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藍城。
天色漸黑,昏暗的天空中雙月也被烏雲籠罩,但這沒有削減一絲一毫慶典日人們的熱情。
戈提克看似擠在擁擠的人潮中,但卻始終在外圍徘徊。如果不長時間盯著他看,就很難發現這個躲在人群的家夥看似擠得很費力,可實際上卻在原地不動,一旦發生什麽事都能第一時間脫身。
他是個喜歡鋌而走險的人,所以盡管猜到會有大事發生,他還是沒有選擇離去,反而帶了兩車止血粉來到真理廣場,打算發一筆橫財。現在馬車就停在最近的路邊倉庫門前,用一枚金幣為代價讓藥劑店的夥計幫忙看著。
珈藍已經太平太久了,久到這一代人從未見過人流出的血是什麽樣子。
所幸他見過,而且不在少數。
從威爾遜爵士府邸出來後,懷著審視的目光,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少非比尋常的東西。
以往法藍城的安保工作都是由治安所的人來完成,這隻總人數近萬的部隊有十分之一人駐扎在“賤民篩選結界”附近的哨塔裡,輪流換班,剩下一半著重監管銅火巷一帶的著名鬧市區,再剩下的就負責編隊巡邏,以及,在克魯塞街區當貴族們的狗。
有人說治安所的人是長著狗鼻子的官方強盜,這一點也無可厚非。這一行門檻極低,隸屬警備隊的多數中下層人員本就是灰街的混混,被凱恩之角等組織撿起來稍微洗了洗就塞進治安,披上一層皮、搖身一變就成了人物。平時不見他們維護秩序,有錢拿時個頂個行動神速,出了問題卻磨磨蹭蹭不肯出面。
而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戈提克平時自然少不了花錢打點關系,因此認識幾個熟人。
但今天,這些熟人們仿佛都人間蒸發了……
放眼整個克魯貝爾街區,雖然來往巡邏的人同樣穿著那一身深藍色白鑲邊的製服,但幾乎個個目光凜然,站得筆直,腳下步伐穩健有力,往來的貴婦人都忍不住拋去幾個眉眼,這哪兒是治安所那群狗腿子能表現出的風采?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借著送貨的借口,他偷偷摸進克魯塞街區轉了一圈。
果然,貴族區也是一樣,隸屬治安所的人都被換掉了,唯有他認識的一位中隊長還在——這家夥曾經是個傭兵,一身本事是實打實的,平時在治安所裡也是說一不二的主,但這回匆匆一瞥,戈提克就看到他在對別人點頭哈腰,那態度,別提多恭敬了……甚至顯得很惶恐……
事到如今,他已經十拿九穩,今晚會有事發生。
威爾遜爵士平時雖然話不多,但在地下城裡為數不多的幾次喝醉後,他都表達了強烈的複興欲望。這家夥甚至抱怨如今為什麽不是戰爭年代,貴族本就該率領著麾下的騎士馳騁戰場,而不是醉死在女人肚皮上,現在那些米蟲佔著最好的地位,掌握著大筆財富,真正有才能的人卻被踩在腳下,生活簡直如同一坨狗屎!
他無比渴望一次洗牌。
看樣子,他等到了。
戈提克突然有些羨慕爵士,這樣的人生才足夠精彩……但他知道這事兒自己沒法過多參與,珈藍人幹什麽都要追根溯源,像他這樣來歷不明的家夥只能在別人吃肉時混口湯喝喝。
他擠在人潮裡隨波逐流時,遠處突然響起一陣喧嘩,
接著一股推搡從前方傳遞過來,人群無法抑製地後退。戈提克明白,這多半是正主來了。
慶典日,貴族的入場方式和平民總歸是不一樣的,除了國王是從廣場另一頭緊挨著皇城的大門之外,其他貴族都會從正街,也就是克魯塞街區的真理之門魚貫而出。
每年這個時候,就是各大家族彰顯財力和底蘊的時刻,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裝點彩車,在上面用複古的抽象彩畫描繪先祖們的英勇事跡,解釋家徽中一個個元素的由來,同時彩車的華貴程度以及他們在隊伍中出場的先後也有講究,可謂煞費苦心。
只可惜排名有時候和財力不一定掛鉤,於是為了維持那點可憐的虛榮心,不少排名靠前的貴族勒緊褲腰帶節衣縮食一整年就為了在這時闊綽一回。“打腫臉也要充胖子”也成了克魯塞街區不成文的規定,只是平民鮮有人知道罷了。
所幸,隨著塞拉芙遊客區的誕生,貴族和平民之間有了來往,這些趣聞也傳到了平民中間,加上平民中也不乏有錢人,聽聞這次有好幾家古老的貴族得到了不菲的讚助……
想到這兒,戈提克突然好奇威爾遜爵士那筆錢是從哪兒來的了……算了,勿想,勿念。
伴隨著歡呼聲,人們一個個伸長脖子向前張望,這時候戈提克特殊的本事就起了作用,他擠進人堆裡悄悄放出感知,仔細觀察著從眼前駛過的彩車。
然而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感知仿佛被一隻大手狠狠揪住,就像頭髮被人扯了起來似的,整個人猝不及防之下一頭栽倒在地上,接著差點被周圍的腳踩死。
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戈提克慌忙撤到人群外,手忙腳亂戴上帽子,然後快步遠離。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剛才那一頓警告他讀懂了,有法師介入此事。
法師老爺是什麽戰鬥力?他再清楚不過了……
這件事或許已經不是政治流血事件了,他的止血粉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場……
或許,他應該屯一批棺材。
……
……
真理廣場上, 皇宮的大門緩緩推開,沒有慷慨激昂的鼓點,沒有威武的號角聲,沒有儀仗隊的奏樂,作為魔法聖地名義上的統治者,勞倫斯二世在一眾宮女、侍衛們的簇擁下,踩著一張巨大的魔法飛毯,在萬眾矚目中緩緩漂浮出來。
飛毯雖是簡單的藍白兩色,但這兩種色彩卻交織出高貴、古老的花紋,暗含玄妙的氣息。隨著毯子升起,真理廣場的所有雕像同時發出耀眼的白光,一瞬間亮如白晝。
白色光輝繞場一周,最終匯聚到正中心,聚合後從中射出一道光束直插雲霄。耀眼的白色仿佛穿透了頭頂的全領域靜默結界,也在一瞬間點亮了它,為這頂時刻透明的庇護網賦予了實體和色彩。
法藍城的居民們又一次見識到了它的真正面目。
光束在結界上留下一點亮到極致的光斑,接著斑點一圈圈擴散開,光弧宛如盛開的禮花,緩緩飄向遠方,此時城中每個人都抬頭仰望著天空,無論身在何處。
最終,光圈擴散到邊緣,仿佛伸展到了極致,突然一口氣縮回來,重新激活了結界一般,從中心反饋出另一柱粗大的光束,打在勞倫斯二世身上,讓他成為焦點中的焦點。
人們這時才看清,站在老國王身邊的竟然是三皇子費洛殿下,頓時心中恍然。
這意味再明確不過了,未來或許要稱這位殿下為“陛下”了。
只是年長一些的貴族卻有些好奇,為什麽這次的君主更迭來得這麽快,而且來得這麽高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