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有人回來報告汝州方向的大軍出動了,劉應田見攻不下童員外的莊子,隻好撤兵,張青才放下心來,帶了家人和窖工一起到童員外的莊子固守。
劉應田的手下人雖不少,但事起倉促,裝備不全,這裡離州城又近,不敢逗留,並沒給童員外的莊子造成多大的威脅。饒是如此,這一夜童員外也是提心吊膽,聽到劉應田帶人走了,才放下心來,命人宰了豬羊犒賞眾人。待張青回來,童員外聽說親家母去世了,過來安慰了一番,收拾了房間,讓他和家人住下。
剛剛安頓下,童文均來找張青,兩人來到外屋,張青仔細問了昨夜的情況,知道只是有驚無險。
童文均問:“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張青想了一會說:“先把人聚在莊裡,以不變應萬變,待事情平息了再作打算。對了,黃相公怎麽吩咐?”
童文均搖搖頭:“昨天晚上黃相公就派人去州城求援了,他是沒上過戰陣的,一點主意沒有,聽說賊兵退了,便回屋睡覺了。只是要求父親加緊防備。”
童員外是裡正,管的范圍類似後世的鄉長,但不同的是裡正是役不是官,也就是這個職位是服役的性質,沒有薪水的,不僅如此,上頭一有攤派就先攤到裡正頭上,還要幫官府收稅,手段不夠收不上來就得自己出血了。有錢的對這個位置避之惟恐不及,當上幾年裡正被搞得傾家蕩產的大有人在,這個位置窮人又當不了,首先官府就不答應,窮人保證不了官府的稅。時間長了,在這個位置上的大多是兩類人,要麽是強勢的一方之霸,要麽是童員外這種有錢的冤大頭。保護地方的鄉兵也是童員外管的,這也是一項大花銷,官府的撥款能保證裝備就不錯了,每年的訓練又吃又喝的,童員外想想就肉痛。好在這錢不是白花的,終於起了一次作用,碰上劉應田這種叛亂,沒有鄉兵後果不堪設想。保護鄉裡是裡正的職責,官兵沒來之前,黃安卓把責任直接壓到了童員外身上,童員外哪懂這些,就又托給了童文均和張青,自己隻想辦法籌錢籌糧。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張青也沒有明確的主意,現在局勢亂得很,歷史上對這一段時期講得雖多,但重點都是朝廷以及宗澤嶽飛什麽的,離這裡太遠,張青也說不清楚短時間的走勢,但認準了一點,大亂將臨,手中有人,心中不慌,把能調集的人手,盡量都集中到莊子裡來,即使出事,也能應付。與童文均兩人,把剩余的窖工也招集過來,與鄉兵混編在一起,在莊子裡固守。
傍晚時分,都安排妥當了,張青回到住處,帛花端上茶來,張青喝了,一天一夜都沒合眼,坐在那裡上下眼皮直打架。
帛花點了蠟燭,張青問了其他人的情況,幾個小孩還在睡,阿巧在照顧趙平的妻子。天色暗了下來,張青覺得肚子餓得厲害,便想出去看看怎麽還不開飯。
這時童杏兒領著小丫環走了進來,向張青施禮說到:“二哥辛苦了。”
張青忙還禮,覺得尷尬,不知該說些什麽。以前見到童杏兒,只是覺得是一個挺漂亮的小女孩,自從定婚之後再也沒見,心中也沒想,現在突然覺得有點怪怪的。
童杏兒不以為意,讓小丫環把帶的食盒裡的酒菜擺到桌子上,對張青說:“你們還沒吃飯吧,現在廚房忙不過來,我炒了幾個小菜,不知合不合口味,你們先隨便吃點充饑。”
帛花道了謝,上前幫著小丫環擺治,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童杏兒。帛花雖然懂事,到底年齡小,對這個將來會成為自己嫂子的人充滿好奇,而且她一向與阿巧交好,心裡對童杏兒有那麽一點敵意。
張青愣了一會,才想起對童杏兒說:“多謝了,你坐。”
童杏兒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過一會就走。伯母和大嫂的事我聽說了,你們節哀順便。”
不知什麽時候阿巧從裡屋走了出來,在張青身後對童杏兒道:“你還是坐吧,站在這裡又不走,好像我們多沒規矩似的。”
童杏兒也不著惱,笑著對阿巧說:“姐姐說笑了,我只是過來看看,這就走了。”
張青見氣氛微妙,讓帛花叫其他人出來吃飯,又對阿巧說:“你也折騰壞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阿巧道:“我是一口也吃不下。”說完,繞著桌子上的酒菜走來走去,頗有挑釁的感覺。
張青有點著惱,自己是喜歡她,可不是沒追到手麽,現在來搗亂是什麽意思。
童杏兒像是不知道什麽意思,對張青說:“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二哥也吃了早點歇了吧。”
張青把童杏兒送出門去,屋裡帛花小聲對阿巧說:“這個未來嫂子長得又漂亮,舉止又得體,你剛才的樣子可被人家比下去了。”
阿巧哼了一聲:“我和她有什麽好比的。”
張青回屋,見幾個小孩已經把桌子團團圍住,眼巴巴地看著他。張青上前取了個肉饅頭,拿了酒壺,對大家說:“你們也餓壞了,快點吃吧。”
大家就在等他這句話,立即風卷殘雲,幾個腦袋擠在一起把桌子罩住了。帛花揚起手中的筷子,把幾個腦袋打散,口中罵道:“都規矩些!吃有吃相。”
張青倚在門邊,咬口饅頭,一口喝了半壺酒,阿巧不陰不陽地說:“好香麽?”
張青不知她搭錯了哪根神經,現在的形勢又使他煩燥,懶得理她,一口把壺裡的酒喝乾,轉身回屋睡覺去了。第二天一早起來,張青得到兩個消息,一是州裡來的大軍中午將到莊子,二是昨夜劉應田殺了個回槍,把孫員外和吳員外的莊子搶了,手下已發展到一千多人,又有了糧草,佔了北面的山寨,要大搞一場。
汝州多山,又處中原要地,一千多年來歷朝歷代形形色色的勢力在這周圍不知建過多少軍事據點,現在多已荒廢,但許多防禦設施還在,是個落草為寇的好地方。劉應田佔據的山寨雖然不大,但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所以並不畏懼朝廷的軍隊。
州裡來的有五百多禁軍,領頭的是提刑司的一位檢法官,名叫張雲山,一位叫康平的武將輔佐他。檢法官排位在乾辦官之上,這人又一向與黃安卓不和,黃安卓惹了亂子,心裡有些緊張,一大早就催著準備酒食。
不到午時,軍隊來到莊外,就地扎營,張青隨了黃安卓童員外帶了眾人來到軍營犒軍。張雲山四十多歲,人長得高大肥胖,面白無須,客套了幾句,讓手下收了酒食,帶了康平到莊中赴宴。
酒過三巡,客套話講完了,說到對付劉應田的正題上來。張雲山沉著臉問黃安卓:“黃乾辦,這劉應田雖然地位低微,在軍中卻素有威名,你如何把他逼反了?”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黃安卓可戴不起,立即反駁說:“相公這是從哪裡說起。劉應田這賊一向橫行不法,周圍鄉鄰都是證見,只是怕他,沒有人檢舉。這賊設局勒索別人錢財,苦主告到我這裡來,朝廷自有法度,我不能不管。到這裡辦案,我也是請了提刑相公的鈞旨的,所作所為都是按照朝廷法度,何來逼反一說。”
張雲山哼了一聲:“這些以後再說,現在你先講講賊人的情況。”
劉應田的情況講完了,康平面露難色說道:“那處寨子以前我也去過,裡面雖然不大,但住一兩千人馬不成問題,而且易守難攻,倉促之間恐怕耐何不了他。”
張雲山不以為意地說:“那廝把寨子建在山上,看來是個不懂兵法的,他軍中雖然有糧,我們斷了他的水源,他又能堅持幾日?”
康平道:“相公有所不知,那寨裡有口深井,終年不涸,可供應千人以上,並不缺水。”
張雲山被人反駁了很不高興,對康平說:“那些賊不過是烏合之眾,康都監過慮了,只要官兵一到,必作鳥獸散。”
武將沒地位,康平沒法反駁,對有這麽一位主帥,心裡已經覺得不妙。
接著說起具體的進攻步驟,康平提議先由鄉兵強攻,禁軍隨後跟上,張青聽了立即跳了起來。這不是坑爹麽,讓沒什麽戰鬥力的鄉兵作炮灰,禁軍摘果子,這個想法果然很強大。
聽到張青拒絕,張雲山的臉又沉了下來,貌似很有威嚴地說:“不管鄉兵禁軍,都是吃朝廷俸祿的,怎麽可以挑三揀四。”
張青可不想為了這種狗屁理由去給別人火中取栗,對張雲山道:“相公說哪裡話,鄉兵可沒吃朝廷俸祿,他們原就是鄉民結連自保的,又缺少軍器,又缺少訓練,怎麽乾得衝鋒陷陣的活?”
見張青不給面子,張雲山就變了臉色,喝道:“你是什麽人?在這裡胡言亂語,”
童員外忙打圓場:“這是小婿,年少不懂事,相公勿怪。”不過他也明白張雲山的意思,並不答應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