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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動物》明天。
  回到我新租的房子,家裡空蕩蕩的,只有簡單的陳設和家電毫無生活氣息。想起兩年多前剛來SH的樣子,變化太大了。想著想著電話響了,是江雪。

  “睡了麽。”

  “沒呢,剛到家,剛找朋友換了下車,我們那車現在不太方便。”

  “是換著開還是?”

  “先換著開一段時間,以後再說。”我解釋道。

  “哦。那就行。沒給人添麻煩吧?”

  “沒。。這麽晚還不睡,怎麽了?”

  “哦,我是想說,你看到那條短信沒有,”

  “什麽短信,我沒注意啊?我現在看,你等下。”

  “那你看吧,我先掛了。”

  “哦。”

  掛了電話我翻起了收件箱,應該是剛才開車聽歌沒有聽到提示聲音。

  高晉,我覺得你應該為了白天的事給林明道歉。他也沒有惡意,只是他的消費理念與你有些不同說了一句這麽多錢,是不是也沒有太大的事。後面的內容還很多,都是些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我無心看下去。鎖上手機。怎麽一向聰明伶俐的江雪會跟我說出這樣的話,難道我給那個人道歉才算這事翻篇兒?不是應該給我道歉嗎?合著我還有錯兒了?我很想電話打過去問林明個雜碎到底又說了什麽,可最後還是放棄了。算了,懶得理會這種人了,由他去吧。我不想因為這點屁事就搞的雞飛狗跳興師動眾的。回了一條短信,嗯,好的。我明白。把電話扔到一旁攤在沙發上睡著了。醒來時天已經微亮了,是被凍醒的。迷糊地起來拉上窗簾想再睡會兒可又想到今天還要去見幾個供應商,我已經一個多禮拜沒有到店裡去過了,都是在遙控指揮。我還要賺錢,為了這昂貴的開支,還要道歉,為了她能安心地養病,我真是越來越像一隻溫順的小綿羊了。

  到店裡處理了一大堆積壓的設計稿子和一些客戶電話溝通了一小天,感覺到餓時看看表已經傍晚了。又是一天也不知道江雪那邊今天怎麽樣了。店裡的裝修是我和她當時一起定的,租的是一棟老式花園洋房,面積不是很大,原來就是做藝術品的已經打通了一樓的房間所以基本沒有大的改動,門口處放了兩盆大的盆栽,走過一條三米左右的長廊,牆上做了一排立體的展示窗口擺著一些成品。往裡走右拐進入展示廳,六個長方形展示櫃擺放一些定製款成品和寶石分散在四周,中間做了一個八仙桌樣式的大號陳列櫃。擺幾個大西洋花瓶,一個立式西洋鍾幾盆蘭花點綴下整體色調就算OK 了。簡單大方,又不失貴氣。畢竟你陳列的東西已經夠奢華的了,再折騰就畫蛇添足了。二樓做了一個獨立的會客廳偏中式風格,頂上一個長方形中式水彩畫吊燈,牆上掛了幾幅字畫,中間一套茶具,四周幾個中式紅木沙發。最裡面是我常待的地方,與外面隔了一個珍寶架放了些小把玩,我總覺著做個門顯得屋子小氣了。四個大號保險櫃貼著後牆放著,前面一張辦公桌一台筆記本,上面有些紙筆雜志設計稿,還有一個江雪送我的花瓶,裡面插著幾根富貴竹。這房子最大的好處是後面有個小院子,不大,兩張大的太陽傘底下一張長條木質桌子,幾把椅子。草坪上有個秋千,歐式的那種。草坪有專門的工人修理每個月一千塊,還幫你種種花什麽的。不管誰來都說這完全可以改個迷你型的高爾夫,我拒絕了,我可不想讓這群人沒事兒把我這兒當據點。江雪總說我們這行業略浮誇希望我沉穩一些,

當初我想選個歐式風格的二樓裝修,她堅持拒絕了。不過事後發覺這個整體效果也不錯,一樓以珠光寶氣展示,二樓四平八穩地喝茶談事,也挺好的。  本想著等結了婚重新再把貨提升一個台階,現在看來只有等等了。關了電腦我驅車駛往江雪家,一是餓了,二是想借著吃飯時當她的面隨了她,又或者是他的願。——道歉。

  孫子興許知道我今晚會來,我進門時他毫不意外。還主動跟我打招呼,“來了啊。”好像這他媽是他家,我不由冷笑。“還真特麽拿自己不當外人了,忘了你當初收錢時那副嘴臉了。”可我還是笑臉敷衍“嗯,嗯。”我真虛偽。

  吃飯前我問林姐今天的情況,告訴我都還好就放心了。

  “今天藥吃了沒?”我進臥室問江雪,

  “喲,這電視裝上了啊。”我看著牆上新掛著我為她買的電視心想著速度還挺快的啊。

  “嗯,是啊,林明裝的。”她滿意地說著,好像這電視是那孫子買的。

  “行,藥吃了沒?感覺怎麽樣?”這時候我還不屑去爭這些虛的,只要她舒坦就行了。我懶得搭理那孫子,跟后宮爭寵似的。

  她點點頭,“吃過了,就是苦。還好林明給我切了水果。”她居然開始習慣性的當著我的面誇讚這個人了,這是在暗示我林明也可以把她照顧的很好嗎?我覺著自找沒趣進了廚房。

  “今兒吃什麽啊?林姐。”

  “啊,高先生,今天有魚、蝦、肉末蒸蛋、小米粥、米飯、還有兩個青菜,你看夠不夠?”林姐倒是真的很盡心盡力,每次來的菜都做法不會重樣。

  “成,你用高壓鍋給我做個排骨吧,家裡還有嗎?”

  “有有有,今天剛送來的,新鮮滴。”

  “成,你菜沒摘吧?我幫你摘菜吧。你做排骨。”說著我就拿起兩把青菜洗了起來。她攔著不讓我做,說一個人忙得過來。

  “哎呀,甭客氣了,又不是沒乾過。”

  “誒,林姐,你老公幹嘛的啊?”我一邊摘著青菜一邊和她聊起家常。

  “我老公是個酒鬼,每天就在家裡待著。”

  “哦,那你一個人養小孩壓力也蠻大的哦。”

  “哎,都是生活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唄”林姐說的特輕松隨意,我開始有點敬佩這樣一個女人,同時又有些同情。婚姻對女人來說真的是第二次投胎啊。

  “你小孩多大了,林姐。”

  “剛上小學,二年級。”

  “那你生孩子夠早的啊,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啊。孩子都這麽大了。”

  “農村嘛,結婚早。哪像大城市。”

  “誒對了,江萊呢?她去哪了”我忽然想起來沒瞧見江萊。

  “哦,江小姐啊,她說她去會幾個同學,過幾天回來。走時還讓我告訴你一聲,我一忙著做飯就給忘了。”林姐一拍腦門說道。

  “哦,沒事。”我繼續心不在焉的摘著菜,我幫林姐打著下手不多時菜就齊了。我喊他們倆出來吃飯,倆人有說有笑的從裡面出來。

  我是確實餓了,一天沒吃東西了,給江雪夾了幾口菜就自顧著吃了起來。半飽時搭了個話,給林明道了個歉,他顯然沒感到驚訝欣然接受了我虛偽的歉意,這讓我更加確信是這孫子在背後說我壞話了。這並不奇怪,我權當是他自卑懦弱的另一種體現。不是嗎?

  江雪問了我幾句最近的生意後就又開始和林明聊起他們大學時的事,我沒仔細聽,偶爾陪笑下自顧著吃。我突然發現林姐光吃碗裡的飯也不怎麽吃菜,夾菜也都是挑著素菜,夾了幾塊排骨給她。

  “別光吃素啊,林姐,家裡又不是缺肉,別弄的跟受氣小媳婦似的啊。”

  她噗嗤地笑了,“高先生,你還真幽默哦。”

  “哈,你以後也別叫高先生了,叫我名就行了。”

  她直搖頭,“那怎麽行的哦。”

  我想想,她這南方口音本就酥軟,又帶了點怯懦,“那就叫小高吧。”

  她想想,“好像還是別扭,”

  江雪也想了半天,“叫大哥?”

  “我叫她林姐,她叫我大哥?”我看著江雪,飯差點兒沒噴出來。這論的什麽輩兒啊。

  “得,你愛叫什麽叫什麽吧。”我也不想琢磨這事兒了,氣氛也稍微好些了。

  家裡有兩個這樣的男人總是會有些氣氛詭異,看她也沒什麽事吃了飯我就走了。她也沒留我,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了。

  我無心和林明在這個時候計較,之後的半個月裡除了每天和負責江雪治療幾個醫生溝通之外還要面對這突然抽出的幾十萬的窟窿,江雪的錢我還是給她打了回去,我不想動她的保命錢。好在及時進來的幾筆貨款填補了一些,沒有影響到生意上的周轉。我開始重新調配每一筆資金流動周期保證今後的開銷。按部就班地做事,跑醫院,采購她的各項用品。把她每一次的最新報告整理出來發給一些托人找的有些來頭的醫生,求醫問藥是我除了生意之外唯一的事。飛了一次RB無果,飛了兩次BJ無果,但我並未放棄希望因為江雪已經越來越虛弱,我意識到這不是個好的兆頭,我迫切的需要更有效的治療。中間帶著江雪去了一次那個周醫生那又開了一堆的藥回來。江雪說這樣開銷太大了,我勸她等腫瘤小了就好了,現在恢復階段難免的。但開完藥後沒幾天的新檢查報告終於把這寧靜打破,腫瘤又大了,她又開始感到背痛了。據她所說比上次痛得更厲害了,我急忙給幾個醫生打了電話。宋醫生讓我明天早上過去找她。BJ的兩個教授告訴我應該是化療沒有起到很好的藥效,沒有遏製住腫瘤的生長,只能換藥了。我的心再次落入谷底。林明在一旁呆若木雞地看著我安慰江雪,開始不再多話。

  “沒事的,換一種化療藥就是了,你別擔心。”我撫著她的頭髮,她並沒有出現別的病人大量脫發的情況,盡管也會掉,但是不多,很少。宋醫生說是因為進口藥物的關系。

  “我的身體還能承受住第二次化療麽?”她無助地望著我。

  “挺過這一次就會好了,這次是靶向治療。”

  “如果這次還不好呢?一直化到死麽?”她激動了。

  “怎麽會呢,傻孩子,這次我們會先做一個大的生化檢查,然後再定藥劑。治病麽,總是會有一個過程,上一次還是相對保守的治療方案。摸查你的身體,這次就可以針對性的了。”我也不知當時怎麽就編出這麽一套聽起來特別符合邏輯推理的謊話,大概是聽醫生說的專業術語多了,居然把她給懵住了。但如果換藥生化檢查的確是真的。說了半天的鬼話總算是把她哄睡著了。我也走了。

  上午八點半我就等在宋醫生辦公室門外了,九點她準時出現。我第一個進去了。

  “咱們長話短說,”她把水杯放下直接開門見山。

  “小江的情況不太樂觀,上一次的化療沒有起到作用,這一次只能試一下靶向治療。但是這種靶向化療對人體的傷害可能會更大,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

  “我明白,可她現在的身體能承受的住這麽大的化療麽,現在離上次化療隻過去了三個多禮拜。”

  “對,這也是我擔心的,可是又必須做。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但這次化療前會做一個大的生化檢查,看她是否具備這次化療的一些條件和用藥處方。這個檢查結果要一個星期才能拿到,這一個星期你們可以好好準備一下。”

  “那如果這次還是失敗呢?”雖然焦灼但我還是保持著理智和冷靜對待和她的溝通,因為她嘴裡的每一個字現在對我都格外重要。

  “那就只有靶向口服藥片了。”宋醫生直接了當的告訴了我,我已經很清楚這種口服藥片的意義了,來之前我已經查詢過大量的資料,這種口服藥片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癌症晚期病人的疼痛和心理壓力罷了,大多數情況下對治療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說白了就是讓人們在最後的時候能稍微的好過一些,不避接受化療帶來的摧殘副作用。——給將死之人吃的。

  而如果不選擇化療,江雪現在的身體只會被癌細胞更加肆無忌憚的攻擊變得越來越糟,最終擴散。她已經沒有辦法選擇有質量的生活了,置之死地而後生是唯一的出路。已經沒得選了不是嗎?如果她放棄化療我又該怎樣做?從辦公室出來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可直到我回去時也沒有想出來。

  “幫我聯系醫院,看我什麽時候可以入院檢查。”她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我默許答應,她沒有把這個難題留給我,似乎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在這種局面下同這樣一個睿智的女往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你既不想讓她感到你身上的負能量,又不知怎樣緩解她心裡的苦,很複雜的心情。

  那一個星期我陪她待在醫院,林明說他出差了。我願意相信他的理由,但抑製不住的認為他是不願到肺內科的病房,這裡像是生死門的邊緣左腳在陰間右腳在人間。幾乎每天都會迎來了誰送走了誰,生命在這裡顯得沒那麽頑強,人們盡可能地避免交談有關誰又離開了的話題,他們都不願放棄活著的希望。我見過狀如鐵牛的人被化療和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也見過跨不過心裡的那道坎不願接受事實哭鬧著的人。他們都沒有那麽堅強,只是沒了選擇。如果有的選,我這輩子都不會踏進那個病房。

  我還在用著江雪未婚夫的身份在病房與辦公室穿梭著,喂她吃飯,哄她睡覺。周圍的人都說她好福氣,找了這樣一個好老公。我們都不願解釋,只是笑笑。那些天她一直把我的手壓在身下,她背部疼痛的位置。說有個暖暖的東西在下面墊著好像就會沒那麽疼了,偶爾還會讓我攥成拳頭頂著。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樣的療法,也許是她創新的吧。那七天裡我特別想念床,因為我只能坐著。困得不行了就趴在床邊打個盹。她多數時間都在眯著,疼的不行了我就給她講故事,連七個小矮人的故事都被我編成了新的版本。她說我總是能把童話故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成大人才聽得懂的故事,我想我胡說八道的本事大概就是從那裡開始的。我告訴她其實我們都是猴子強奸來的,在遠古時代根本沒有結婚這一說,瞧見誰是誰了,拉過來就交配。直到後來有了火,猴子們可以得到有質量的睡眠了才開始飽暖思出現有質量的*,這才讓人類的基因得以改良一代代到今天。談戀愛什麽的都是近些年才流行起來的事,你看那過去指腹為婚和父母之命都是很好的佐證,說明人類從一開始是根本不知道愛情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一切都源於動物本能。愛情什麽的都是人們有了思想以後強加在性之上的,所以還是不要太較真兒的好。人類幾千年都這麽過來了,咱犯不著非扯著脖子跟老祖宗過不去。我還告訴她在北方有句特別找茬兒的話,叫你瞅啥。擱幾年前我保證會說瞅你怎的,但現在我一定會跟人說對不起大哥,我錯了,真錯了。我現在惜命的很。其實我是想給她心理墊個底,萬一哪天林明那孫子突然溜了別心裡太難過,活著比什麽都強。大人的世界裡,早已沒有童謠。我沒那麽高大,只是個小市民,哪怕花再多的錢我依舊心甘情願養著她,我不願眼睜睜看著她就這麽離我而去,權當我是自私吧。

  七天后各項檢查結果出來後開始進行第二次化療,這次的反應要比上一次凶猛,結束以後就出現了藥物反應。盜汗、嘔吐,失眠,疼痛,心慌,焦慮。她再也聽不進我任何的話,在病床上翻來覆去。我知道,是疼的。她告訴我像是有一支巨大的針管在吸她的血和骨髓,快要抽幹了。血管是冰冷的,骨頭是酥的。我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種煎熬,比曾經紀錄片裡看到的吸毒者毒癮發作還要恐怖,可我什麽都做不了,一次次找醫生或護士,期間有一次是副院長親自帶著整個科室的醫生過來的,我托了人,期望能有一些方法緩解她的這種症狀。但當他們告訴我這是正常現象時我只能在一旁靜靜的坐著,任由她抓撓著我的手臂。三天,她沒睡,我也沒睡。第四日我趴在床上感到旁邊有人在摸我,是她在望著我。眼睛空洞無神,嘴唇上裂著唇皮,我想她一定是餓了,三天沒吃東西了,隻喝了水全靠輸營養液撐著。

  “是不是餓了?”

  她點點頭,我讓她等我,我飛快地跑到醫院門口買了一碗白粥和幾個小菜。醫院門口的飯店這點還是好的,二十四小時開著,甭管什麽時候去都能有病人能入口的東西。她勉強吃了幾口全都吐了出來,我特別不忍心看她的那副膽汁兒都吐乾淨的樣子,但我還是問她。

  “還吃嗎?”她示意我繼續,就那樣吃幾口吐掉,接著吃再吐。反覆了幾次她放棄了。她躺下後終於睡了,我猜測應該是過去了。聞著自己身上的酸臭讓我想起來已經十天沒洗澡了,只有林姐給我送了兩次換洗衣服。下午時她醒了,臉色蒼白。

  “我好些了,你回去睡一覺吧,讓林姐過來就行。”

  “我不放心你。”

  “沒事的,已經熬過去了,你要是倒了,就麻煩了。”她示意我不要囉嗦快點走,沒力氣同我廢話。於是我給林姐打了電話,她來後我打了個車回家了,我不敢開車怕猝死在方向盤上。

  洗澡時發現找不到我常用的沐浴露了,頂著水珠四下張望,哪去了呢?恍然大悟這是她家,我的東西已經被我拿到了新租的房子。:“哎,怎麽跑這裡來了。”

  洗完澡在沙發上睡著了,我不願去床上,覺得那不是我該睡的地方了。人在極度勞困時是不會睡太久的,兩三個小時候我就醒了。我以為睡了二十幾個小時心想這下糟了,可看看手機上的日期還是當天,心才安了。家裡被林姐收拾的一塵不染,連電視後面的死角處都乾乾淨淨,那些原本堆的亂七八糟的補品應該也被放起來了,家裡看起來很舒服。我不敢多待回自己的小窩換了身衣服又去醫院了,路上和幾個醫生、營養師通了下電話,都是些老生常談正常現象,只有營養師告訴我晚點會把食譜發到我手機上。後來有人說我這些錢花的有些冤枉,但我不這樣認為,至少我還有個可以商量的人不是嗎?我的無助不比江雪的少。

  到了醫院林姐就告訴我宋醫生找我,不敢怠慢我急忙跑去。

  “誒,小心”我撞倒了一個小護士,她手裡的藥瓶如果不是她拚死護著怕是要被我撞翻了。這可嚇了我一大跳,這裡的每個病人可都是在等著救命的,萬一出個差錯我怕是要悔恨終生了。

  “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我急忙上下打量著她手裡的藥和她的身上,看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事沒事,走路看著點啊,這裡是病房啊,撞倒病人怎麽辦啊。”她從地上起來拍打著褲子。她雖然戴著口罩但我看著可怎麽有點眼熟呢?再看胸牌上的名字。

  “王嬌嬌?”我怕是重名,還不敢確認。

  “什麽事?”她抬頭看我,完全不記得我了。

  “你忘了,就那個,複診台。”我一時不知怎樣提示她才能讓她想起來

  “什麽複診台?你沒事兒吧?”她起身要走,我一把拽住了她。

  “你怎麽忘了呢,就那個,我去取報告。二十九那個。”

  她忽然明白了,“哦~~~我想起來了,那個拿報告的是吧?”

  “對對對。。拿報告的。。”

  “你在這是?”她指了指病房,

  “我。。我女朋友在這層住院,剛化完療。你不是在複診台麽?”

  “哦。我們半年輪一次班,科室之間會流動,畢竟這裡。。。。”我明白她的意思,這裡除了醫生必須要堅守崗位之外,對護士來講長期面對的都是癌症晚期病人的確是不光是心理上的折磨,也是對體力的極大考驗。而且這種科室的病房在這所醫院裡屬於最累最頭疼的病房,誰都不願長期在這乾下去。深更半夜說搶救就搶救在這裡都是家常便飯的事,所以輪值是必然的。

  “明白,明白,那你先忙,回頭再聊。”說著我就告別她去辦公室了。

  “誒你們在哪個床啊?”她在後面喊我。

  “一床。一床。”

  宋醫生的辦公室門外排著大隊,都是些病人家屬,每個人臉上都是憂心忡忡。哎,攤上這種病真是。。。排了十多分鍾宋醫生看到了我,招手示意我先進去。

  “你們先等一下,我要先和這位家屬談一下。”她同外面的人解釋著,關上了門。

  “找你來是想跟你商量下後面的治療,談話之前我希望你能有個心理準備。”她給我倒了一杯水。

  “嗯。明白。宋醫生,您說吧。”我準備迎接最壞的結果。

  “從她的藥物反應和身體機能來看,也許這次化療不會有太大的效果,你要有個思想準備,她後面可能會出現一系列的並發症。”醫生說話總是喜歡說一半留一半,我不喜歡這樣的方式,但還是可以理解,畢竟現在醫患關系這麽緊張。把他們原本救死扶傷的醫者變成了一種機器,而且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一旦失敗家屬很容易就接受不了引發麻煩。

  “宋醫生我明白,您就有什麽說什麽吧,我能承受得住,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看我們打交道也有一個多月了。”我盡力地解釋

  “那好吧,我想你也對這個病有一些基本了解了,我也知道你在外面沒少跑醫院和研究院這些地方。”

  “是這樣的,她的身體會越來越虛弱,化療這種事你也知道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甚至是反過來。已經兩次大的化療了,身體的各個器官都不會像從前一樣那麽好的抵抗力了,會開始逐漸出現盜汗、腸胃混亂更加嚴重、各個器官逐漸開始衰竭、甚至是擴散。”

  “她現在睡覺是會出現盜汗的現象,每天晚上至少換一次枕巾。吐的也確實比上次厲害。”

  “這些都不是很好的跡象,但也是癌症病人的常見現象。所以我希望你能提前有一個心理準備。”

  “嗯,明白。不到最後就是各佔百分之五十麽,對麽?”

  她微微地點點頭,也很無奈。“嗯,是。另外就是我們的床位也很緊張,你也看到了,每天大量的病患,其實醫院是一個病菌很多的地方,這點你也清楚。她在這個時候抵抗力是非常弱的,所以我建議你們回家療養。起碼從舒適度和飲食上更有助於她的恢復。”

  她說的有道理,我同意她的這個觀點。

  “嗯,明白,那您看我們需要注意些什麽,還有就是如果她一旦身體有什麽不適的時候或者說出現什麽情況時我該如何自治,采取什麽樣的措施。”

  “注意通風,但是千萬不能感冒,這個時候一旦感冒一定會引發一系列的並發症,每個星期要查一次血,這是一定的。白細胞一旦偏高就是件很麻煩的事。”

  “可是她現在白細胞也是高於常人的啊?”

  “現在這個數值還是正常的,對於她這樣的癌症患者來說,因為你自帶癌細胞本身就會白細胞值偏高。只要身體沒有出現大的其他反應就說明是正常的。”

  “如果她有什麽事的話你可以隨時二十四小時給我打電話。我等下會告訴你我的號碼。。”她最後這句話給我吃了定心丸,萬分感謝了她我從裡面出來。雖然她之所以能把她的私人電話告訴我是因為受到副院長的影響,但還是很感謝她的誠懇,起碼讓我能在以後的日子裡一步步正確地面對和處理後面發生的。這起了很大的作用。可在那時我腦子裡想到的卻是人一定要有人民幣,也沒有想到她的醫者仁心。這一點我很慚愧。

  晚上的時候王嬌嬌特意來看望了下江雪並和她交換了電話,讓我們回去以後有什麽問題可以問她,雖然幫不上大忙,但是一些簡單的可以告訴我們如何處置。如果再來複查可以幫我提前掛號,節省很多等待的時間。這讓我很感謝她在那時對我們伸出的援手,萍水相逢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我對她的印象也不再是那個對我冷顏凶語的小護士。

  那時剛入秋天,南方秋老虎還在肆虐著。可江雪的身體已經感不到那種溫暖了,微風徐過都會隨時讓她感冒。上午太陽出來後我帶著她和林姐從醫院回家,林姐還穿著短袖,江雪已經蓋上了薄毯子。

  “哎,這底盤高的車就是穩啊。你說你當初買那個車幹嘛。”她感歎著。

  “那會兒不是年紀小麽,”我打岔著。

  “現在大了?”她挑眉瞥著我。

  “沒有沒有,跟您比還是差點兒。我這點小心思一眼就被你看穿了。”我嬉笑道。

  “高先生的心思真的細哦,她特意告訴我從家裡帶個毯子過來,還告訴我不要急,十點多到就行,說那時候走太陽高了,溫度上來了,不冷不熱的最好。”林姐插話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江雪深情地望著我,把手從毯子裡伸出來。“你對我真好。”

  “蓋好,別涼著。”將她的手從我的手上挪開塞回。

  她轉向窗外,“也不知道還能看見幾次這樣的太陽。”滿是哀怨惆悵。

  “不會的,江小姐,我看你這面相啊,一看就是大富大貴長壽的喲。會好起來的。”林姐煞有其事的樣子吸引了江雪稍稍側過了身。

  “你還會看相呢?”她問林姐。

  林姐馬上來精神了,“會啊,會啊,江小姐我跟你講哦。你這個眉毛和額頭哦。。。”

  開始劈裡啪啦地給江雪講解起來,如果不是江雪現在的實際情況我了然於胸怕是連我也要信了。也不知她是接觸了一段時間觀察到的還是真的看出來的,結合著人的五官說的信誓旦旦的。江雪都聽的入神了,連我都差點給繞進去。即使這樣雖然有些封建迷信但總好過陷入哀愁不是麽。

  在我安頓好江雪後忙裡偷閑的見了幾個遠道來的客戶,紛紛表示想看望下被我婉言謝絕了,她現在真的不適合見客。她的性格我了解,會硬撐著以最好的狀態示人,她沒有那麽多的精力和體力。生意除了極穩定的客戶基本已經停滯,很多需要我親自拍板的事因我沒法出現而遺憾失去,有的因為時間上的不允許被迫交給了別人去做,我沒有時間去親自篩選用料、做不到親力親為了。而這只是麻煩的剛剛開始,一周後新的報告出來,情況如宋醫生預估的那樣並不樂觀。江雪也開始出現呼吸短促,喉嚨痛、咳嗽的症狀。化療帶來的藥物反應還沒有完全過去又出現了新的病症。我買了霧化機希望能減輕她的症狀,但效果甚微。那段時間林明都沒有出現,據說是在外還沒回來。所以我在她臥室下面打了個地鋪守著她,她讓我到床上睡,我說怕我翻身影響她堅持在地上睡了。

  一天晚上凌晨兩點多,她喊醒了我。可怕的終於還是來了,她發燒了。我馬上叫起林姐一起帶她去了醫院,開啟了長達四天的輸液,可是依然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燒雖然退了一些,但體溫還是偏高,炎症帶來的咳嗽和身體不適也越來越厲害。又一次的換了消炎藥,兩天以後停止輸液。因為如果再打下去一旦產生抗藥性那會是滅頂之災,而且抗生素的使用國家是有明文規定的。我們被迫停藥,只能采取物理降溫和她自身體質去和病魔鬥爭了。汶川地震時的無奈感再一次在我心裡湧了上來,而這一次要面對的是我身邊的人,一個在我身邊生活了兩年多的人,可就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我經歷了從天堂的一步步跌落,我終於繃不住了,給母親打了電話。老人的承受能力真的不比我們差,比我們要堅強的多的多。母親很鎮定的告訴我,“你要實現你從未有過的願望,就一定要去做你從未做過的事。”這句話給了我極大的鼓勵,重新為我住滿了能量。也好在江雪的症狀幾天后慢慢減輕了,我不知道下面又會迎來什麽,但至少我沒那麽害怕了,開始正式與死神賽跑。

  血管、肝腎功能衰退、化療帶來的傷害開始逐一體現,血管開始出現堵塞和血栓。我又開始跑新的醫院,接觸新的醫生。在不影響她正常去醫院檢查、打針的前提下我開始早晨第一班飛機走,晚上最後一班飛機回來的尋醫之旅,中醫,西醫,見了不知道多少各地名醫。幸好這個時候林明出現了,可以幫我抵擋一陣好讓我有時間背著她去做這些事。我不想給她太多的壓力,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拖累別人的人。做這些是為了她,也是為了我自己。我要從死亡線上拉回這個人,就一定要做從來沒有想,沒有做過的事。那段時間裡我覺著自己可以算得上半個大夫。她每一次對身體上的不適由什麽原因導致的,該怎樣處理,我都可以一一解答。這讓她感到很安心。直到有一天我推開家門,林明正要走。

  “呀,要走啊?”我和他打招呼,他顯得有些慌張。嗯了一聲就走了。

  “怎麽了?”我問林姐,林姐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進了臥室,她在床上半坐著看電視,漫無目的撥弄著遙控器。

  “你回來了啊。”

  “嗯。。”我在她旁邊坐下,一盤切好的水果一塊沒動。

  “你怎麽沒吃啊?”我問她。

  “不想吃,吃不下。”她懶懶的繼續撥著台。

  “那怎麽行啊,”那時我強迫她每天吃大量的水果,這樣可以緩解她腸胃的壓力並增強營養和排便,而且有的水果具有一定的抗癌性,比如牛油果和蘋果。

  “我就不想吃,行不行啊!”她很不高興地把遙控器扔到一邊。

  “喲,這是誰惹我老板了。”我嬉皮笑臉地推了下她,想哄她開心。她沒有做聲,閉上了眼睛,眼淚刹那間從眼角滑落。我已經很久沒見她哭了,哪怕是化療那麽難熬的時候。我坐到床上抱緊了她。

  “沒事的,都會過去的。我的江雪是最勇敢的。”

  她依偎在我懷裡,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倒在我懷裡了,她身上的香水味被有些酸的味道取代,她的身體太虛了已經不允許她每天洗澡,會感冒。雖未入冬可她的臥室已經開了電暖和加濕器。每隔幾天洗一次澡都要消耗大量的體力,而且林姐必須在身邊。洗完以後都能累的睡幾個小時。癌症和化療就是這樣可怕。

  “我只是想試試他,他就嚇成那個樣子。”她終於開口了。

  “怎麽了?說什麽了?”我問她,她輕輕歎了一聲。

  “命啊,就是命。”

  “我跟他說,我想穿一次婚紗,他就嚇得連話都不敢說了。”

  “我知道我這個樣子不能跟別人結婚了,跟誰結都是在害別人喪偶,我只是想穿一次婚紗,他就嚇成那樣。”

  她趴在我懷裡輕輕抽泣著,哭她的青春,哭她沒有見過的美好卻再也沒機會了。一個三十歲不到的人,曾經以她的智慧去征服著這個世界,現在卻連洗一次澡都成了一個體力活。她只是想穿上一次婚紗,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和心愛的人最後一眼。那是每一個女人的心願,為心愛的人穿上潔白的婚紗美美的站在他面前。等著她們的白馬王子單膝而歸輕輕地吻她的手背。我終於明白了她為什麽想找回林明,不單單是心裡還有愛,她希望的是能有一個不朽的青春,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沒有人的青春是可以不朽的,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給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句號。留一個紀念,一個屬於她的紀念。

  “我們領證吧。”我說出了這句早已在心底徘徊多次的話。是的,我不是一時感慨,從她患病的那一刻我就想到這件事,可是後來林明的出現讓我再也沒法開口。

  “別瞎說了,我沒那個意思的。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試一下林明。”她推開了我半坐在床邊。

  “林姐!!!”我喊。

  “在的,在的,高先生。”林姐從外面進來。

  “家裡還有什麽吃的嗎,餅乾肉鋪什麽的。給我拿點,我餓了先墊吧一口。”

  “有的,有的,你稍等下。”

  林姐給我拿過來一個小托盤裡面都是些以前江雪愛吃的零食,我拆了狼吞虎咽地嚼著。

  “我沒開玩笑,我也不是虛情假意,我想娶你,幾個月前你就知道了。”我很平靜地和她說著,腦子裡沒一絲雜念。除了餓,我剛從廣州見了一個中醫飛回來一天沒吃東西了。她呆呆地望著我,我把肉干遞給了她。

  “想吃?”她搖頭,我繼續往嘴裡塞著。

  “其實,人啊。。”我嘴裡還有東西,說的有些含糊不清,咽下去後繼續說著。

  “有時候啊,沒必要活得那麽累,這世界哪有那麽多的對錯,又有什麽該不該,說不給自己留遺憾我覺著是一句特別空的話,人如果真的沒有遺憾,那還是人麽?那只能說明他沒有夢想,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是天道。”

  “在我們做一件事時,這件事有條件做,不違背人倫,不違背我們自己的意願,還活著,就可以去做。這才是人生。”

  “我想和你結婚,我們也都還活著,我們有車有房,我願意,這個事情就可以做。”

  我的語氣十分輕松平常,很坦然的告訴了她我的想法。她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用這樣的口吻,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只會調皮搗蛋的孩子。

  “你真的這樣想嗎?”她還是有些忐忑地問我。

  “嗯。天地可鑒。”我認真地點頭,邊輕松地吃著眼前的食物。

  我們就是這樣,約定等她好一些有體力了去拍婚紗照,然後領證。和當初決定見家長一樣,平靜,又不平靜。我們內心都沒有什麽波瀾,好像一切都是順其自然。但在這樣的局面下做出這樣的決定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我不知道是什麽給了我們這份勇敢,也許是天意。

  天意總是弄人的,至少在我們身上是的。一周之後她的體質開始急速下降,如果一定加以形容,過山車一般。咳嗽、發燒、疼痛、呼吸困難、食欲不振、最終我們再一次住進了醫院,抱著她從車上下來時她最後凝望了一眼蔚藍的天空。:“還能再出來嗎?”我鼓勵她會的,用輪椅將她推進了病房。

  檢查顯示肺部已經開始積液,必須抽出來。我看著醫生給她插入引流管,一點點抽出肺內的積液,我以為是白色的,是紅色的。血液一樣,明晃晃的一袋在我面前晃悠令我頭暈。從頭到尾她都沒哼一聲,宋醫生和護士直說“你女朋友真的好堅強。”等人都走了後,江雪悄悄對我說。

  “其實老娘都疼死了,可是怕一哼唧咳嗽血再從嘴裡噴出來。”聽的我剛喝到嘴裡的水一下就噴了一地,這都什麽腦回路。

  “你當這是拍電影麽?血說噴就噴出來。”

  “那可沒準兒,老娘本來肺上就有個洞了,這點血再給老娘放了,我再噴點,不過你說要是真能把血管裡的血栓給噴出來那可就省事了啊?”

  那時血栓對她的危害是特別大的,幾個血管外科的醫生都說她這種情況挺危險的,如果一旦造成嚴重的堵塞會直接導致血管破裂引發器官衰竭。但是她的身體不允許開刀手術,只有通過藥物和食補一點點消除。抽過積液後她的咳嗽和駝背的情況總算是得到一些好轉,她讓我不要影響生意趕我去賺錢。可她哪裡知道我們已經吃了幾個月的老本了,我又哪裡有時間和精力去做生意,每天跑不同的醫院開著不同的藥已經夠我折騰的了,還要時不時飛去見個有可能會有希望的醫生。當跑的次數多了你就會發現,人最可悲的不是沒有了希望,而是學會和命運講和。

  半個月後宋醫生同我進行了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次談話。

  “帶她回家吧,我給你開一些止痛藥。”

  “還有多久。”

  “我真的沒有辦法回答你,小高,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將一張銀行卡從錢包裡拿出推到了她的面前,我清楚我在做什麽。

  “這裡還有三十萬,我求你了。還有沒有什麽更冒險的方案,我願意賭一次。”

  “小高,請你尊重我的醫德。”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腦海裡一下出現了很多東西,從第一次我見到宋醫生到今天發生的所有事,仿佛就在一瞬間飄然而過。機場、火車站、醫院、店裡、家裡、這城市的每一條街道。“謝謝。”我緩緩走出了辦公室,關上門前,我突然想到了些什麽喚了她一聲。“宋醫生。”

  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靜靜地關上了門。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也是最簡短的一次。在生死之間我再一次向死亡低下了頭,我輸了。人生中第一次拚盡全力的去做一件事而嘗到失敗的滋味,我用她的生命做籌碼去和命運對賭,結果是一敗塗地。沒有最初的焦慮不安,沒有中間的舉手無措,最後時刻沒有絕望,是失落,沒有其他情緒的失落。三個多月了,沒睡過一個囫圇覺,見了不下百位醫生。肺內、心外、血管外、心理、中醫、急診、跑的連醫院門口的大爺都認識了我。我們約定的去拍婚紗照,她還有力氣麽?如果當初我堅持一下不化療,或許她還可以用最後的時光看看這個世界。可現在。。。。。。

  不敢在外逗留的太久,怕她起疑我返回了病房。她還在努力地喝粥。

  “我們可以出院了,雪。”微笑著對她說。她開心地坐起來,

  “真的嗎?”我點頭告訴她是真的。

  “哇,太好了,看來我還趕得上今年公司的年會。”她如釋重負地伸著懶腰,又馬上停下來喘了幾口粗氣。

  “收拾一下吧林姐,我們今晚就走。明天我再來辦出院手續。”我吩咐著林姐。

  “高晉。”她輕輕喊住了我。

  “林姐你先出去下吧,我有話要跟高晉說。”她把林姐支走了。

  “你來,坐到我旁邊。”她拍了拍床邊。我坐了過去。她靠住了我。

  “我沒時間了,是嗎?”平靜地不像是在討論一個人的生死,你讓我怎麽回答她?告訴這樣一個如花似玉年齡的人,沒時間了?

  “你想讓我怎麽回答你?”我呆呆地看著幾秒鍾前靠過的牆壁。

  “幫我做兩件事吧,好嗎?”我說不出話隻好點頭。

  “我給你一個名單,你幫我把他們找來,我見他們一面吧。好嗎?”我重重地低下頭答應。

  “我不想死在家裡,也不想死在這所醫院裡,幫我找一家私立醫院或者療養院吧。”

  “OK。。”我克制不住抱住了她,眼淚在眼眶裡飛快地打轉,不想讓她看到我的樣子。許久,她拍了拍我的後背。

  “好啦,你看你都瘦了,骨頭都個疼我了。”

  我放開了她,心裡明白眼前這個陪我快三年的人抱一次少一次了。隨後她交給了我一份名單,都是她的同事、好朋友、不包括江萊,林明,和她的父母。我抬頭看她想詢問是否有遺漏,她似乎知道我要問什麽只是衝我點了點頭。我明白。

  當夜我聯系了一家臨終關懷的私人醫院,專門接受她這種人生走到盡頭的人。雖然價格昂貴但設施齊全,病房舒適,最重要的是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醫院後面的小公園。早上實地勘察了一遍後我就把她接了過來,臨走前她執意在輪椅上同醫生、護士和她認識的病友一一告別。謝謝他們的照顧,不忘鼓勵那些病友們積極治療,嚷著下個月見。我不知她是怎樣做到的那樣泰然自若,幾次差點哭了出來又生生憋了回去。幾個曾經給她打過針的小護士都中途借口跑到一邊悄悄抽泣,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刹那她揮舞著手和外面的人說再見,我們都知道,再見——再不能相見。

  那是她生病以來第一次接受同事和朋友的探望,從上午開始一直陸陸續續有人前來,她的體力開始逐漸不支。我開始將這種探望進行集中,好在大家也理解。三天,她將我們所有的同事、朋友、生意夥伴一撥撥的見了一遍。每一撥人臨走時都不忘囑咐她好好養病,她都努力點頭答應。那三天裡她有著難得的笑容,聽著他們嘴裡新近發生的趣事開懷大笑。不是偽裝的,是真的開心。是啊,她原本就應該這樣燦爛的花兒一樣生活著,可癌症偏偏選擇了這樣一個大家眼裡的開心果。我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好像癌症已經遠離了我們。送走了最後一撥人她終於疲憊地睡下了,她累了。再醒來時已是隔日,簡單地洗漱用過早餐後她央求我推著她出去走走。我推著她去了後面的小花園。

  “真好看,來了以後還沒下來過。”她看著遠處的假山和人工小湖說

  “是啊,多好看。”不知你還能看多久,真希望久一點,再久一點。我心裡想著。

  “高晉,你幫我把林明和我爸媽找來吧。是時候了。”

  “OK。。”我望著遠處的風景答應了她。

  “你帶煙了嗎?”她幽幽地問了我一句,

  “給我一支吧,我替你點著,我想看你抽煙的樣子。”

  我拿出了一支煙和打火機,遞給了她。她輕輕捋了下那頭長發,揚起下顎將香煙放到嘴角,點燃了那支煙淡淡地吸了一口後交到我手上,煙霧在空中慢慢地畫了一條線直到風將它們吹散。

  “高晉,你知道嗎?我特喜歡看你抽煙的樣子,下巴微微地揚著,嘴唇淺淺地張著,一臉的不屑,特別酷。”她一臉嬌羞地看著我,像是初次相遇。可人生真的有隻若初遇麽。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她揚起頭問我。

  “記得,在一個生日宴上,你穿了件白色職業裝,BV的包,珊瑚紅色的口紅,畫著淡淡的妝。”

  “其實從第一眼看見你時我就不行了,可能就是天意吧。兜兜轉轉還是你。”

  她說著伸出了手,我握住了她。

  “高晉,你怪我麽?”

  “不怪。”

  “我知道你對林明有意見,我不介意你會怪我,可你們都是我愛的人,很貪婪是嗎?”

  “不會。。。。。我知道,一個是愛,一個是愛過。”

  “可我現在真的後悔了,如果當初我沒有抱住你,也許你和李思欣就複合了,就不用面對我這樣的事。”聽著她如同懺悔般的語氣我將煙頭熄滅,吐了一口白煙。

  “HU。。。。人生如棋,”我望向了她,她還是那麽美,只是多了些憔悴。小小的鵝蛋臉下那雙忽閃忽閃的眼睛還是那麽炯炯有神,會說話。她欣慰地笑了。

  “落子無悔。”

  我們曬著太陽看著眼前這人造的景觀仿佛與這繁華的都市隔離,好像癌症從來沒有來過。過了好久我推她回去時她堅持走回去,我扶著她走回了病房,那也是她最後一次在我的陪同下走路。兩日後她的父母從老家趕到了SH,也包括林明。他們似乎早就認識並不陌生。我覺著尷尬簡單地打了招呼後出去了,想給他們一些時間相處。

  每天早晨我會先到醫院看望一下她,然後留出時間給她和她的父母以及那個林明。下午三點左右再過去直到凌晨。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糟,心率超出了正常人的許多,相當於每天都在進行著長跑,從不間斷。不得不戴上了氧氣面罩。我清楚已經走到了最後,等耗盡了最後一絲能量,下一步就是各個器官的衰竭,現在只是憑借她的意志在苦苦支撐。我幾次問她有沒有什麽心願她都微笑著搖頭,默默地拉著我的手。她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產生了快點走吧,雪,別再受這份罪了。我感到渾身的力氣無處使用,空有一副皮囊,那種剜心的痛一次次襲來。一次比一次猛烈,我也在苦苦地支撐。直到有一天傍晚,她氣色好了一些,心率也沒那麽快了,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嚷著要吃川菜吃火鍋,吃和記。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笑了,答應她這就去買。

  下了樓我飛速地驅車前往了和記,路上給兩家飯店老板打了電話讓他們幫我做菜直接送過去。怎麽會突然想吃和記了呢?我心裡想著。應該是饞了,生病後她幾乎戒掉了辛辣和甜品,因為那些都很容易促進癌細胞的生長。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城市的夜晚依舊那麽美麗只是有點塞車。這條去和記的路我不知和她走了多少遍,我們經常吃完飯就去光顧和記,總也吃不夠。她說那是見證我們戀愛的店,只要店還在就要常來。

  “老板,給我一個雙皮,一個紅白,糖水和糖不甩,都打包哈。”我開心地衝著老板喊著。

  “好勒,哦喲,可好久沒看到你了哦。江小姐呢?怎麽沒來?”胖老板熱情地問我。

  “哦。她啊,在家等著。”我笑笑。

  沒多久就好了我拎上了車。電話突然響了。是江雪的媽媽。

  “喂?”

  “小高,你快點回來。”我來不及聽她說完後面的直接扔掉電話發動車子狂飆而去,剛剛的都是假象,就是人們說的回光返照。我突然明白了。爭分奪秒地朝醫院狂飆,一路默念著:“等我,等我,等我。”到了醫院拎著打包的東西直撲病房。推開門的一刹那,醫生已經拿掉了心率檢測儀,摘掉了氧氣。

  “腦死亡,節哀。”醫生走到我身前小聲地告訴了我。拍了下我的手臂走了出去。

  兩位老人俯在江雪的身體上嚎啕大哭,可我已聽不見。手裡打包的東西掉落在地上,“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到麽,江雪。”不會的,她不會連句話都不給我留下就走的。她不會的。呆滯地走到她身旁,看著她那張小巧的臉龐,身上的體溫還在。多希望你只是睡著了,我買回了你最愛吃的甜品你還沒有嘗,火鍋和川菜還沒有送到,不是嗎?你怎麽就這樣走了呢?我的江雪,忍不住地哽咽著。

  “有留下什麽話麽?”我忍著眼淚問她的媽媽,

  “沒有,一句話都沒有。”

  “她隻讓我們扶著她到玻璃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小花園,就昏過去再也沒醒過來。”

  “什麽都沒有留下?”我不願相信。

  “沒有,”她的媽媽抽泣著拚命搖頭,我意識到這還不是悲傷的時候,安撫著他們。等待著殯儀館的人來抬走她的遺體。我久久看著她的臉龐不願將視線挪開。

  兩位老人清醒些後將我支了出來,他們要為江雪換上他們老家的殯葬衣服,我還不算家裡人,不能在場。依依不舍的出來了,關上門之前再一次看了她一眼。她瘦了,瘦了好多。

  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我看著夜晚的天空,萬家燈火,看不見一顆星星。我想哭,可不敢,怕就此倒下。我來不及悲傷,因為還有更多的事要做。她的身後事還在等著我,我沒有在這個時候去掉眼淚的權利。只能仰望天空放空著自己。不知道過了多久,來了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很瘦,矮的很胖,奇人異相。他們帶著一副特製的擔架,上面有著黑色的布上面印著一些圖案,等到裡面再次傳出哀嚎聲時兩人已經抬著江雪走出來。黑色的布已經拉上了拉鏈,什麽也看不見。江雪的母親從裡面哀嚎著女兒的名字追了出來,我一把攔住了她。她倒在我懷裡哭喊著,“江雪啊。江雪。”哭的我肝腸寸斷,我又何嘗不想再次抱一抱那個陪我走過四季的生命大哭一場,可她已經走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下走了,而我的使命還沒有完成,這不是我可以哭的時候,她的身後事、她的父母、還要有人照料。不能走了一個搭上兩個,我只能忍著眼淚抱著兩個老人,安撫著他們,眼睜睜看著那兩個黑白無常一樣的人將我的江雪抬上了殯葬車,消失在夜色裡。

  我不想讓他們再回到病房,看見幾分鍾前女兒還在的房間,也不想將他們送回江雪的住所,怕他們觸景生情。提出找個酒店讓他們住下,我來安排後面的事。他們拒絕了說想去江雪住的地方看看,我很奇怪,不是應該叫家嗎?可我已無心多想,隨了他們。下車前她的父母已經有些好轉,而我則一直壓抑著江雪離開的事實,腦子裡只是想著葬禮的流程,邀請的人,如何照顧好她的父母。車裡開始漸漸沒了哽咽聲,只是沒有人說話。直到下車時她的母親給我了一個封死了的信封,上面沒有落款,只有兩個字“高晉。”。說是在江雪枕頭下面看到的,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接過時捏了下,厚厚的,應該是一封信。

  回到我自己的房子後我拆開了那個封死了的信封,上面漆著一排火漆,痕跡來開應該沒有被拆開過。幾張銀行卡和一疊白紙掉了出來,卡明顯是夾在白紙裡面不想被人發現,但白紙上只有一張有字。是一個網絡信箱的地址,下面一行字,密碼是我最常用的。這是江雪的筆跡,我認識。

  我登錄了那個信箱,裡面只有一封從她信箱發過來的一封郵件。

  高晉: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了,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其實我多想再喚你一聲老公,只是我不配了。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麽總是會用這樣古老的方式同你告別,因為太多的話我說不出口,隻好將他們一一記錄下來最後告訴你。

  我想你已經看到了那三張銀行卡,其中兩張你都知道的,一張裡面是你那時退回給我的三十余萬,一張是你以前給我我平時開銷的現金卡,最後一張是你沒有見過的,這裡面是我最後的私房錢了,是我生病以來同事和朋友給我的慰問金,恐怕我已經沒有能力再去還這份人情了,即便你想還回去恐怕他們也不會收了。那就這樣欠著吧,下輩子再還吧。我走以後,請你不要把這些交給我的父母,我知道我生病以來的開銷很大。你不用為沒有挽留住我的生命感到愧疚,你已經做了所有你能做的和不能做的,我已經無力償還了。除了填補這幾個月來的虧空外,請你把房子賣掉,拿著錢去實現你的夢想,這是我早就告訴過你的。這個決定至今沒有改變。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留給他們,因為我還是厭惡他們,為什麽把我帶到這個世界又不肯視如己出。但最主要還是他們的貪婪,太多的事我就不為你一一列舉了。他們一定會在我死後搜刮所有遺物,將他們變成現金帶回去給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但願不會真的發生。至於那個家我已經償還過了,我為他們買了房子,為高中都沒畢業的弟弟辦了工作,你也看到了,連我生病他們都沒有提出來照顧我。所以我不欠他們的。如果他們真的那樣做了,請你不要插手,由他們自己折騰吧。房子他們不知道是在我名下,我一直告訴他們是租的。我也早已告知他們,我所有的東西都在住的地方,所有的存款早已花完還欠了你一大筆錢。所以你可以放心,他們不會來找你的麻煩。不出意外的話,在我的葬禮結束後他們會立刻返程生怕你找他們要錢。

  我為自己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有著這樣的父母感到自卑,可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我會一直記得你說要娶我的樣子,隻怪我自己不爭氣,沒有力氣穿上婚紗站在你的面前。答應我!將來你對著你的新娘時一定要誇讚她,你真的很漂亮。好嗎?不要為了我做出終身不娶那樣的傻事,我會在天上看著你的,你幸福我才安心。我有時特別羨慕李思欣,你可以在她即便結婚以後還可以深深地愛著她。甚至想要帶她走。我當時真的怕了,怕她把你哭走了,我看得懂你的心都碎了。

  也知道如果那一次沒有抱住你,你一定會帶她走照顧她一輩子。是我自私的把你留在了我身邊承受了這麽多的苦難,或許你們兩個本就不該分開,所以老天才懲罰了我。但我真的好羨慕她,也嫉妒她為什麽不珍惜你們在一起的七年。所以我發了瘋地對你好,希望把你留住。我才是最自私的。可你有想過麽?我為什麽這樣害怕,我知道那種七年的愛對一個人意味著什麽,是戀戀不忘。我可以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對你好,可你讓我拿什麽來對抗你們一路走來的七年!即便你與我在一起時你也依舊還是忘不了她,如果有一天她再次出現,那就是你戀戀不忘的十幾年、二十幾年,你讓我拿什麽來對抗你戀戀不忘的這些年。所以我想讓你欠我的,讓你一輩子都沒法還。可惜我生病了,開始我欠你的了,我能感覺得到林明與我複合並不是出自真心實意,那是你的撮合。我很謝謝你,讓我給我的青春畫上了最圓滿的句號。也知道你背著我你跑了許多地方見過許多醫生,你怕我有心理負擔一直沒有告訴我,可你知道嗎?你是個馬大哈,你的信用卡消費提示都是在我的手機顯示的。我又怎麽會不知道。隨便查一下帳單就一清二楚了,我真的很想為你披上婚紗,看著帥帥的你在我面前,用一輩子的愛、一輩子的好回報你,可我再也做不到了。對不起。只有謝謝你。

  你一定好奇為什麽我沒有在最後的時候見江萊,我不想見到她,雖然我很想親手把你交到她的手上但我真的做不到,我恨,恨老天爺為什麽這樣對我。可也無濟於事了不是麽,如果你們能在一起,我發自內心地祝福你們。我一點都不擔心你的個人魅力,你身上那副拽拽的能扛事的樣子真的很吸引女人。但我希望你不要等我不在了就變壞了,變花心了。答應我好嗎?

  我已經不再擔心你的生意,通過這幾個月的磨難你已經長大了,相信你會帶著夢想一直走下去。但我還是放心不下你的性格,對你越是了解越會害怕我走以後的事,正因為你兩次經歷過了生死,你有了別人多年修煉才有的從容不迫和淡然,

  你會超越許多人對待生命、對待生活的態度,你會變得比其他人更強,可這份強所帶來的誘惑會讓你迷失雙眼,你太善良了。今後圍繞在你身邊的人會越來越多,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嗎?到什麽時候都記得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生病的這些天來我時常回憶我們的過去, 不想一一列舉,那太傷感了。可你知道嗎?我最難忘的是你帶我去看維多利亞港的煙火,因為那時你開了心心念念的工作室。是一次質的飛躍。只是很遺憾我不能再陪你見證你今後的路了,我很沮喪不能再陪著你走下去,恨自己為什麽會生了這樣的病。可後來發現你在我生病之後所做的每一件事,無一不在印證著你的成長。我反倒有些慶幸自己的生病了,可以讓你變得更加強大,或許上輩子我欠你的,這輩子來償還了吧。用我最後的時光教會了你如何一個人面對這世間的風浪,我很感恩這樣的宿命。

  我承認,直到生命的最後我才明白原來我最愛的人還是你,聽起來似乎有些晚了,這沒什麽丟人的,喜歡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歡了。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不要懷念我,代我我去看巴黎的鐵塔,代我去看這世界的美好。到此為止吧,你自由了,我的愛人。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努力做好你的妻子,這輩子,只能欠你的。江雪絕筆。

  讀完了這封信的每一個字我默默合上了筆記本,抱著它倒在了沙發上。不敢哭,怕自己就此倒下,只有淡淡的疼。這世界上沒有人再比她了解我了,可是她走了我卻不敢釋放自己的情緒。這種酸楚讓我變得麻木,好像她根本沒有離開我。默默地想著明天,想著那句你自由了,我的愛人。血液變得凝重仿佛不再流動,夜晚的寂靜讓人恐懼,緊緊抱著筆記本,直到天空出現一絲紅暈。天亮了,可我卻感受不到一絲光明。我不知道失去了她的明天對我意味著什麽,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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