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城外的荒山,其實並不完全是荒山,也住著不少人家。
沿海地帶,山都不高。
李汝魚在出門前,先讓夏侯遲去了一趟,說轉移海邊荒僻處,免得驚擾了山裡那些人家,其實也怕今日之事太過驚世駭俗。
八百魑魅得到軍令:隨楚王出城!
其後,大風卷平崗,宛若一片黑色海洋的魑魅軍,跟隨在李汝魚身後,拱衛著小小和楊粉黛,傾城而出,驚動了整個楚州。
得知消息的周懷素根本無動於衷。
反正打不起來。
得知消息的趙爽莫名其妙,不知道李汝魚要幹什麽,於是派了幾個禁軍斥候當眼線去,然而半個時辰後,趙爽便看見了這幾個眼線的屍體。
魑魅軍的斥候不多,但著實厲害。
實際上八百魑魅人人皆可作斥候,每一個人都擁有極其強大的單兵作戰能力,發現並殺掉幾個禁軍斥候真心不難。
趙爽如臨大敵,急忙下令三千禁軍進入戰備狀態,然後從鳳鳴山那邊傳來的消息,讓趙爽徹底迷糊:李汝魚帶著魑魅軍出了城,然而王府之中的家眷仍在。
他想幹什麽?
如果說想對自己的三千禁軍下手,出城完全沒必要,如果要對周邊的禁軍下手,那為何不將家眷轉移,而且他剛就藩,似乎沒有突然發難的可能。
也不具備條件。
八百魑魅再強,也無法攻下城池。
趙爽一臉懵逼的同時不敢大意,再次撥出斥候,向楚州城外擴散,又不死心的撥出五十一標的斥候,繼續追蹤李汝魚和八百魑魅的行蹤。
當然,結局一樣:他又找回了五十具斥候的屍體。
在這之後,八百魑魅和李汝魚徹底消失在楚州,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何處。
落日晚照,海天一色。
廣闊的沙灘上,八百魑魅有條不紊的扎營,而在營地的最中央,屬於楚王殿下的營房早已經扎好,李汝魚負手站在海邊,身後站著小小和楊粉黛。
李汝魚招了招手,一位魑魅過來,“殿下有何吩咐。”
李汝魚輕聲道:“你帶幾十個兄弟,去通告周圍方圓十裡以內的漁民,今夜和明日,禁止出海捕魚,也禁止靠近營地。”
魑魅聞言退下,幾個呼吸後,一標魑魅風馳電掣向三面散去。
小小在一旁擔心的問道:“魚哥兒,這樣做對你會不會有傷害,其實我倒是覺得,他們的存在對你沒多大影響,而且極其有益呢。”
李汝魚笑了笑,“確實如小小所說,不過,做人不能太過自私。”
體內的異人,宛若被囚禁。
給以他們自由,是自己對他們這些年帶來的益處的回報。
況且,內心深處,李汝魚不喜歡這樣共存的局面。
李汝魚就是李汝魚。
至於將這些異人剝離出來後,是否會影響自己的武道,答案是肯定的,但並不算太大,地獄葬劍和快雪時晴那幾劍,自己都已能掌控。
楊粉黛在來時一直很沉默,此刻輕聲問道:“奴婢愚鈍,不知王爺為何要帶奴婢前來。”
李汝魚意味深長的笑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楊粉黛不再說話。
哪裡知道,李汝魚又輕聲說了句,“不要心存僥幸,我希望這件事無論成功與否,你都能活著。”
楊粉黛心裡頓時忐忑起來。
會很危險?
李汝魚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按住腰間鏽劍,意氣風華,“也不要太擔心,我會全力以赴。”
小小笑眯眯的,“還有我呢魚哥兒。”
李汝魚溺愛的摸著她的腦袋:“我可不會讓你輕易涉險。”
小小一臉享受。
一旁的楊粉黛吃了好大一口狗糧。
自憐自艾,有人疼的女人真好。
吃過晚飯沒多久,遠處傳來片刻喧囂,不就後夏侯遲走進營帳,見禮之後道:“已按照吩咐運至營地海邊,王爺可要去看看。”
李汝魚點頭。
帶著小小、楊粉黛和夏侯遲來到海邊,看著並排陳放在沙灘上的棺材,李汝魚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每一具屍體和每一具骸骨都沒有殘缺後,松了口氣。
共有三具屍體,兩具骸骨。
皆男性。
轉頭看向小小,“她還沒趕回來?”
這件事最主要還是得靠女冠,小小、張河洛和龍虎山天師府都只能是錦上添花。
小小啊了一聲,“不知道啊。”
李汝魚蹙眉,耳畔忽生清風,有埋怨的聲音從清風中傳出,“我是神仙啊,有求必應?這件事我一個人原本可以,然而女帝帶走了龍虎山天師府的雲雨碗,只能找這個老妖婆來了。”
清風中,兩人跨步而出。
依然一身雪袍,雪袍之下依然無寸絲的赤足女冠,踩在沙子上的足裸,已經越發渾實——金玉之質褪散得有些快。
站在女冠身旁的是一個穿著道袍的女子。
哪怕李汝魚見慣了女帝和蘇蘇,身旁也有小小和阿牧這般傾城絕世的美人兒,還是忍不住暗歎,還一朵禍水紅顏。
不用猜,李汝魚知道這個穿道袍的女子是誰。
蜀中那位花蕊夫人。
行禮,“有勞夫人。”
花蕊夫人笑了笑,“不用多謝,我願意出手,你是要付出代價的。”
李汝魚早有意料,“夫人但說。”
花蕊夫人卻只是揮手,“不會讓殿下太過為難,如果此事事成,楚王殿下是否願意出面遊說一下張河洛,借天師劍一月。”
李汝魚愣住,她借天師劍作甚。
花蕊夫人笑了笑,看著身旁的赤足女冠,“借劍,只是不想淪落到和她一樣的下場。”
女冠難得的露出一絲女兒情緒,翻了個白眼,“我很淒涼麽……”
金玉之身褪去的女冠,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身上的紅塵氣息越來越重,只怕有一天,遲早會淪為一個普通女子。
李汝魚思忖良久,“可以借一月。”
頓了下,“張河洛不給,我去搶來給夫人。”
花蕊夫人笑了,“倒真是不符合楚王殿下一貫的行事風格。”
小小壓低了聲音,也是一臉狡黠的笑意,“今晚用了不還給她就是,她還能從臨安跑來搶不成,實在不行,我也可以幫助夫人的呀。”
花蕊夫人頷首,“甚好。”
有些憐憫的看了一眼女冠,可惜了紫虛元君魏華存,當她金玉之身完全褪散之時,這個注定文道成聖的徒弟幫不了她,能幫她的是那個廚王殿下。
然而那是個無比難以勘破的劫,李汝魚很難過那一關,她也很難過那一關。
道心沾塵……
本該端坐於霜天之上的紫虛元君,就因為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成了這大涼天下修道者最悲哀的一個,注定要如尋常女人那般,必須向死而生,和李汝魚巫山雲雨,從最極致的墮落和情欲之中,再度凝結出無垢道心。
還不一定成功,一旦到了那一日,女冠若是沉淪在和李汝魚的情色之歡,迷醉在肉體之歡裡,那麽永遠都不可能走出來,只會徹底成為一個女人。
仙女墜入凡塵。
這就意味著,女冠和李汝魚的媾和,只有情欲而無情,於無情裡涅槃重生。
難比登天。
當一個女人願意和男人巫山雲雨時,豈能無情?
尤其是領略過男女肉體之好,魏華存還真的能晨起忘昨夜妖嬈,一日重塑道心,就怕就此墮入無邊情欲之中不可自拔。
也是諷刺。
欲成道,先入紅塵,說到底,還是情色害人。
女冠當然知道這些道理,冷眼冷語,“你個老妖婆似乎很看不起我,就算我被逼著走到那一步,又豈會沉淪其中?”
簡直笑話!
我是誰,我是紫虛元君魏華存!
豈會困於情!
什麽情色之歡魚水之好,皆是皮囊之感耳,對於世間女子,或許會困頓在男子那一夜的無限柔情裡,然而活過無數歲月的我,又豈會如此。
正如你這個老妖婆,活了幾百年,不一樣早就斷情絕愛。
你能做到,我魏華存就做不到?
我自能生無暇之心。
之所以一直不願意,是因為過不了小小那一關,這件事畢竟會傷小小的心。
所以道心沾塵,真正沾的不是男女之情。
而是師徒之情。
這一點,整個天下只有魏華存自己清楚——過了師徒之情那一關,和李汝魚的*歌,便是水到渠成的重生無垢道心之時。
絕對不可能陷入無邊溫柔裡。
*愉而已。
花蕊夫人愣了下,明白了其中,忍不住看向小小,“你有一個好恩師。”
小小並不明白花蕊夫人話中深意,嗯嗯點頭,“我也會做一個好徒弟。”
花蕊夫人歎了口氣。
就不知道當那一天,小小知道魏華存的困境之後,願不願意讓她最愛的夫君和最愛的恩師,來一場一夜之後各走天涯的露水風流。
李汝魚見狀,知道已經準備妥當,對夏侯遲說道:“傳我命令,八百魑魅全副武裝,拱衛在周圍一裡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這一片區域。”
夏侯遲領命而去。
李汝魚按住腰間鏽劍,對花蕊夫人、女冠、小小還有楊粉黛點點頭。
深呼吸一口氣。
“請將軍。”
“請先生。”
“請壯士。”
“請浮生。”
“請陛下。”
沒有絲毫停頓,李汝魚欲將住在腦海裡的異人全部請出來。
今夜,將是一場道家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