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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紀事》第4章 風雨敲鏗(1)
  因還處孝期,便是前往靜德宮拜謁也需素服而行。故而大病初愈,氣色未好,伊人也不敢施以粉黛。此時於銅鏡前,英女一邊與她梳發挽髻一邊道:“奴面有傷疾,恐不得見貴人,此次入宮娘子且攜了小惜同去。她年歲雖小,總還算機警,凡事也知應變。”

  伊人原在閉目冥思,聞此隻輕“嗯”了一聲算是作答。待梳好發髻,她睜開眼便看見銅鏡裡英女隱於自己身後的半張臉,女子正當青春的面容姣若梨花,卻於額角落了一處傷,委實令人惋惜。

  她回身扶了那面龐細細察看,歎道:“皇后素來是這樣的性子,打人專打臉,尤其是生得好看的臉――所幸是在額角,這幾日且以面靨掩之。我予你的藥膏可有日日敷用?到底是姑娘家,若是留了疤便不好了。”

  言畢即自妝奩中取出一個不及半面手心大的小金盒,啟開靈巧的機扣,便見裡面齊整精細的一疊金箔花鈿。

  她笑吟吟道:“分妝開淺靨,繞臉傅斜紅。”

  相傳三國時,吳太子孫和醉酒後在月下舞水晶如意,不慎失手傷及寵姬鄧夫人的臉頰。太醫以白獺髓調和琥珀給鄧夫人治傷,傷愈之後臉上留下斑斑紅點,孫和竟覺鄧夫人此態愈加嬌媚,此后宮廷、民間便興起了丹脂點頰,以添媚態。流傳後世,即為今之面靨。

  英女施施然接過主母手中精巧貴重的金盒,並無半點受寵若驚之意,隻莞爾道:“奴左右不過與娘子作伴,莫不是娘子嫌棄無鹽了?”

  伊人抬手就勢輕擰了下她的面頰,笑道:“無鹽卻也是女諸葛,我豈敢嫌棄?”

  一番嬉笑,伊人也知她近日確不宜行走內廷。倒不全賴這額上的疤痕,概因北宮之勢已頹,她一個舊人,還有著那樣的身家,從前的種種利處,於此時便都成了麻煩。

  英女亦思及此端,於笑鬧後不免憂歎:“奴於娘子這處總歸是好的,隻怕姊姊眼下在宮內的日子愈加不好過了。”

  英女的胞姊爾朱摩女亦是婁太后昔年的女侍。伊人略略聽聞,這位女侍與承於太后膝下的長孫河南王乃舊年之識,其間頗有授受,誰知後來卻被太后賜與今上,成了后宮嬪禦。胡後素來不得北宮之心,又逢前事,此番多少是徇了私心給英女難堪,想來那位爾朱娘子在宮中必是不好過。

  待行上車駕,驀見內裡之人,伊人不由怔住,半晌方回過神來,垂首道:“妾見過郎君。”

  目光落處,但見他足上的黑色絲履,衣裾的素色雲紋,再往上便是他腰間的半環佩玉,身上的一攏白衣,發上的束髻輕冠。他的面容,他的神色,他的眉眼,他的唇鼻,他的一絲一處,一發一毫,皆是她日日所思,心心所盼。

  這是她此番清醒後初次見他,三年了,他似乎仍是從前的少年模樣,隻於眉眼間添了幾分鬱鬱從容。她想問他,並州的風沙可曾迷了他的眼?洛陽的牡丹可曾亂了他的心?不然,他因何而遲遲不歸?話到唇邊卻凝成了一聲哽咽,她唯恐唐突了眼前這如同夢中走出的玉人,終是忍住不言。

  見鄭氏落座後垂首不語,一時不免氣氛尷尬,長恭遂道:“這三年,府上諸事辛苦娘子了。”半晌,方聞得她低低道:“你可還要去並州?”語氣竟是委屈無限,叫他一時措手,隻道:“並州軍務冗繁,待鄴城事畢……”

  “我知曉。”低聲打斷他無措的話語,出口方察失言,伊人深吸了口氣,將頭埋得更低,囁嚅道:“妾唐突了。

”她當然知曉,她本應知曉。他對她,到底無情分可言。這些年來總歸不過是她癡心妄想罷了,可她又偏生斷不了這虛枉的執念。  輿駕止於宮外,伊人靜默地隨於長恭身後,於深長的宮道緩步而行。低頭間,她看見他垂於身側的袖擺,那自隱處繡著合歡葉紋的廣袖隨著步伐而微微拂動。他的步子不疾不徐,與她不過隔著一尺之間,她隻要稍稍伸手,便可抓住那如雲之袂,一如彼年。

  思緒之間,她不禁恍惚,以至腳下羈絆亦未察覺。驚惶欲跌之際,不待身後婢子驚呼上前,長恭已回身扶住她臂腕,沉聲道:“當心。”

  他的聲音溫潤若玉,一如深藏於她記憶裡為數不多的往昔。他指間的暖意隔著夏日輕薄的布料傳到她臂上,亦真亦假,如實如幻,恍惚間將她重又帶回那年的上元之夜,初見之時。

  彼時他也曾這樣執過她的手腕,將她自匆匆駛來的車輿前救起――

  “當心。”

  那是伊人第一次聽到如此悅耳的聲音,清靈若空山砌玉,動聽的令她心慌。還記得當時尚處元月,天氣尤寒,是以他握於她腕上的指間亦透著涼意,隻是那涼意傳到她心裡,卻轉為令她面上生熱的暖意。她於滿天流光中怔怔地望著他,他的聲音極為曼妙,他的面具卻甚是猙獰。隻是那日的燈火實在耀眼,於是那可怖的面具便也跟著熠熠生輝,甚是動人。

  那一刻,她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她終於抓住他了。同樣的白裳假面,同樣的衣袂蹁躚,夢裡的千回百轉,終化作現世裡的一次相逢。

  她雖不知他生得一副怎樣的容貌,僅只見得他素白袖口奇特的葉紋,卻於那日之後便在心裡為了他描繪了千百般的模樣,只因他便是那自她夢中走到這現世的少年。

  彼時她們於內廷之中見過的諸位郎君,最為好看的當屬延宗的長兄河南王高孝瑜了。那是個俊朗風逸的翩翩公子,舉手投足皆是非凡氣度。總隨於他身後的長廣王亦是姿容甚美,隻於其間多了幾分陰柔――這都是自阿范嘴裡說出的,她一貫是口無遮攔:“要我說,還是河南王最為好看,既俊秀又英武。我要是能尋得一個這樣的夫君,定會為他洗手作羹湯!長廣王雖則貌美,卻是不及河南王的風度――小五不是說,他前段時日才叫大家一番責打,斥他無高家男兒氣度。”

  延宗聞言,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道:“你若是親自洗手作羹湯,那你的夫君定活不過半月!阿范你這樣的漢子,哪裡還要再尋一個郎君?”阿范自是撲打與他,恨不能撕了他的嘴。

  是以,她總於腦中描畫著,她的夢中人到底是英武的郎君還是柔美的少年。那時,與她懷著同樣憧憬的還有寶信,懂她心思的也唯有寶信。

  猶記得上元歸來之後,被寒氣凍得鼻頭髮紅的女孩與她十指交疊,同捂著一個手爐,羞怯道:“阿姊,我見到他了。他穿著一身白衣,就站在漳河邊,如同月上下來的仙人一般……”

  伊人含笑問她:“那你可看清他的容貌?”她搖頭。伊人複問:“那你可聞得他的聲音?”她仍是搖頭。伊人遂打趣道:“你便不怕他是個貌醜聲陋之人?”寶信急道:“哪裡會!他可是河南王的親弟弟。”

  不知何時過來的阿范卻湊於她耳畔突然作聲道:“他還是小五的親哥哥呐!”被嚇了一跳的寶信又羞又惱,“阿范你再這樣,我便不同你說了!”阿范卻是咯咯笑道:“你現下也是不同我說呀,不過你放心,阿姊會同我說的!”

  伊人牽過阿范冰冷的手覆於自己的掌下,一同攏在那精工細製的手爐之上,莞爾道:“莫鬧了,小心外間的人瞧見,你眼下可不是姑娘家了。”

  阿范朝她笑道:“還是阿姊好,不似寶信這般既沒良心又沒膽子。我好不容易支了小五將四郎君請出來,結果她隻敢遠遠望著,連正臉也未瞧上。不過也無妨,前日聽叔祖提起,待入了夏,我的小姑姑身體轉好,便可出嫁了――到時,自然是可以瞧得清清楚楚。”

  寶信羞得滿臉通紅,斥她道:“你成婚後愈發沒女兒家的樣子了!”卻是換來阿范一個吐舌的鬼臉,半分也不作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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