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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編年史》第62章 學醫救不了珈藍人
三分鍾後,代表下課的魔法鍾聲響起。

幾乎不到半分鍾,那位年輕貌美的德溫老師就抖著沉甸甸的胸脯出現在眾人面前,因為太匆忙,她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書夾。

看到德裡奇身上滿是血汙,德溫老師漂亮的眉毛頓時絞在了一起。

“彌婭在上,誰,是誰讓德裡奇同學受了這麽重的傷?”

她深受學生愛戴可不僅僅是因為外形,那種不分貴賤的母性關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是巴裡。”

沐言隻說了這一句就閉口不言。

他選擇少說,讓對方多想。

只要聽說過數十天前那件事,這會兒多半都會自己腦補一些什麽吧。

果然,德溫老師的表情頓時陰鬱起來,被她的目光掃到,巴裡悻悻轉過了頭。

“泰勒老師,你會公正地處理這件事吧?”她問。

“如您所願,我會的。”泰勒點點頭。

“另外,我記得沐言老師的水系魔法造詣不差吧?”德溫俏眉一豎,突然向沐言開炮,“為什麽不及時為德裡奇同學治療?”

“呃……”沐言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回答。

幸好這時朱迪為他解了圍。

“為了讓德裡奇得到更加公正的對待,德溫老師。”少女突然道:“我希望這件事能多一個見證者,畢竟我們才經歷了一場完全談不上公平的聽證會。”

德溫一時語塞,也默默低下了頭。

少女說的沒錯,他們不久前才經歷了一場幾乎不可能贏的聽證會,換做誰這個時候都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德溫為德裡奇救治期間,朱迪突然來到了沐言面前。

“我們需要談談,沐言先生。”少女低聲道。

她的語氣很果斷,聽上去也有些氣憤,甚至沒有像往常那樣喊他老師。

“當然可以。”

沐言不著痕跡地布下結界,阻隔了兩人的聲音。

“我替德裡奇感謝你的幫助,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朱迪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是希望您能給予他應有的尊重。”

沐言不置可否地笑笑。

果然,自己的某些行為令這位小姐反感了——或許還要加上她剛才受到的驚嚇。

朱迪有沒有從半天前的驚恐中走出來沐言不得而知,但他清楚,這位姑娘比他想象中要勇敢,也更鎮定,甚至談得上心思縝密。

與泰勒一樣,她也看出來了,這是一個局,一個沐言親手布下的局。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將兩人在貧民窟外的遭遇也算在這個“局”裡。

但願不要吧,那樣的話沐言的形象也太糟糕了。

“你覺得我利用了你和德裡奇?”沐言反問。

“顯而易見,先生。”朱迪咬著嘴唇,盡量讓自己能鼓起勇氣。

比起巴裡那樣明目張膽的威脅,她更害怕眼前這位年輕的老師也在打什麽壞主意。

“沒錯,顯而易見。”沐言聳聳肩,“但誰又不是相互利用呢,更何況這對他而言沒有壞處,我替他解決了問題……”

“只是四個月,先生。”朱迪仰起頭,眼眶紅紅的。“更何況,四個月後,我們會面臨來自巴裡更大的報復。又或者在這四個月內,他就會讓手底下的人那樣做,我們終究逃不掉。

“我知道,假如沒有您出手幫助,情況或許會很糟,但是,我們忍受了屈辱後最起碼可以苟活著,就像費伍德的野草,即使遭人踐踏,也不會被連根拔起。然而現在,我不敢想象未來會發生什麽。”

“你似乎話裡有話,朱迪小姐。”

“合作。”

朱迪緩慢但堅定地開口,吐出一個詞語。

“合作?”

“沒錯,合作。德裡奇或許沒有被人當槍使的覺悟,但是我有。我知道您這樣做是有目的的,如果我們乖乖配合,事情想必會順利許多——

沐言不禁眯起了眼睛。

“朱迪小姐,你在威脅我?”

“我不敢,沐言老師。”少女有些惶恐地低下頭,聲音也略微低沉。

“我們並非不知感恩的卑劣之人,只是……只是想獲得作為棋子的尊嚴,最起碼……最起碼讓遭受的痛苦有價值,而不是被人玩弄……盡管理智讓我相信您沒有惡意,可我現在很害怕,非常害怕……”

沐言沉默了會兒,突然笑笑:“你很不錯,朱迪小姐。要不是害怕德裡奇同學吃醋,我真想揉揉你聰明的小腦瓜。放心吧,我會告訴你我的目的,並且我們的合作並不僅限於此。等德裡奇醒來後,你要告訴他這樣一件事……”

他作了一番交待後就放心地離開了,他還有其他事要忙。

至於這個爛攤子,現在可以完全交給朱迪小姐。

畢竟這是個值得信賴的女孩子。

3月20日,珈藍學院的西北角,有人稱這裡為魔樞區,也就是魔力中樞的意思,也有人稱這裡為黃金之源——也就是源源不斷流出黃金的意思。

這裡坐落著一大片建築,位於最外圍的是學院為魔法科學生提供的實驗室,有關魔法實驗的所有課程都在此進行,再往裡就是屬於凱恩之角的煉金工坊和附魔密室等科研場所了。

作為能與鑲金玫瑰、瓊斯商會等知名商會在牧馬平原呈三足鼎立之姿的有名商會,凱恩之角早在珈藍建國初期就與學院建立了深厚的合作關系。他們為學院提供大量資金援助,學院提供充足的學者和法師人才支持,雙方互利互惠,達成共贏。

瓊斯商會背靠圖靈皇室,鑲金玫瑰業務網絡遍布整個洛坎,凱恩之角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靠著牧馬平原上最大的魔法帝國,自然要仰仗天時地利了。

所以人們都說鑲金玫瑰是商會的終極形態,來自城邦時期就存在的關系網讓他們可以在整個牧馬平原做買賣。而瓊斯商會則是商會的理想形態,他們獲得了來自皇室的支持。

至於凱恩之角……是夢想形態。

沒有哪個商會能坐擁如此多的法師和學者,這裡就是洛坎的矽谷。

不過凱恩之角卻不是沐言一行人此次前來的目的,他們要找的是隱藏在建築群裡某個不起眼角落的一間小作坊。

……

吱呀——

瀕臨脫落的木門被推開,一股腐朽味撲面而來。

德裡奇深深嗅了一口,空氣裡還夾雜著油墨香味兒,以及顏料變質的古怪味道。

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幾張長桌,幾把高腳凳,桌上擺著由魔晶石驅動的印刷機,旁邊還有一塊正正方方,十公分厚的晶石板。

板子是塊年久失修的印刷模板,同樣是煉金工坊的作品。只要三環以上的法師為其注入魔力,並用相應元素在板面上寫下文字,上面就會有對應的凸起,之後固定凸起,再塗抹顏料,就能進行簡單的印刷。

只是因為長時間沒有激活,板子上的敏感材料失去了活性,不再具備這樣的作用了。

“學院裡竟然有這種地方?”

朱迪撫摸著那塊板子喃喃道。

“可是巴裡那群人為什麽要修這樣一個……”

她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

“報社?”沐言補充道。“大概就是那個意思,印刷報刊的工坊。”

“沒錯,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朱迪問。

珈藍有《魔法日報》這種東西,負責製作和髮型它的魔法日報社已經存在了數百年。

只不過迄今為止報紙都是貴族們的消遣物,而且多適用於成年貴族。

對珈藍的學生而言,他們有一塊學校配發的接訊石,相當於傳呼機,自然不需要報紙這玩意兒。而對各大帝國的民眾,他們了解國家大事的途徑一般是鬧市區的魔法光牌,這玩意兒跟廣告牌一樣矗立著,上面每天都會刊登來自皇室下發的新聞,在晨星那東西叫《每日紀聞》。

與珈藍相比,晨星的中央集權更嚴重一些,在那兒是不允許私人報刊以及輿論操控的,違法者將被以叛國罪的名義論處,因而《魔法日報》與珈藍皇室並無關聯。

“先不說他們,我們要這東西有什麽用?”

德裡奇忍不住問道。

這就是沐言托朱迪告訴他的。在與巴裡的私下和解中,他除了索要一筆無關痛癢的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外,最主要的是要來了這麽一座廢棄的報社。

當時巴裡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樣,同時伴隨著一臉如釋重負的笑容。

直到今天拿到契約書之前,他和朱迪都在猜測沐言的目的,但始終一無所獲。他們也沒有查詢到有關這座報紙工坊的任何信息。

沐言沒回答,隨手摸過一根掃帚,掃帚就自己動了起來,開始清掃屋子裡的衛生。

一時間塵土飛揚,他打了個響指,窗戶自動打開,一陣微風卷進來,塵土宛如一條長蛇,被卷了出去。

“這是「附靈術」?”德裡奇問。

“咦,你竟然知道這個?”

“廢話,你以為星耀圖書館的衛生是我打掃的嗎?”

“說的也是……”沐言笑笑,又扔出一塊抹布,後者飛到半空就被一灘憑空出現的液體浸潤,接著擦乾淨三把凳子。

沐言示意兩人坐下,緩緩開口道:

“報社是巴裡他們幾年前弄的,至於原因……你既然能在那個時候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自然知道巴裡他們開學季的競賽遊戲吧?沒錯,那個女奴競賽。而這座報社就是幾個狗腿子為了讓自家主子玩得更開心提出來的。”

“你是說為了……宣揚那種事?”德裡奇皺起眉頭。

“對,但不全面,具體說是宣揚和統計。”頓了頓,沐言接著道:“人與人是很難相互理解的,你無法理解那群貴族的腦回路。或許是出於炫耀的心態,又或是示威,他們認為這種事越張揚越好——當然僅限於他們那個小圈子。所以這份報紙應運而生,它叫‘赤裸的羔羊’。”

這個名字背後的惡意幾乎不言而喻,兩名聽眾都陷入了沉默。

“報紙上詳細刊登了每一名受害少女,也就是‘獵物’的身高、體重、發色、身材,甚至包括私處的毛發顏色和多寡……這些數據供其他參與者肆意評論,又或是有興趣的繼續‘撿剩’……每次最終的獲勝者還會洋洋灑灑丟下數千字來描述自己在這其中獲得的歡愉,處子因疼痛發出的尖叫和哭喊等等……並美其名曰‘騎乘感悟’,作為榮譽的體現。”

“夠了,不要再說了。”

朱迪製止道,不由自主握緊了德裡奇的手。

“好。”沐言也轉移了話題。“後來這件事也被校方叫停了,他們似乎也意識到這種行徑有辱珈藍的榮耀和聲譽,所以你們不知道也正常。不過我倒覺得,廢棄的主要原因是那群貴族覺得無聊——單是內部自嗨已經無法引起他們的性趣了,他們試圖讓你們也知道‘赤裸的羔羊’的存在,所以才觸動了校方的神經,不得不豎起高牆,讓這件事只在小圈子裡發酵,而後逐漸自我消亡……”

稍微頓了頓, 沐言像自言自語般輕聲道:“其實我倒不希望校方這麽做,我很好奇,假如當初這件事捅出去了,到底會怎樣,你們究竟會在沉默中爆發,還是在沉默中走向滅亡,那些學生會如何看待受害的少女們,是唾棄、謾罵,還是憐憫、同情?呵……我甚至沒想過會有人願意拯救和保護她們……”

德裡奇低下頭,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又或是他不願回答。

“那麽……沐言老師要這座報社做什麽?”他問。

當然是報社啊!沐言心道,明面上卻笑笑:

“有一位前輩說過,凡是愚昧的民眾,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他們的精神的是,當然要推文藝。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學院裡有一部分人病了,還病的不輕,但學醫救不了珈藍人,他們的病灶在心,在思想。

“道恩教授說的沒錯,那個奧維斯山羊的故事讓我深受啟發,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利用的點,我沒有必要培養合格的頭羊,或說沒必要急於一時。我只要利用他們的盲從,使其跟著我做動作就好,久而久之也能改變不少人。

“要實現這一點,首先就是從輿論入手。

“大張旗鼓的改變一定會引起叛逆和抵觸,但潤物無聲的引導就不一樣了。而我,正巧非常擅長這一點。”

德裡奇和朱迪聽得雲裡霧裡,雖然不怎麽明白,但他們隱隱有種預感。

珈藍或將迎來一場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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