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知被將軍一劍刺中的時候,腦子裡閃過的想法是——我被刺中了?他怎麽刺中的?接著他就倒了,他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死亡,也無法確認自己的死亡。梅九和二蛋說他死了一回,可這在他聽來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二人不是在說謊,一是沒必要,二是他確實記得將軍捅了他一劍。可現在呢?他推開二蛋的爪子抬手摸了摸胸口,衣服完好無損,身體也沒有絲毫疼痛,要不是衣襟上還沾著那片半濕不乾的鮮紅,他簡直要懷疑自己在湖底被捅一事其實只是一場夢。
不過他到底是沒有死去一回再被人復活的實感,所以你要說他激不激動吧,驚訝是有的,可他心裡的起伏總歸是不及梅九和二蛋那般強烈。
真要說起來,侯蓁蓁將他復活一事反倒比他被人捅死來的匪夷所思。
這丫居然會救人?
還救了一個死人?!
這不科學啊!
而且這又不是打遊戲,角色死了重新讀檔就可以從頭再來,這是真真正正的現實!人死了……居然還能複生?
那倆人的重點都抓錯了!秦小知從地上爬起來——你們到底在興奮個什麽勁啊?侯蓁蓁復活了一具屍體,這事兒該值得驚悚才對吧?這倆沒腦子的就沒發覺問題的嚴重性嗎?這要是傳出去了,侯蓁蓁肯定會被當成活神物整天給人抓著跑啊!
“我死了多久?”
衣服上的血跡尚未乾透,那他的死亡時間應該並不算久,秦小知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冷靜在二人看來有多麽反常。
“滿打滿算差不多剛好十二個時辰。”梅九答完,又表情古怪地指了指秦小知的下半身,“秦兄,你先把褲子穿上。”
“什……”
秦小知聞言低頭,他方才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就叫二蛋撲倒下去,接著又被他們一番話吸引了注意,這會兒重新站起來,有了梅九提醒,他才察覺腿間涼颼颼的,低頭一看,原來是褲子全落在腳上,那兩條腿都光溜溜的露在外面呢!
“臥槽?!”
他叫出一聲三人都很熟悉的驚罵,同時臉上飛紅乍起,連脖子耳根都燒成一片,他忙把褲子提起,欲哭無淚道:“……我的褲腰帶呢?”
梅九和二蛋齊指侯蓁蓁。
“……”後者從空間口袋裡取出褲腰帶,面無表情地交還到秦小知手上,順帶解釋道,“上次放天樂出來的時候給我抽走了,忘記給你系回去了……不過我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把你給復活的。”
秦小知系好褲腰帶打了個死結,然後趕緊連通了腰帶裡的儲物空間。他雖然還臊著臉,可聽侯蓁蓁提及天樂,猛然憶起自己當初是先把動力源取出來才裝進了天樂,他死那一次也不知道動力源是不是給落在空間碎片裡了。
看見動力源正躺在儲物空間裡,秦小知便知曉是自己白擔心了,這肯定是侯蓁蓁給他放回去的。
對於侯蓁蓁抽走他褲腰帶、害他在三人面前光了屁股一事,秦小知自然是惱的,可這惱隻存在了一瞬,畢竟眼前這人讓他起死回生了……
別的疑惑暫且先放一邊,對於救命恩人還是得好好感謝一番才是。
“大姐頭……”可話一出口,他又不知該怎麽謝了。
這世上有什麽恩能比救命之恩更重的?她救了自己,那自己能用什麽還呢?錢?別說自己有沒有,她都是看不上的;出力?得了吧,自己跟她這一路就沒幫上什麽忙,別提往後還得靠她送自己回家……
秦小知想了又想,似乎除了在口頭上表謝,他還真沒什麽能做的,思索半晌,他隻好道:“大姐頭的恩我是無以為報了,但我這條命是你給的,以後你想怎麽使喚都成,就算你想把我這條命收回去,我也絕無二話。”
“我要你的命有什麽用?你好好活著別再死了就行。”侯蓁蓁道,“而且你的死是由我的失誤造成,你也不用謝我。”
“那不行,我們種花國人講究知恩圖報,我雖然對死了這事沒什麽實感,但是謝還是該謝的,我現在是找不著報恩的機會,不過早晚都有幫的到你的時候!”
“那行吧。”侯蓁蓁沒想在這件事上與他多做糾纏,敷衍的應了一句就招手示意眾人跳上坐騎,“你們在鳳國還有別的事沒?沒有我們就準備回寧國了。”
“等等!”二蛋和秦小知一齊叫道。
“嗯?”
“怎麽就走了?神物你都找齊了?”秦小知問。
“對啊,這就走了?那個鳴鸞笛呢?鳴鸞笛你拿到了?”二蛋也問。
“沒拿回來,但是摸過了。”侯蓁蓁這才想起還不曾與他們說起過鳴鸞笛之事,“大嘉用來馴獸的塤的確就是鳴鸞笛,”她拍了拍二蛋的後頸,“那東西也是你們文明的所有物,你應該熟的很,是狗哨。”
“狗哨?”二蛋一怔,接著感慨起來,“哦——原來是訓犬哨!我說那會兒聽那聲音怎麽那麽熟悉呢……”他忽而又正色道,“不對啊,老大,那玩意我不熟!我是克利西斯爾,天蚣文明的狗是另外一種生物,那哨子是訓犬的,不是訓我的!”
“咦?你在你們的文明裡還不算狗?”秦小知奇道。
“廢話!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狗!”二蛋冷哼。
“那洗經帛呢?”秦小知又問。
“在我身上。”梅九拍了拍胸脯。
“我就死了一天,你們這動作還真快……哎,對了,湖底那個空間碎片怎麽樣了?那個將軍又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能殺死我?”
另外二人顯然答不上這個問題,所以秦小知便把目光投向了侯蓁蓁。
“姑且推斷是因為將軍擁有勘破時空的力量,至於他為什麽擁有這種力量,以及一個空間碎片裡的遺留片段為什麽能夠連接到三萬年後的現在,我不知道。”
關於造成這個異象的起因,侯蓁蓁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估摸著還是要等記憶全部恢復才能琢磨出原因。這顆星球上的奇怪之處越來越多,好在鳳國的汙染源頭已經淨化,接下來只要回寧國再找出剩下那兩樣神物,奪回更多記憶——
“那你這次想起了什麽?”三人好奇問她。
“我的過去。”她如實做出了回答。
“過去?那你想起來你是誰了?!”
“不是完整的過去,只是一些片段。”
一段記憶裡到處流溢著炫目的金光,金光中充斥著祥和與溫暖,卻也給那段記憶蒙上了一層緯紗。她能模糊的看見出現在記憶中的面孔,也能依稀聽見那些人在輕聲交談。那些或在歡笑、或是清冷、又或端莊的面容全都與她的模樣毫無二致,那一道道交織的聲響也與她的聲音如出一轍。
另一段記憶卻像是被潑上了一塊又一塊濃重的黑墨。陰暗的畫面中是一間偌大的辦公室,她沒有看到一個人,只能聽見孤獨的腳步聲“啪嗒啪嗒”地踩響在冷冰冰的金屬地板上。有一隻手——以她回憶裡的視角看來,那大概是她的手,那隻手在空中輕輕一揮,她的眼前便浮現出一個工作面板,上面林林總總列著任務條目,可具體寫了什麽她卻無法看清,只有最頂端的寥寥幾條個人信息能夠被切實讀取。
【工號:11001,宇宙活動代號:侯蓁蓁,活動時長:300年整,所獲稱號:連續二十年被評選為所在部門優秀員工代表……】
結合她現在恢復的記憶和能力,她隱約已經覺出自己是完全異於文明生命的存在,可最為關鍵的一點,能夠讓她確認自己最終所屬的關鍵點卻始終無法捕捉。這感覺像極了黑夜之中在人耳邊嗡響的飛蚊,聽得見,卻看不見摸不著,一旦去抓,它就悄無聲息地沒了影,可若是放任不管,它又時不時地振翅提醒,它一直都在。
侯蓁蓁從回憶中拔出思緒,對三人道:“不過我想起了一條關於自己的信息,你們想聽嗎?”
三人點頭。
“我有三百歲了。”
三人沉默。
二蛋心裡其實是欣喜的,他一直認為自己沒有一處能比的上侯蓁蓁,這下可好,他還有年紀比她大!而且大的還不是一星半點,她那歲數放自己身上還不夠一個零頭呢!二蛋突然就生出了自信和驕傲,這侯蓁蓁再厲害又怎麽樣,拚年紀,她在他面前還只是一個小娃娃!
秦小知說是震驚吧,卻也沒震驚到哪兒去,眼前這不還有一條活生生的三萬歲老狗嘛,她這麽牛叉才三百歲,仔細想想……還挺年輕的!
那梅九呢,反正侯蓁蓁在他看來是個妖女,十幾歲的妖女和三百歲的妖女還不都是妖女?非要說個區別,也就是妖女變成了老妖女……
見三人不做反應,侯蓁蓁又問:“沒別的事了吧?沒有就出發了。”
“呃……”二蛋支吾道,“老大,我想把那個狗哨拿回來……畢竟是我們文明的東西,放外人手裡我總覺得不舒服。”
“我離開王城之前狗哨在大嘉手裡,但是王城現在的狀況也許會比較混亂,哨子不一定還在他手中。”
侯蓁蓁沒有對二蛋的想法加以勸阻,只是把自己猜測到的各種可能性與二蛋說了一遍。
“大嘉假裝馴獸師和鳴鸞笛的存在已經暴露,三大馴獸師沒有決定好該怎樣處理大嘉,同樣也沒有想好要怎麽處理狗哨。假設大嘉帶著狗哨逃了,如果三大馴獸師的反應夠快,及時封鎖了城門,那你在城內找起來還比較容易,如果被他逃出了城,那找起來就比較麻煩。”
二蛋想找狗哨是他自己的選擇,其中利害都與她無關,但是自打知道二蛋的情緒會導致他的暴走,加之秦小知之前因為她的大意死了一回,她現在並不打算放二蛋這種不安定的生命體獨自在這顆星球上活動,但她也不認為應該把二蛋真當狗一樣拴在身邊。
“現在城門已經關了,不過用你的模擬能力想混進去也不是難事,”侯蓁蓁道明了她的觀點,“我最多給你一晚上的時間。不管你有沒有找到狗哨,你必須在天亮前回到這裡。”
“嗷!”二蛋搖搖尾巴,“那我這就去!”
二蛋走後,一時萬籟俱靜,這兩日他們一直繃緊著神經,此刻放松下來,梅九便起了困意。可他這才瞌上眼,突然又如受驚的兔子般蹦起,衝二人道。
“此地不宜久留!之前白瑪才與我們在此處交過手,她雖落敗而逃,但保不準會搬救兵再殺回來,我們即便是在這裡等,也得尋個隱蔽之處。”
“啥?你們還和白瑪打上了?”秦小知對自己復活前的事自然是一無所知,梅九便與他粗略說了一說,秦小知聽完,笑他道,“那你慌什麽,她若是真殺回來我們應該高興才是,況且照你說的,她敗得那樣慘,跑都跑不及,哪敢再回來呀。”
“實在是那白瑪太過古怪,我怕她留了後手!”
侯蓁蓁看梅九愁眉不展的,便起身畫了個圈,圈了一顆金色的光球出來,光球從空中緩緩落下,給那二人鍍上了一層金光。
待到光球消失,二人新奇地指著籠罩於自己身上的金光訝道:“這是什麽?”
“隱匿術,現在除了我和你們自己,沒人能看見你們,也聽不見你們說話。”
梅九默默躺了回去,他忽然覺得自己那擔心還真是多余……
秦小知愣了半晌,繼而仰天大笑:“透明人……我變成透明人了!嘿嘿嘿……”
侯蓁蓁不知為何竟從他那暢快的笑聲裡聽出了幾分猥瑣來……等秦小知樂夠了,他又湊回侯蓁蓁身邊問:“哎,大姐頭,除了復活術和隱匿術,你還想起什麽別的技能沒?”
侯蓁蓁搖頭。
“沒有。另外,我救你用的不是復活術,其實是重塑。”
“重塑?”秦小知不解。
“你也可以理解為複製。”為了演示,侯蓁蓁從地裡拔了朵小花出來,她用左手持花,把右手攤在秦小知面前,他才一眨眼,就見她原本空無一物的右手掌心上莫名多了朵花, 而那花與她左手中的花儼然一般。
侯蓁蓁把花種回土裡,以右手的複製體為樣本,這次索性就複製了一大捧花。
“這就是複製。”她把那捧花丟回空間口袋裡,“不需要完整的樣本,只要有樣本碎片,在能量充足的情況下,我可以對任意樣本進行任意複製。重塑你的心臟、修複你的身體甚至都算不上複製,我只需要在原有的構造上進行修補,而不用再重新製造一個複製體。”
秦小知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複製一捧花出來可談不上驚人,這看起來也就和魔術師變魔術差不多,但她說的話實在太嚇人了……她能複製這顆心臟,那是不是說,只要她願意,還能把他整個人也給複製了?
“你的任意……能任意到什麽程度?”
“如果能量足夠的話,”侯蓁蓁歪頭想了想,“應該可以複製一顆星球吧。”
“……包括星球上的生命?”
“包括整個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