,德高望重,只是長年習慣隱居修行,不慕名聲。大聖你當年在天界任職又不喜記那成千上萬的官人,自然就不知道了。”
聽了三星的解釋,悟空摸了摸下巴:“原來如此,難怪他法力如此高強。”
“大聖遇到麻煩,可是你偷吃了他的人參果?”
“你們怎麽猜到的?”悟空本能的反問,卻很快意識到自己不打自招了。
三星互相看了看,想當然的異口同聲:“這個需要猜麽?”
面對三星的疑惑,悟空一手啪的打在了正臉上。
沒想到我在你們心目中竟然是這樣的悟空嗎?俺老孫的形象到底是怎麽了啊喂?!友誼的小船什麽時候成了俺老孫一個人來劃了?!
福星看著悟空不喜的神色,連連搖頭:“大聖,說句話你別生氣,你要是真的偷了人參果,那鎮元大仙對你不依不饒絕對是有道理的。人參果的生長比天上的蟠桃還難,得一個可就能與天同壽。我們這些普通神仙,需要養精、煉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道費多少功夫。”
壽星的一旁補充道:“是啊,就算如此,道行還是要差鎮元甚遠。”
“更何況,聽聞那人參果性靈稀奇,還埋著些危險的東西,偷果子對果樹的損害可不小。大聖你這可比偷蟠桃還要麻煩太多啊!”
悟空聽著三星你一言我一語,急忙打斷:“誒呀現在不是偷果子的事兒!”
“不是啊?那就好……”
“是我把人參果樹推了。”
“哦……推了……推了?!”三星異口同聲拔高了音調,目瞪口呆的看著悟空。
悟空長歎一口氣,兩腳全數放在石板上,雙臂環住膝蓋,把下巴放了上去。三星驚訝無比的模樣,幾乎像錐子般,狠狠的在她胸口摹刻無形的罪狀。萬壽山鎮上慘烈的場面仍時不時閃現在她面前,揮之不去,觸目驚心。“最初我的確偷了果子,後來和他們起了爭執,一氣之下把人參果樹毀了。
連根拔掉了。” 三星震驚過後,看到悟空頹然的模樣,都感覺到了些許的不真實。但很快這份疑惑被接踵而來的擔憂取代,福星最先上前詢問:“大聖……人參果樹下貌似有邪物,你推倒了它,豈不是……”
悟空雙目透過雙腿間的縫隙看著身下的石桌,右手張開虛罩在額前,肘部用膝蓋做支撐。她慢慢合目,艱難的說道:“那些東西跑出來了。”末了她遲疑一下,“……它們是「太歲」。”
“太歲?”三星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都不相信的樣子,“它們不是早該……”
“當年的太歲並未死絕,殘余的部分被封印在了人參果樹下。如今我推了人參果樹,太歲跑了出來,整個萬壽山都陷入了水深火熱裡。鎮元仙人拚盡全力才勉強築了結界,暫保安全。”悟空將手慢慢放開,“鎮元以我師父之命要挾,三天之內找到救樹的方法,否則他就要用我師父的命復活人參果樹,保護萬壽山的百姓。”
“三星仙人……”悟空頭部的毛發被抓的無比雜亂,她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放低了音調和姿態請求,“你們可知有什麽辦法可以救活人參果樹?能否告知我,救命之恩定沒齒難忘!”
一貫高傲的大聖派頭蕩然無存,收斂謙卑到幾乎低聲下氣的模樣著實讓三星嚇了一跳,在幾番確認他們沒有做夢,面前的猴子也不是假冒之後,他們才緩過神,輕輕皺起了眉頭。
“大聖,不是我等不幫。若你打死的是飛禽走獸,蜾蟲鱗長,我等用黍米之丹便能醫活。人參果樹乃上古遺留下來的異脈靈根,我等哪裡能有辦法救活?無方,無方。”
悟空眼底的希望隨著祿星的每一個字漸漸消散,最終成了緊緊鎖起的雙眉,額上的皮膚皺成千道壑,絲毫無法看出它原本緊^致皓白的模樣。
三星見悟空發愁,紛紛寬慰起來:“大聖也不用如此愁,此處無方不代表別處無方啊!”
“找法子不難,我只是害怕會超過三天的期限,到時我師父可就……”悟空想起什麽,再次抬起頭, “三位仙人,可否請你們去五莊觀幫一把,讓那結界再多撐幾天?求你們了。”
熟料,聽到悟空的請求,三星原本勸慰慈祥的模樣發生了變化。他們互相看了看,有些為難:“大聖,這個小仙恐怕是幫不上了。”
“為什麽?”
“太歲性煞,何況還是存活了如此之久的太歲,憑我們的修為,害怕幫倒忙啊!”
“你們不用去對付,只要幫忙支持結界就可以,多撐幾天。”
三星搖搖頭:“大聖啊實在抱歉,我們守這蓬萊仙島那是職責,擅自離開的話也是會受罰的啊。太歲難纏,我們真的害怕幫倒忙,真的。”
看著三星推辭的神色,悟空的眼裡慢慢的有些錯愣。不為別的,只因她在三星的眼神裡讀到了逃避。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逃避,為了自保的逃避,自私的逃避。
恍然間,這樣的心理竟讓悟空頗感熟悉。她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看著天宮裡每一個人精打細算的畫面。
無名的火氣快速的湧起,悟空猛地為她方才的懇求,為她剛剛低聲下氣向這些險些要忘了那醜惡本質的神仙祈求,感到陣陣的作嘔。悟空不禁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除了浪費時間,其他一無是處。
但縱使有千般不滿,悟空也知曉當下之急是什麽。她顧不上和三星拌嘴,轉過身,有些鄙視的側目瞥向三星。
“如此一來是俺老孫不分青紅皂白抬了諸位身價,還請見諒了!”
語罷,她連三星的反應都不想看,即刻騰雲離開了蓬萊仙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