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說完就被侯蓁蓁用洗經帛當頭甩了一臉,他趕緊把布扯下來抱著一通嗅,然後露出嫌惡的表情齜著牙道:“族人的味兒是一點沒剩,全是白瑪的味兒了,她這裹了少說有五年,真夠衝鼻的……”
見到二蛋抱著姑娘家裹胸布狂嗅的一幕,梅九的心情實在難以言喻。
二蛋的話他既不想接也接不上,於是隻好把頭轉向了侯蓁蓁。
“這白瑪的底細著實可疑,兩日前的泰平祭上她與二蛋切磋時顯露的身手雖已不凡,但卻毫無章法、不講招數,可今日她與我交手,一招一式盡顯高手風范,論內力我也完全不及,恐怕她在鬥獸會上於人前展露的身手全是裝出來的,此人功力深不可測,又是偷聽姑娘談話,又尋機對我下殺手……只怕是來者不善!侯姑娘此番放她逃脫怕是不妥!”
侯蓁蓁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對她的來歷也有些好奇,不過這事不急,先放放。”
梅九看她沒有半點去追的意思,心道妖女腦袋裡裝的東西還真是異於常人,這敵人都打到眼前了,明明是她動動手指就能解決的事,卻還聽之任之,一副從容有余的模樣……自信是好,可太過自信,指不定哪日就栽了跟頭。
不過若是自己也有她這身本事,估摸著也不會急……
梅九暗暗歎了一聲。他從寧國跟隨他們一路至今,雖也遇過險情,但他仗著一身本領總歸是能順利脫險,還從未遇上什麽生死攸關的時候,他自認身手還算不錯,放眼江湖,除了最頂尖的那波高手比不上,但優於絕大多數卻是毋庸置疑。
可今日這一個白瑪倒像是給了他當頭一棒,若非侯蓁蓁與二蛋來得及時,恐怕他還真經不住白瑪的拳頭。
梅九捏緊了拳頭,自己已有數月未曾練功,這是與妖女他們在一起久了便開始了懈怠,又想著有司天匣這個殺手鐧,總是過於依賴外物而疏於提高自身本領……怠惰、真是怠惰啊!
他正想著往後得好好練功,忽然有塊布從上面罩了下來,蓋得他眼前一黑。
“小梅啊,反正白瑪都跑了,這玩意放在我這也只能放著,要不就物盡其用,你給綁上洗洗筋骨?”
梅九連忙拉下洗經帛,他望著那塊仍帶有溫香的白布好一陣子,才猶豫道:“練功與滴水穿石一樣非一日之功,神物雖能洗精伐髓,可我以為,若是走了這捷徑,許會走出禍患,還是腳踏實地來的心安。”
好好的資源放著不用?梅九這番話讓二蛋感到些許意外,對於前者的想法他是十分不解。
“你司天匣用的都好好的,怎麽換了這個就不願意用了?是不是你聽這塊洗澡布能重塑根骨覺得會留下後遺症之類的?”二蛋看了眼侯蓁蓁,見對方搖頭,又接著道,“你看!老大都認證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這才不叫走捷徑,這叫走運!”
他看梅九還是一臉躊躇,怪道:“進那什麽坤靈谷不是能給你漲功力嗎,用洗經帛這不一個道理嘛,你這腦子怎麽就轉不過來呢……”
梅九一怔,似是給他這一句點醒,愣了半晌後恍悟道:“原來是這麽個理!我明白了!二蛋兄,你說得對,是我想岔了!”他說著就脫下外衣把那洗澡布裹上了身,二蛋看他穿戴完畢,又轉向侯蓁蓁,剛想問她接下來往哪去,卻見她把秦小知的屍體給掏了出來。
秦小知仍保持著死時的模樣,他的身體溫暖,胸膛上的那個洞甚至還在往外滲血,二人見侯蓁蓁在此時拿出秦小知的屍體,頓時驚覺過來她這是欲行何事,相視一眼後全湊了過去,緊張地注視著她接下來的舉動。
可她把屍體放平在草地上後就沉默著一言不發,隻皺眉盯著那具屍體,也沒有任何動作。
二蛋急了:“老大?你想什麽呢?他是能活還是不能活?死人有什麽好看的?你該不會是把他拿出來欣賞的吧?”
“能活。”
聽到她下了定論,二人皆是一喜,可這喜色才剛上眉梢,二人又聽她接著道。
“但是我不確定自己具備讓他復活的權限。”
二蛋更急了:“你都把他拿出來了,那你心裡肯定是想讓他活的對不對?既然你有這個能力,也想讓他活,那你還糾結個啥?”
“你說的對,我私心確實是想讓他活。”侯蓁蓁先是對二蛋的發言表示了讚同,然後又道明了自己猶豫的理由,“你們記得當初那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同事嗎?”
二人忙不迭點頭:“那肯定記得,哪能忘啊!”
“她有囑咐過我不可以干涉文明的生死。”侯蓁蓁道,“她會那樣說就代表我原本就具備讓秦小知復活的能力,而且我也在剛才想起了讓他復活的方法,但是復活他極有可能違背守則條例,也就是說,復活秦小知的行為超出了我的權限,他的死屬於我的失職,但越權行為造成的後果應該比失職更加嚴重。”
梅九聽的雲裡霧裡,二蛋起初還覺得侯蓁蓁這是多慮,可等他回味過來,心裡警鈴忽然大震!
她剛是不是說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不可以干涉文明的生死?
——干涉文明生死?!
二蛋的腿有些發軟,文明生死?這是什麽意思?文明指的可不是單單一條生命,文明往小了說可以是一個國家,往大了說可以是一顆星球!不能干涉,那就是說她其實有能力干涉?她憑一人之力就能干涉?說到底她的干涉又是指什麽?是像天蚣文明那樣侵佔異星?還是毀滅一顆星球?……
他原本以為侯蓁蓁也許是屬於高於希爾烏德的盟軍文明,可聽完這句話,好像、好像他猜的不太對啊!
二蛋抱住腦袋默默蜷成一團,他的腦子現在有點混亂,他需要好好想想。
梅九見二蛋不吱聲了,也不知他這是什麽意思,可方才侯蓁蓁那番話他也沒聽明白,但他卻知曉不能讓秦小知的屍體就這麽一直乾晾著,他瞅瞅一臉迷惑的二蛋,又瞅瞅對著屍體發呆的侯蓁蓁,在腦子裡重新理了一遍她之前說的話,然後道。
“侯姑娘說的守則條例是何意?”
“嗯……類似你們門派的門規。”
“原來如此。”這樣一說,梅九就理通了,“你方才說復活秦兄極有可能違背門規,那反過來說,復活秦兄也不見得會違背門規。不過秦兄的死是因姑娘失職導致,失職已是既定,而復活卻不一定是違背門規,可是這麽個理?”
見侯蓁蓁思忖著點了頭,他又問:“我不懂侯姑娘說的文明是何意,那文明……指的可是指秦兄?”
這回侯蓁蓁答得乾脆:“不,他屬於文明,但個體生命並不能代表文明。”
“那就更……”
梅九才開了個頭,就看她已經蹲下身去,將手覆上了秦小知胸前的洞口。他長籲一口氣,猜測八成是自己誤打誤撞說動了侯蓁蓁。二蛋這會兒還沒想通,但他瞥見侯蓁蓁有了動作,當即便停下思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她那隻覆於鮮紅之上的手。
那手美則美矣,可看著也不過是一隻普通的手罷了,但就是這隻柔玉素手,摸能知曉萬物,握能揍得人屁股開花……而現在,她將那隻似是萬能的手覆在一具屍體上,也沒有多余的動作,二人看不見被她遮擋的那個洞口下正在發生什麽,他們只能看見有光華在她的手底流動。即使是提心吊膽的等著,他們也知曉這段時間並不漫長,不過多時,她便收回了手。
屍體胸膛的洞口不再,就連那件原本給劍刺破的衣服也被一並修複,他們看著他的胸膛開始起伏,聽著他的心跳愈加有力——
“唔……”
在一聲小小的呻吟之後,秦小知緩緩睜開了眼睛。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繁星爍爍。
在看見這片星空之前,他的記憶還定格在將軍拔劍的那一瞬,他的腦海中還清晰地殘留著戰場上硝煙和黃土,他以為自己應該是從那片滿是血腥的戰場上醒來,但是在他睜開眼後,耳中的殘響與眼前的殘象都沒有留下任何印記的迅速消逝,他看清了夜色,聽見了身邊緊張的呼吸,他尚未認清自己的死,但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他的思維停頓了一秒,緊接著一骨碌爬起來,先是望了眼似驚似喜的梅九和二蛋,又望了眼看不出心思的侯蓁蓁,然後在三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下打了個哆嗦。
“你們那是什麽眼神,怎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梅九擦去險要溢出眼眶的濕潤,努力平複著心情,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開口,可他的聲音仍然有絲顫抖。
“秦兄,你確實是死了一回。”
“……啊?”秦小知還沒反應過來。
二蛋不像梅九那般隱忍,他也不顧自己還是克利西斯爾的形態,就甩著舌頭一個飛撲把秦小知壓在了爪下。
他興奮的嚎了幾嗓子,順帶舔了秦小知一身口水,邊咧著一口尖牙以示喜悅邊給秦小知做解釋。
“你忘啦?你被將軍刺死了!你這廢物……趕緊去謝謝老大,是她把你給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