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謔,我沒看錯吧,你們倆還真和好啦?”
突然從後方飄來的聲音讓二人一怔,說話之人的語氣聽起來有種戲謔的味道,聲音由遠至近,最後飄到了他們腦袋上方,如同數百個洪鍾一並敲響,二人看著不斷從上方落至腳邊的口水,聽來人幸災樂禍地笑道:“哈哈哈,看樣子這對兄弟是好上了,那對兄弟反倒真恨上了!你說你們何必呢?當初死活吵著要分開有什麽用?”
二人同時仰頭望向將這一方光亮籠罩的黑影,二蛋的到來最初的確令他們感到了歡喜,但那歡喜隻維持了短短一瞬,就因他之後的發言蕩然一空。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這張嘴就永遠說不出好話是吧!”
“咦!居然又敢跟我頂嘴了?!看來他的精神狀態恢復的差不多了嘛!”二蛋轉頭向騎在他背上的侯蓁蓁道,“他倆哪有危險啊?我們白擔心了!”
克裡斯希爾的脖子十分靈活,秦小知曾就這一點嘲笑二蛋不像狗,反倒像鳥,他那脖子跟貓頭鷹似的能旋轉270度,初見他這項技能時,秦小知和梅九全給他嚇得寒毛直豎。
“侯蓁蓁也來了?”
他們在下,二蛋居上,後者龐大的身體阻擋了他們的視線,所以二人並未看見侯蓁蓁,但隨著秦小知的這句發問,侯蓁蓁正好也探了腦袋出來與他們打了個照面。
瞧見那張中年婦人的面容,秦梅二人皆是一震。
“當初是你倆要走,我和老大又沒分開,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在一起呢!”二蛋哼哼著,秦小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二蛋說這話的態度似乎有些驕傲……
侯蓁蓁從狗背上跳下來,指著前方滿臉驚色的喬希問:“他剛才對你們做了什麽?”
那個可憐的年輕人剛承受了摯友死亡的打擊,寄托希望於神劍,卻因神劍無法傷到敵人分毫幾近癲狂,他不知是怒是懼,他隻知自己必須不停揮動那把聚不出紫電的神劍才能遮掩全身的顫抖。但是瞧瞧他現在看見了什麽?先是倆個嘴上說著各行其路的騙子轉眼湊回了一塊,當著他的面演了一出兄弟情深的戲碼;然後是一位他從未見過的婦人和一隻妖獸莫名出現,還與那二人有說有笑!若是再算上早前的侯蓁蓁和古爾丹……原來他們並非只有四人,而是一個可怕的組織在背後支撐他們的惡行!
假裝、魔偶、弑殺、凶徒、異術、妖獸……也許他們不是為寧國而來,這夥人,是魔教中人!
思及此,那婦人的一指令喬希極力遏製的恐懼失去了控制,好似有一股森冷的死氣隨著那一指一並指入了他的心臟,他像是再也無法承受這份懼意,忽然脫力倒地,捂著腹部嘔吐起來。
“他造出了天宮秘錄上的神劍。”面對喬希此時的狼狽,秦小知再揪心卻也不敢上前,他不忍再看,隻好偏過頭,“他剛才用那把神劍攻擊了我們。”
不等侯蓁蓁再發話,二蛋又怪叫道:“他做出了紫電劍?這小鬼有兩把刷子啊!”他的語氣由驚轉喜,而當話音落地,那具巨大的身軀已朝喬希衝了過去。二蛋認得神劍的模樣,喬希如今瀕臨崩潰,用不著嚇唬或是強逼,他輕易就從對方手中奪走了那把劍柄。
喬希耳鳴眼花,渾身冒著冷汗,已是虛脫。面對敵人搶奪神劍的行徑,他生不出一絲力氣去阻止,在痛恨自己弱小的同時,他心中急道,為何飛翼軍還不來?距離信號發出已過去許久,卻沒有一支小隊歸來,他們到底發生了何事?可是遇到了危險?莫非……別處也埋伏了魔教同夥!那他們此次前來豈不是自取滅亡?!
盧克圖已死,其余人等生死不明,神劍又被奸人奪去,這一連串的重壓讓喬希深感焦慮。
夕陽斜下,炎熱不複。他覺得此刻身下的濕沙比那冰木林的凍土還要冰冷,那三人一妖的對話飄入他耳中也似魑魅魍魎的怪笑,令他毛骨悚然。
見二蛋踩著興高采烈的步伐從成堆的骨蟲裡雀躍而回,秦小知納悶了,“你沒瞧見那邊躺著的那群蟲子?前面就是蟲窩,這些奇奇怪怪的蟲子跑來搶你家兵蟲的地盤,你就一點都不緊張?”
“什麽奇奇怪怪的蟲子?”他順著秦小知的指向看了一眼,先是哦了一聲,然後見怪不怪道,“那些就是合顎蟲,前陣子不是正好趕上蟲後的生產期嘛,那些都是小蟲子,還沒長大。”見秦小知一臉不解,他隻好又補充道,“以前幼蟲都要長成後才會離開蟲窩,平常在沙漠裡跑業務的都是成蟲,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幼蟲,所以沒認出來。”
“那為何這些幼蟲的身體比成蟲還要堅硬,攻擊速度和力量也勝於成蟲?”梅九接著發問。
“說了是以前嘛!要是讓震天雷把我的兵蟲全炸死了,那基地不就暴露了?這些是重新改造過的新兵蟲,當然比老兵蟲厲害!”
秦小知聽明白了,敢情二蛋之前是躲回基地去改造母蟲了!這條狗看著是沒心沒肺,倒是挺有危機意識的,恐怕他在看到震天雷的那天就生出了改造母蟲的想法,平日裡完全看不出,想不到他的心思居然藏得這麽深……
“你這張臉又是怎麽回事?”他問侯蓁蓁。
“回了寧國一趟,剛換的。”她頓了頓,“對了,這次回去我正好獲知了一個消息,我們三個,”她看著秦小知和梅九道,“被寧國武林門派聯名通緝了。”
“……”
“……”
在二人詭異的注視下,她繼續說道:“是這樣的,據說有一個韶華谷的聖女推測出是我們三人毀壞了坤靈谷,並且認定我們是禍害人世的魔頭。”她先是指著自己道了聲“魔王”,又指著二人接了句“魔王的左右手”,最後道,“所以我們被通緝了。”
秦梅二人一齊把臉皺成了便秘狀。
二蛋望著倆人直樂:“你別說,你們走了岠國這一遭惹出來的事確實夠格稱得上魔頭!”
侯蓁蓁任那二人在一旁愣神,轉而對二蛋道:“你對神劍最熟悉,你要不要試試岠國人造出來的神劍有多大威力?”
紫電劍在天蚣族孩童手中就是一把玩具劍,二蛋認為,紫電劍流傳於岠國能劈山斬海的傳說也不過是因為這顆星球的土石松軟,經不起高科技的折騰。二蛋年幼時曾因淘氣被天蚣族的熊孩子用紫電劍抽打,那電光抽在他皮膚上就跟撓癢癢似的,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真貨在他眼中都只是一件玩具,岠國人山寨出來的“神劍”又能有多大威力?
他不假思索地把劍柄吐到侯蓁蓁腳邊,狂奔出一裡距離,仰天嚎了幾嗓子,大聲道:“老大,我準備好了,你來吧!”
侯蓁蓁看了眼一裡外的二蛋,再低頭看了眼腳邊的劍柄,沉默半晌後,她彎腰拾起了神劍。
“那傻缺應該是誤會她要拿他做實驗了……”秦小知附在梅九耳邊悄聲道。
“嗯。”梅九點點頭,“我從未見過有如二蛋這般甘願主動獻身之人,他比寧國的死士更具勇氣!”
另一邊,意識模糊的喬希隱約聽見了這樣幾個詞。
蟲子、改造、魔頭、通緝。
他們……果然是魔教之人!
魔教奪走神劍欲行何事?!
眼前愈發模糊,他狠力咬下舌尖,試圖通過疼痛保持警醒。他咬得狠,痛來的猛,這一招很奏效,視線由朦朧逐漸清晰,他吃力地抬起頭——只見那婦人手持神劍直視前方——他順著她目光的方向看過去,遠方那隻不知名的妖獸正昂然靜立。他是製得神劍之人,因此他知曉開啟神劍紫電需要耗費多大力氣,而那婦人只是握著那把劍柄,她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動作,那道在他手中至多不過五尺的紫電在她手中竟如泄洪般噴薄而出!
從那劍柄中生出的紫芒已不再是一道劍光,而是能鋪滿這整片黃沙的光河!且與在他手中不同,那婦人手中的紫電雖光亮奪目,卻是如舞動的披帛向外蔓延舒展,還有細如發絲的縷縷光泉正不斷從那光河中飛散。披帛鋪展看似溫柔,實則凶橫致命,這不是舞女手中的絲帶,而是殺手精心偽裝的武器!
這才是神劍真正的力量?!
那片光芒刺痛了喬希的眼,他重重咬在舌尖傷口,似乎只能靠不竭的血腥驅散腦中混沌。
紫電最後在那妖獸面前堪堪停住,離妖獸僅有毫厘之距——他們這是在試驗神劍威力?那婦人不願傷及妖獸,所以及時收住紫電?——喬希剛生出這番想法,就見那婦人忽然松了手,光芒驟然消失,啪地一聲,劍柄碎裂,隨即落地。
“這東西承受不住我的力量,碎了。”
聽見婦人的聲音,他頓覺胸口絞痛,一口腥甜從喉頭湧出,緊接著眼前一黑,喬希氣急攻心,卒——才不是,是昏倒過去。
二蛋艱難憋回因受驚嚇出的尿意,神劍已碎,他卻打著哆嗦不進反退。他扯著嗓子衝侯蓁蓁吼道:“開玩笑吧!那才不是紫電劍!那種可怕的能量我活了三萬多年也沒見過幾次,你是想殺了我嗎!”
侯蓁蓁像是沒有聽見他的埋怨,隻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劍柄汲取持劍者的能量轉化為肉眼可見的電光形式,如果使用不當,這種強行抽取能量的道具多半會對使用者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拋開這點不談,電光的形態和威力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使用者體內能量的大小。這麽直觀的顯示方式,比起當做武器,這東西更適合用來判別不同個體之間能量的多少和差異……
根據二蛋所說,天蚣族繁殖力低下,所以對孩童視若珍寶,紫電劍是兒童玩具,那天蚣族人不該製造這種可能會對兒童身體造成損傷的玩具……可是剛才握劍的時候並沒有檢測到汙染,也就是說,要麽是喬希在鑄劍時因某種原因意外造成了這把“神劍”,要麽是按照天宮秘錄造出來的神劍也和十大神物一樣,因同種不明原因產生了異變……
但是目前已知產生異變的都是前文明遺留下來的產物,那些都是存在至少超過三萬年的“古物”,那麽這把神劍因第二種原因產生異變的概率應該很小,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喬希在造劍過程中遇到了什麽……
“你想什麽呢!”
二蛋見她遲遲不做反應,隻好又屁顛顛地跑了回來。
“你剛才說,這不是紫電劍?”她向他確認。
“是啊,這完全變成那種抽取並轉化生命能量的裝置了,我們族人怎麽可能給小孩子做這麽危險的東西!”二蛋怒道。
“唔,我剛才在想,他應該值得一摸。”
雙方之間隔了一片合顎蟲群,那群吸飽了雨水的蟲子如一隻隻醉酒的蝦東歪西倒,侯蓁蓁剛說完這話,還沒來得及跨過蟲群去讀取喬希的信息,避風港後竟倏地飛出一道黑影,搶在她之前擄走了喬希!眾人震驚之下忘了去攔,而那人裝備了飛翼,很快就飛沒了影。
竟有垃圾敢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擄人!二蛋覺得自己身為高等文明的尊嚴受到了挑戰。
“我去追他!”
“不用了。”侯蓁蓁拉住他,她的神色有幾分凝重。剛才他們竟無一人察覺那處藏了人!她沒有使用能量、秦小知和梅九沒有集中注意、但以克利西斯爾的聽覺、嗅覺、和天生的警覺都沒有發現那人,這就十分奇怪了,更詭異的是他們並未嗅得附近飄有黑油果香,說明那人裝備的飛翼使用了不同於黑油果油的燃料,想必那人是有備而來。
“為什麽不追?”二蛋問。
“為什麽要追?”她反問。
“你不是要摸他嗎!”
“總有機會的。 ”
“那我們現在……?”
“走,去鳳國。”
二蛋悶悶應了聲,剛跟在她身後走出幾步,忽然轉身衝另外二人吼道:“你倆傻愣著做什麽?跟上呀!”
梅九略作猶豫,抬腳跟上。
秦小知緊隨他邁出一步,卻又猛地頓在了原地。
“我……”
“你什麽你!腳都邁出來了你還裝什麽裝!你的身體已經出賣了你!虛偽的下等垃——”
侯蓁蓁一個眼刀飛去,二蛋立馬把剩下的圾字咽了回去。
秦小知看了她一眼,重新邁開了步伐。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