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首戰錦州(十七)

　　方天朔隨手拿頂鋼盔扣在腦袋上，帶著貼身的兩個護兵走出地堡，外面炮火稍稍弱了些，但是炮彈炸起的硝煙把整個陣地嚴嚴實實的蓋住，嗆人的氣味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方天朔壓低身體，順著交通壕一路走來，不時在濃煙中碰上來往的士兵，有的滿臉灰土，看不出個模樣，就像小鬼一樣嚇人，有的受了傷血肉模糊，擔架兵費力的抬著傷員往後方轉移，大部分人還都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雙手抱著腦袋忍受著炮火的蹂躪。

　　三個人走過一個彈藥室時，方天朔停下來，朝後面的一個護兵使了個眼色，這個護兵立即走進彈藥室中，忙活了一會兒，從中抱出一個彈藥箱，三個人繼續向前走，接近最前沿時，在一個拐彎處，一個迫擊炮小組正在射擊，旁邊堆著幾個空的彈藥箱，炮手一枚一枚的發射著。方天朔蹲下身子，大聲問了幾句，兩個炮手似乎明白了什麽，趕緊接過彈藥箱，一個炮手調整了炮架，炮口角度更大了些，然後以每分鍾六發的射速把一箱炮彈迅速打完。

　　路勝和他的連隊隱蔽在堅固的工事中，猛烈炮火慢慢弱下來，路勝立即竄上前沿，趴在戰壕邊緣，拿望遠鏡向對面觀察著，外面的硝煙還沒有散去，視野受到了極大的限制，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這時江兆龍和幾個人不放心一起跑出來，大家各自找好隱蔽處，趁著漫天的濃煙，悄悄向外觀察著。

　　路勝終於看到配水池陣地，竟並沒有變化多大，依然堅固如初，看來敵人確實下了大力氣，否則這麽凶猛的炮火早就把陣地打爛了，看來一場惡戰是不可避免的，正盤算著的時候，突然一聲尖厲的嘯聲由遠及近，刺破空氣快速傳過來，幾個人都有經驗，一聽就是迫擊炮彈襲來，趕緊縮回來，縮緊身軀，抱住腦袋或者把頭緊緊貼緊壕壁，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大團大團的泥土快被騰空揚起，又被狠狠地被摔下，砸在人們身上，好在有所準備，並沒有造成傷亡。

　　等了一會兒，幾個人才抬起頭，抖落身上的成土，慢慢爬起來，路勝檢查一下，沒有人受傷才放下心來，大家繼續往外觀察。江兆龍瞪大眼睛四處看著，突然他發現離自己兩米左右的地方，竟然有一枚迫擊炮彈彈頭插在泥土中，“乖乖！是一顆臭彈，要是炸開了，說不定就要掛花了！”心裡頓時一緊，再往四周看看，竟然有了更為驚人的發現，不遠處竟還有兩枚未爆炸的炮彈。

　　這是怎麽回事?江兆龍越想越覺得有點不對勁，趕緊叫路勝過來。

　　路勝一看眼前的情境，也嚇了一跳，除了慶幸外，他也感到不可思議，按說偶爾一發臭彈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連續三發就有點不正常了，他擺手讓其他人都後退，自己慢慢靠近一發炮彈，仔細觀察著，發現彈體上印有“SUA”的字樣，這應該是美國製造的，難道說美國人也這樣粗心大意?

　　路勝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枚，發現彈頭比較輕，裡面好像被掏空了一樣，他雙手握住彈體輕輕地晃了晃，發覺裡面竟真的沒有什麽，頓時他覺得這裡面一定有文章，多年養成的習慣告訴他，這種情況首先要及時報告上級，自己無權擅自處理。

　　想到這裡，他收起三枚炮彈，帶著幾個人回到連部，立即派人轉送營部，然後又被送到團部，團裡的工兵打開了三顆炮彈彈體，果然已經沒有了炸藥，每個都裝著幾張紙，團裡感到了事關重大，立即轉送師部，

最後在集團軍司令部，司令員秦天佑和政委仔細分析了這幾張紙上面的內容。紙上署名“尾翼”，經過野戰軍總部情報部門的確認，確定這是我黨地下人員冒著極大的危險，用這種特殊的方式傳送出來的絕密情報。　　情報的內容讓集團軍領導喜出望外，這裡面不僅有配水池據點的部署情況，還有錦州敵人的防禦工事草圖，有了它，我軍就對敵人得情況了如指掌了，接下來的戰鬥就順利多了，這份情報真是價值非凡，不知道能挽救了多少戰士的生命，諜報工作再一次顯示出了巨大的威力。

　　黃昏將至時，路勝帶領連隊前出至進攻位置，做好一切準備，待命進攻。這時營部下來命令:暫停進攻，繼續待命。戰士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都看著他們的連長，路勝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沒有說什麽，只是嚴格的執行了命令，全連再次隱蔽起來。

　　夜色逐漸濃密起來，殘酷的戰場暫時被隱藏在黑暗中，雙方的將士經歷了一天嚴酷的炮火洗禮，變得疲憊不堪，除了必要的崗哨，大部分都在冰冷的戰壕裡沉沉的睡去，這也許是士兵最為愜意的時候，暫時拋開了殺戮、血腥，忘卻了一切擔憂和廝殺，就想躺在自己的炕頭，舒心的睡去，只不過在好多人的睡夢裡，也許還會有殘酷的場面。噩夢醒來，還是殘酷的現實。

　　黎明時分，天邊剛剛透漏出一絲淡淡的光亮，一場突如其來的炮火拉開了新的一天。

　　第三集團軍經過一夜時間，重新調整了戰術，動用了三分之一的重炮部隊，突然對配水池後方近一千米的范圍內，進行了一輪凶猛的火力打擊。一百多門大口徑榴彈炮、加農炮、自行炮向這個狹小區域展開了大規模、毀滅式、密集的地毯式轟擊，震天動地的炮火呼嘯而至，一顆顆灼熱的彈丸帶著死神的召喚，收割著一個個還在做著美夢的鮮活生命，頓時這裡變成人間地獄。

　　龍興雲的部隊，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場打擊來得如此突然、猛烈、準確，更為奇怪的是火力全部指向後備部隊，配水池地區竟沒有落下一顆炮彈。大批的炮彈像長了眼睛一樣，準確的砸在戰壕裡，一道道明壕、暗壕頓時土崩瓦解，灰飛煙滅，國民黨士兵無處躲藏，防炮洞、隱蔽部在猛烈、密集的轟擊中一一坍塌，有的士兵被炮彈直接命中，人的軀體如紙一樣被輕而易舉的撕得粉碎，整個戰壕裡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第一批炮彈就把龍興雲的團指揮部打塌，人都被埋在裡面，好一會兒，才被七手八腳的扒出來，龍興雲左臂被彈片劃傷，鮮血直流，方天朔一聽到炮聲，就立即抱頭隱蔽在牆角處，所以雖然渾身上下狼狽不堪，但是竟然毫發無傷。

　　龍興雲一面招呼人手展開急救，另一方面命令立即向上級求援。錦州的國民黨軍一時被打懵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他們無論如何想不明白，共軍怎麽會對配水池不理不睬，卻突然集中火力打擊預備部隊，而且要命的是，敵人的炮火極其準確的命中了目標，真是見鬼了！

　　終於， 守軍的炮火開始了回應，一群群炮彈惱羞成怒的飛出炮膛，卻發現目標不知在何方，因為對手的大口徑火炮位置實在隱蔽，再加上距離較遠，效果並不好，更多的是在為守軍打氣或顯示自己的力量，雙方的炮火越來越密集，陣地被炮火犁了一遍又一遍，生命在這樣的環境下顯的異常脆弱不堪，上天對人類其實很不公平，給了無數次“死”的意外，卻隻給一次“生”的機會。

　　整整一個半小時，雙方的火炮打的炮管發紅，彈藥將罄，才暫時停止發射。

　　陣地上大團大團的濃煙遮蔽了陽光，本該是陽光明媚，可現在是四下一片灰暗，分不出是早晨還是晚上。陣地上幸存的人們小心翼翼的從泥土中探出腦袋，睜大眼睛看著早已面目全非的情景。

　　龍興雲左臂纏著繃帶，一手提著衝鋒槍，面色鐵青、一臉凝重，帶著幾個護兵巡視他精心布設的陣地:慘不忍睹、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斷臂殘肢，滿眼都是血肉模糊，戰壕被打平了，武器裝備七零八落，到處都是，許多熟悉的面孔再也見不到了。

　　龍興雲不禁心裡暗暗罵道“這共黨真是夠狠，一下子就乾掉了他大半個團，剩下的也大都帶傷，接下來這仗可怎麽打呀?”

　　龍興雲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咬咬牙，大聲命令傳令兵四處聯絡，召集所有活著的軍官，一面救治傷員一面集合人手立即整修工事，搜集彈藥，準備戰鬥，他預感對手會馬上發動進攻，必須隨時準備支援配水池，決不能丟掉這個至關重要的陣地，上峰的命令很清楚，誰丟了配水池，軍法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