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吧”身邊的人扶起了我,是江萊。
“把鑰匙給我,我來開吧。”
“我開吧,你找不到路。”
開著車從殯儀館出來,泥濘的路塞車特別嚴重,走走停停。
“我們去哪?”江萊怯怯地問我。
“不知道。”
就那樣漫無目的地開著,直到夜晚的霓虹燈將城市點亮。忽然覺得這城市也沒那麽美麗了,是因為她不在了的緣故麽?穿過一條條街道,仿佛都有她的身影。我突然想起來件事,於是撥通了她父母的電話將江雪留下的全部存款匯入到了她母親的戶頭。隻告訴她是江雪留下的,沒有提房子的事。火車上信號也不好便匆匆掛了。
“你確定你真的要這樣做麽?”江萊問我。
“嗯。。。”
“房子我打算還給送給她的那個人。”
“你要是不住把它賣了把錢給她爸媽或者自己留下,我都能理解。畢竟這些本來就是江雪給你留下的,你有權處置。可你要把它還回去?這。。。。是不是有點沒必要?”
“你怎麽知道這些是江雪留給我的?”我直勾勾地看著她,覺得這裡面有蹊蹺。
她顯然被我突如其來的提問問懵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支吾了兩聲,
“額。這個,,是江雪之前跟我提過一句。”
我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麽結果,她們都是巨蟹座,現在不想說,你是什麽都問不出來的。
“彎彎繞。”不再理她繼續開車。她倒沒有放棄刨根問底一直問我為什麽,
“江雪這輩子,算了。。。說簡單點,我就想告訴她,她不欠我的,更不會欠任何人的。”她顯然沒聽懂,想不通這裡面的關系,我也懶得在這個時候解釋。我驅車來到江雪家。推開門驚了,:“這特麽是土匪來過了?”
地板上亂七八糟的腳印,隨意拉開著的抽屜、衣服鞋帽、筆記本、腕表首飾、除了一些家具和一張床所有和江雪有關的東西什麽都沒了,連鍋碗瓢盆都沒有放過,一片狼藉。他們帶走或賣掉了江雪所有的生前物品,只剩下這麽個空空蕩蕩的房子。如果不是熟悉的格局和那幾件家具我甚至感受不到江雪曾經在這裡的氣息,好在那面熟悉的落地鏡可以讓我回想起她每天對著它照上一番才會滿意地親我一下再去上班。
“他們太過分了!”江萊委屈地哽咽了,收拾著眼前的滿目瘡痍,我一把拉住了她。
“別收拾了,看看他們有沒有落下什麽,明天我叫阿姨過來收拾吧。”
說話我開始翻著他們留下的東西,希望能找到一些和江雪有關的,可除了失望和感傷沒什麽也沒找到。他們令我感到惡心卻又讓我感到輕松,幸虧把錢給了他們,如果有一天他們發現豈不是要找我大鬧。他們不配擁有江雪這樣的女兒。離開時想起了那年她陪著我從那個不到二十平米租的小屋子裡搬出來的場景,恍如隔世。我以為開始了新生活,不曾想幾年後已是天人永隔,命運真的是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十裡洋場的夜晚還是那麽迷人,白天的雪似乎已經散盡。人們又從溫暖的房間裡走出來喜笑開顏,聊著最時尚的話題。依舊是滿街的膚白貌美,而我卻感受不到這夜色的撩人。
“我送你回酒店吧。”我漫不經心地對江萊說著。
“我已經退房了。”她看著窗外隨意地回著,我沉默不語繼續開著車,當然明白她這樣做的目的卻又無計可施。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但作為朋友我有責任照顧好一個特意從遠方趕來參加江雪葬禮的人,何況我們三個曾經非常要好。 “那你的行李呢?放哪了?”
“大堂寄存了。”
“OK,那是先吃飯還是先取行李?”
“聽你的吧。”她輕松地答道。
:“那就先吃飯吧”我心裡想著。她一言不發地陪著我也一天了,早上很早就到了殯儀館幫忙應該也沒來得及吃早飯。可吃什麽呢?如果江雪在就好了,她永遠會替我做這樣麻煩的決定。
“想吃什麽啊?”我問她,她嘟著嘴想了下。
“清淡點吧,”
“OK。”我拿起電話給一家經常光顧的店打電話留位子。
這是一家私房菜,沒有招牌。我都叫它XX路飯館兒,帶江雪來過幾次她不是很喜歡這種口味的菜,她喜歡辣的,口味重的。所以都是請別人吃飯時才會過來,次數不多。老板同我關系卻很好,我們都是北方人,我常說他一個北方人開個什麽南方的菜館,他說是為了某一個人開的。哎,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柳哥!”我聲音不大伸手招呼他。一個胖胖的人看見我忙不迭地從裡面走出來。
“都辦完了麽?”
我點點頭,他歎息了一聲。“走吧,地方給你留好了,竹廳。”
“誒等會兒,高兒,菜怎麽著?”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看著辦領著江萊朝包間走去,沒心思點菜。和江雪在一起久了我已經沒了點菜的習慣,要麽讓別人點,要麽讓熟悉的老板看著上,差不多吃飽了就行了。
“坐吧。”我替江萊拉出了凳子,她說了聲謝謝後我們就再也沒話說。不知道說什麽,腦子裡都是空的。
“誒,高兒,”是胖胖的柳哥拿了扎鮮榨橙汁進來,給我們倒上後在我一旁坐了下來。
“我真看不了那場面,今兒就沒去。你別怪我,兄弟。”他輕輕拍了拍我大腿。
“沒事兒。。反正之前你都去過醫院了。咱們犯不著來那些虛的,去了也是徒勞傷感。”我無精打采地喝了一口橙汁。
“成,那我就不多說什麽了。用不用我陪你喝點兒?”
我搖搖頭,他也不勉強。
“行,那你坐著,菜一會就得,有事你再喊我。”說罷離開了。
豬肚包雞、燒鵝、鹵水拚盤、上湯娃娃菜、山藥蝦仁,菜沒一會就齊了。我沒什麽胃口在一旁喝橙汁。
“你們點菜怎麽會點單數啊?”江萊問我。我皺了下眉頭,
“這,有什麽講究麽?”
“沒,沒,就覺得挺有意思的,點菜不都點雙數麽?”她笑笑搖頭繼續吃著碗裡的。
我攤手,“這個,不就是以吃飽了,不至於寒酸,就行了麽?”
“嗯嗯,是的。”她連連點頭。
“你不吃一點嗎?一天沒吃東西了。”
“沒什麽胃口,晚點再說吧。”
“哦。。”她悻悻地哦了一聲不再理我。
走時喊服務員過來買單小妹告訴我柳哥已經吩咐這廳免單了,我問她柳哥呢,她說她也不清楚。隻好領著江萊去酒店拿行李,拿了行李回到家時已經十二點了。這種時間對我來說不算晚,有時只是一天的開始。對江萊算是晚了,她忙著洗臉洗澡準備睡覺。我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廳,看著她在那捯飭我覺著有必要自己買個房子了,不然朋友來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你睡床吧,我睡沙發。”我衝她說道。
“嗯,好。你還是不餓嗎?我給你煮碗粥吧,一天沒吃東西了。”同睡在哪相比她更關心我的吃,可我根本吃不下,還沒有從那股勁裡緩過來。
“不用了,家裡連米都沒有。早點睡吧,累了一天了。”
我倒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她和我搭了幾句話見我也沒有反應獨自回裡屋睡了。也不知道你在那邊怎麽樣,那邊是什麽樣的啊?小雪。記得曾和你說過,時間是不會停止的,我們只是換了一個空間,終有一天你我還會重逢的。可惜不在你身邊,你貪吃的毛病可要管好了,不要再那麽不注意節製了。你說你總是吃不胖,結果吃出個腫瘤,以後可不敢這樣了。你爸媽把東西應該都賣掉了,放心,我不怪他們,那些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錢我給他們了,希望你不要抱怨我為什麽不聽話,只是覺得他們再怎麽樣也養育你這麽多年,臨走了給他們一筆錢也算了卻你的牽掛。不用擔心我,我有能力去填補虧空,也不會影響生意。至於房子,我想還給那個男人,我覺得你的抑鬱很大一部分來源於他。也可能是我想的狹隘吧,但我真的很想這樣做。哦對了,我想買房了,你有什麽建議麽?
眼淚不知不覺從臉上滑落,大滴大滴的落在沙發上,水狀的擴散開來直到打濕了連成大片。太想她了,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眼淚是我從生下來就開始厭惡的東西。偏這兩年又仿佛把過往的二十幾年的眼淚都哭回來了,究竟是我的宿命還是我太軟弱。想著她曾經的一顰一笑,躲在我懷裡撒嬌的樣子,想著想著天亮了,又是一夜。從沙發上爬起來洗漱,不敢再去想她。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必須要去賺錢,就要彈盡糧絕了,再這樣怕是連油都加不起了。
給江萊留了張字條讓她醒了給我打電話便驅車到了店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蘭花香。熟悉的擺設,都是她親自選的。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我不由地輕聲說。
“什麽?老板?”店員驚訝地看著我。
“沒,沒事。忙吧。”我匆匆上樓開始處理積壓的事,實在是停了太久了,一個一個的電話打過去解釋,有的不由分說破口大罵,有的倒不介意表示可以耐心等著,我沒有告訴他們江雪的事,只是說家裡最近有點事耽擱了,我不想去賣那種淒淒慘慘的人設。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不是麽?
下午時江萊打來一個電話告訴我她單位有事先回CD了,讓我好好的,過幾天再來看我。幸好她及時走了,我還真沒什麽心思顧得上她。掛了電話林姐打了進來。
“喂,高先生啊。”
“林姐,你說。”我才想起來這些忙壞了把她都給忘腦後去了。
“前幾天江小姐的爸爸媽媽說你給我放幾天假讓我回老家看看,我就回去了哦。回去我這心就七上八下的總覺得要出什麽事,今天趕緊趕回來可家裡怎麽空蕩蕩的了呀。江小姐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啊?哎呀,我真的好心焦的呀。”她在那面急的直跺腳。
“哦。小江,小江去世了。”
過了幾秒那邊傳來林姐哽咽地聲音,“哎,高先生,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心裡也蠻難過的。你們人都那麽好。”
“林姐,我前幾天一直在忙,也沒顧得上你。我把工資給你結一下,您在換一家做吧。”我唏噓著同她解釋,她聽了急忙同我解釋。
“高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的,你還有好多錢在我這裡的,怎麽算也是我還要還給你一些的。”
“啊,還有多少在你那。”
“還有七千多的,你最後一次給了我一萬塊,我隻用掉兩千多一點點的。”
“那你就都拿著吧,林姐。多的就當我感謝你這麽長時間的辛苦了。”
“哦喲,那怎麽行,太多了高先生。我不敢要的。”她慌忙拒絕,我歎了口氣。
“哎,林姐,拿著吧。沒事的。以後我如果再請保姆還會找你的。我這還有事,先不說了。好嗎?”
“好的,好的,那就謝謝你了高先生。”
“沒事沒事,再見。林姐。”
掛了電話我不由感歎,一個在我這幹了不到半年的保姆都比她親生父母要在乎她。人性真的是個複雜的東西。
幾天后是她的頭七,按照習俗應該給她燒一些生前用過的東西,比如衣物什麽的。可我實在找不出身邊任何與她有關的可以燒,隻好深夜找了個十字路口淒涼地燒了點紙錢。回家的路上我突然一拍腦門,車該還回去了啊,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
馬上給三姐打了個電話,她讓我直接去包廂裡找她,可我不想進去。現在看見女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江雪,更不想融入到那樣花天酒地的生活。在外面給她打了電話叫她出來。沒幾分鍾她擰著小蠻腰從裡面出來一巴掌就拍在我後背上。
“好你個高晉,車拿走了就沒個動靜了。”
我不好意思地硬撐著笑笑,“對不住,對不住。剛忙完。”
“她?”三姐微微地低下頭看著我沉下去的臉,我點點頭。她歎了一口氣。
“都是命啊。”我們在那座富麗堂皇的夜總會門前站著,時不時有人在一些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攙扶下走出來,他們有的領帶已經散開,有的一身名牌,有的衣冠楚楚一副正人君子模樣卻依然和那些女孩動手動腳。有的滿臂紋身蜜蠟,金鏈子等等飾物掛的滿脖子都是,也不怕冷麽?我不禁在心裡問道。我們都見慣了這些道貌岸然和粗陋不堪,這個地方不就是這樣嗎?有錢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
“走!三姐請你喝一杯!!”她一把搭在我肩上,我一米八幾的個頭讓她手搭的很吃力。我借口托詞順帶把她的手放了下來。
“改天吧,三姐。改天我請你吃飯。”
“擇日不如撞日!”她一把又搭了回來,拖著我就往裡進。我忙拉住她。
“改天改天,三姐,我真沒什麽心情。”
“你看你,耷拉個腦袋,跟別人欠你三百吊似的,這種時候,就是要一醉解千愁!懂嗎!”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進了一個包廂,我一萬個不情願,她馬上衝幾個大漢喊了一嗓子,把他給我抬進去!!老娘今兒還不信了!!老板娘的話他們哪敢不聽
連哄帶抬的把我推進了包廂。上次去夜場還是半年前了,一個北京的客戶來了非嚷著讓我帶他出去玩玩,看在他沒少買我東西的份兒上也不好推辭,不過帶他去的夜店,不是這兒。
“給我拿十瓶軒V過來,我這弟弟不愛喝啤酒,對吧?”三姐衝我擠了下眼。小妹急忙跑出去,生怕耽擱。
“等著啊,我去給你搖點人過來。”三姐交代了一句扭頭就踩著高跟鞋一溜小跑出去,臨走時還吩咐門口的保安看好了,別讓我跑了。
沒兩分鍾幾個服務生把酒、香檳、果盤、在我面前堆滿。:“這是要把我放倒啊。”我看著眼前十瓶洋酒,兩個大香檳船,心裡想著。
“隨便放幾首歌吧”我衝公主說,她隨便點了幾首陳奕迅的歌放著。其中一首是陳奕迅的十年,瞬間勾起了我心底的傷。是啊,十年過去了,十年前我和李思欣剛剛在一起,那時我還是個白衣飄飄的少年,現在呢?李思欣,你還好嗎?江雪,你還好嗎?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來,都進來。”三姐帶著幾十個女孩兒蜂擁而入在我面前一字排開。三姐拍了下手,那群女孩笑容可掬齊刷刷地朝著我九十度鞠躬。
“先生,晚上好。”
我有些難為情招呼三姐過來在她耳朵邊小聲嘀咕,“今兒就算了吧?我不想叫姑娘。”三姐立馬翻我白眼,“德行,你以前陪客戶又不是沒叫過,又沒逼你帶走。”
“不是三姐,那兩碼事。我今兒真沒什麽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我怎麽不知道啊?可這種時候你就是要宣泄一下,懂嗎?真拿自個兒當鐵金剛了啊?就陪你喝個酒,又不幹嘛!”她反倒教訓起我來了,弄得我直吧唧嘴,怎麽就說不明白了呢。
“沒瞧得上的?”她挑著眉毛衝我壞笑,哎喲喂,祖宗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心說。
“得嘞,等著。”她兩根玉指在手間打了個輪轉的手勢,那群姑娘魚貫而出。幾十秒後馬上又進來兩排。我不禁右手捂臉。
“又不是讓你挑媳婦兒”她一巴掌拍的我大腿生疼。
“要不你幫我挑吧,三姐?”我扭頭跟她說,她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我??”看見她一臉吃驚的表情我更堅定了。
“對,對,你幫我挑。。誰讓你生給我拽進來的。。”手指輕點著她。只見她那雙勾魂眼一撇,輕哼了一聲。
“你啊,就是生了一張好嘴,長了一個聰明腦子。”
“啪”她打了個響指示意她們都出去,包廂裡只剩下我們兩個。我不知她要幹什麽,她俯身貼了過來,嚇得我往後躲了一下,眼睛四處掃著不敢看她裸露的香肩和那雙緊身裙包裹下露在外面的小腿。我越往後她越貼,越往後越貼,直到把我逼到沙發靠背無處再躲,淡淡地香水味在她身上飄著,鼻息輕若幽蘭,我甚至可以聽到她均勻地呼吸聲,越來越近。驚得我心跳都加快了許多。剛要開口喊她,她貼近的身子終於在離我不到兩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
“噗。”她不由笑了,嫵媚的看著我退回原位。可把我嚇死了,心臟都快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
“你啊,真是。。。哎。。”我指了指她也是無可奈何。
她哈哈大笑,“你看你,嚇個什麽勁兒啊,我又不能吃了你。”
“現在是不是全好了?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她側過身子接著問我。
“能不好麽?特麽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我拿起酒杯趕緊喝了一口壓壓驚。不過倒真是,她這麽一鬧騰,我好像把那些煩心事兒全忘了。
“三姐啊?不是你這到底是什麽妖魔鬼怪變的啊?什麽路數啊都是。咱以後能不這樣了嗎?三姐。”我近乎央求她了。心說姑奶奶你可把我當個屁放了吧,我這可不是失戀啊,小半個喪偶啊。咱還能正經的玩耍了嗎。
她拍手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好半天才拂了下眼角說:“哎呀,樂死我了,不跟你鬧了,跟你說正事。”她拍了拍我腿,嚴肅起來。
“我沒心思跟你說正事兒!!你妹的。。”我還在為她剛才逗我的事耿耿於懷,故作生氣翻了她一眼。
“噗,熊孩子,還記仇了,要不?”她說著又湊了過來。
“要不真的就??嗯??”她輕佻著眯著那雙勾魂眼又朝我貼了過來,我忙做打住的手勢。
“別,別,你還是說正事吧你。可怕了你了。”
哈哈哈,她笑的更嫵媚了。我心說這怕是白骨精變得,會武功來的吧?在她面前我都快唐僧了。
“我跟你說哈,我明兒給你帶幾個客人過去,你可著勁兒的宰他們。聽到沒?”她挑了下眉毛好像對那幾個人特不屑。
“要買什麽啊?”
她皺了下眉,“就訂做的那些東西唄,反正肯定不會是送老婆的。你放心宰就成了。”
“合適嗎?這個。”我有些狐疑,倒不是覺著她帶去的人不靠譜,看她那架勢恨不得一刀把人大半個身子都給切咯,擔心這個。
她一晃頭,“合適的很,這種人,哼。”三姐輕飄的眼神就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世間所有男人的心肝肺,是啊,她在這風塵裡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我不由自愧,我也是男人。還是幾秒前被她調戲的臉紅脖子粗的男人。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拿出兩幅骰盅往我面前一敲。“來,今天姐陪你!”
玩的時候她問我能不能叫幾個朋友來,我表示不介意。她說了算,反正我已經打算不醉不歸了。她開心地發了幾個短信後繼續和我吹牛,我這個技術肯定是玩不過她個老江湖。一個小時下來我已經被她灌了半瓶純酒下去,幸好我酒量不差依舊是面不改色。
“我還真沒看出來,可以啊小夥子,隱藏的夠深的啊?”她點起一支煙遞給了我。
“HU。。。。以前我來你又不跟我喝酒,也不在我們這桌待,哪知道我喝了多少。”白煙在眼前形成了一條線,直直的衝著遠處飄去。她點點頭。
“倒也是,不過人一般都不愛喝純酒,都喜歡兌點什麽。你怎麽從來不兌啊?”
“可能我喜歡原汁原味吧?誒不是,你說那做酒的要知道這幫子人往裡又是兌紅茶綠茶脈動的,還不得氣死了?棺材板兒都特麽按不住了。”
三姐聽了哈哈大笑,拍著手說:“你可逗死我了,你怎麽那麽貧啊。”
“來,喝酒!”我拿起酒杯跟她碰著。
這時進來了八九個女人,都是大概三十幾歲各個一身的風塵氣。只有一個大概與我相仿,一頭短發,高幫的長靴,牛仔褲純白高領T恤,化著淡淡的妝,五官和三姐有些相近,一樣的精致。尤其是那雙眼睛,會勾人!!!唯獨不同的是她身上沒三姐的那種妖豔嫵媚,略帶那麽一絲清純。當其他人見了三姐都一擁而上地圍了過來時,只有她神態怡然地在不遠處的沙發坐下,兩隻眼睛坦然地看著這邊,既不尷尬也不失儀態,很自然讓人很是舒服。
“高晉。”三姐拍了下我。
“啊?”我轉過頭。
“你那是不是能做高仿的卡地亞基本款的指環手環這些的?”
“能倒是能。。你問這幹嘛?你還能缺這些東西啊?”我眼睛一撇心想:你只要勾勾手不知道多少男人給你買,何況你連真的都未必能瞧得上,還高仿。她一擺手,“哪是我要啊,給那些小姑娘戴的。”
“啊???”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小姑娘嘛,都喜歡這些樣子貨,那東西平常人又看不大出來,反正你那也都是K金鉑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裡面差價到底有多大。。”
“你的意思???”我看看她。心想不會讓我當真的賣吧?
“你給他們價格比原版低一些,明著告訴他們是仿的,但是真金真鑽的,這不就結了麽?”她兩手一拍好像生意已經成了。
“能有人買麽??”我不由懷疑。她又一巴掌拍在我大腿上啪地一聲。
“嗨,你就放心吧,一準兒有人買,還不帶少的。”
想了下,與我長期合作的幾個代工廠倒是真有人替人做過這種高仿的,我也瞧過,就是拿去專櫃當場也未必能分出來。關鍵是這模具只要做出一個就可以一直用。不像其他的定製要重新打款。
“可我不知道這東西成本啊?三姐。”
“打電話問啊,賺錢還分幾點鍾啊。快去打電話。”她手一推將我趕了出來。凌晨一點我打給了工廠師傅,他們一聽就知道是什麽東西馬上報給了我成本。當時我也是有一搭沒一搭覺著這事兒未必靠譜,隨便在上面加了些錢就報給了她們。三姐讓她們都留了我電話,都不是真名,什麽紅姐啊,麗姐啊,俗不可耐的名字。等都存好了她們的,那個短發姑娘衝我伸出了手示意我把手機給她,此時我們已被幾個女人隔開好遠,我隻好走過去坐到她邊上。
“給。”沒幾秒她就微笑著把電話還給了我,看了一眼號碼。
“七月?”這名兒挺有意思的啊。我心想。
“嗯,這是我的真名,我就叫七月。”她用她那雙會勾人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我,看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姑娘你這,你這當我是喝多了吧?”
“我沒有騙你,我可以給你看我的身份證。”
“誒,別別別,不用,不用,我信了。”我忙伸手阻止她,可她已經從手包裡拿出來交到我面前。還真的叫七月,比我小兩歲。
“你這名字應該是後改的吧?”我問她。她用力地點頭,
“嗯,我看過一本小說,很喜歡這個名字,就改了。”
“那你爸媽能同意麽?”我不禁問她,她單純地笑了笑。我察覺到好像問了不該問的,畢竟在這裡的看起來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她們身上都會有著不同的故事。
“聊什麽呢?”是三姐,帶著一身的香水味坐到我身邊,手搭在我的肩上。
“聊名字。”我回答她。
“我妹的名字好聽吧?”三姐不以為然地晃動著酒杯,染著酒紅色指甲油的腳指頭頂著鞋尖晃著半脫下的高跟鞋,身體也隨之微微晃動著。
“嗯。”我拿起自己的杯子一揚而盡,還有一部分酒在喉嚨處正要入肚時她突然冒出一句,
“我親妹!”噗地一聲我就嗆到了,手指著她想說話又說不出來,咳嗽個不停。心想這特麽反差也忒大了,完全倆極端啊。她在一邊拍手笑我,只有七月邊輕輕拍著我的後背並抽了一張紙巾遞到我嘴邊,顯然她已經習慣遇到這種被酒嗆的快要吐出來的情況,動作一氣呵成且非常嫻熟,手掌的力度也剛剛好。我示意她不要拍了,再拍就真的要吐了。
“有那麽誇張嗎?”三姐笑我。
“不是,你,你叫趙三姐,那她得叫趙四妹才對啊?”
“去你大爺的,高晉,你怎麽那麽貧啊。”她巴掌剛一伸出來我馬上躲到一邊,這一晚上都拍死我了。
“真是我親妹妹,一個媽生的。”她正正經經地和我說,我看看她,又看看七月。是挺像的,尤其那雙眼睛。只是這差別未免太大了呀。
“我妹在我這做媽咪,管女孩子的。”她難得的正經讓我有些不習慣,我轉過頭望著七月,不像啊?這也未免太純了點吧。這有點內扣的中短發再配上這身打扮,完全就一良家啊。
“你站起來我瞅瞅。”我狐疑地想讓她站起來看個仔細,七月兩腿微微一彎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豁,這怕得有一米七七吧。穿的還是平跟的靴子。
“這,不能吧?三姐,這起碼比你高十公分啊。”我喊著三姐,其實心裡想的是你自己開一夜總會,把親妹妹弄這兒來當媽咪,天天跟小姐和一幫騷老爺們兒打交道,說出來誰信啊?可七月好像和三姐一樣會讀心術一樣悠悠地說。
“你是不是覺得姐姐在這,妹妹做媽咪特別不可以思議?”
“沒沒沒,我沒那意思,再說了都是憑本事吃飯,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我可不敢承認這樣想,三姐還不吃了我。好在我裝的比較像沒被他們瞧出來。
“你是覺著我妹妹不像吧?”還是三姐了解我。
“我妹就那樣,總是勁兒勁兒的。”
“這兒除了我,坐的都是媽咪。”三姐指了指那幫骰子搖的啪啪響的女人。
“這不會都是你這兒的媽咪吧?”我心想如果是,那三姐這到底有多少個女孩兒啊。
“想什麽呢?你當我這一千個房啊?她們都是別的場子的,我這兒就我妹一人兒。”
“哦哦哦,那我就放心了。。要都你這的那估計天王老子也罩不住你了。”我也算是替她松了口氣。
記不清那晚我喝了多少酒,只是怎麽也喝不醉。七月的骰子絲毫不遜色她的親姐姐,在我和她玩骰子的時候三姐從那群喝醉了的女人裡搶過麥克風唱了一首電台情歌。那首歌被她唱的異常的有味道,像加了冰塊兒的威士忌,濃烈又回味無窮。你感受的到她音色中的妖嬈,帶著淡淡的憂傷,仿佛有一根琴弦在輕輕撩撥著你的心,若即若離。一個仿佛已經在風月場上摸爬滾打的女人好像把這世界所有男人都看透了的眼神,帶著一絲輕蔑。不由讓人聽的入了神。那些女人有的眼眶濕潤,有的則放聲大哭了起來,我想,大概是觸碰到了她們的傷心過往了吧。
一直到凌晨四點,告別了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我獨自回到了家。依舊沒有明顯的醉意,但是我很快的入睡了,直到下午店裡來電話才爬起來。原來酒精真的可以讓人忘卻煩惱,三姐沒有騙我。此後的一個多星期我奔波在原料市場,代工廠,客戶之間。實在積壓了太多的事,雖然還是會想起江雪,好在繁忙的工作讓我必須集中精力,只要不是在深夜回到酒店時都沒有那麽難受了。為了讓自己可以好過一些,我選擇每天晚上做兩百個俯臥撐把自己累趴下,這樣就可以倒頭入睡。
日子一天天過著,這天中午我正在吃午飯。三姐來了電話。
“喂,三姐。”
“好你個小王八蛋啊,扭頭兒就又把老娘忘了是吧?”電話那頭傳來她嫵媚的聲音,開口就罵我。
“哪敢啊,我這真堆了太多事了。”趕忙解釋道。
“行吧,信你一回。我跟你說啊,那個戒指你幫我做二十六個基本款的,八個帶鑽的。做好點啊。做好了後面還一大堆呢。”
“這麽多啊?”我一驚,沒想到還真有人買。
“這才幾個呀,我告你啊,錢我都替你收了,帶鑽的你回頭告訴我加多少錢就行了。我再找她們要。你讓你底下人活兒細點,這是第一批吃螃蟹的,做好了,嚇死你!!”她說的煞有其事的,我將信將疑。
“OK,OK,你放心吧。”
“誒對了,我上次說給你帶幾個客人過去,你隔天就出門了,什麽時候回來啊你?”
“下禮拜吧?估計。”
“那行,你回來給我打電話。我帶他們過去。順手把錢給你。”
“OK OK..真太謝謝你了,三姐。”
“行了,行了,少來虛的,掛了。”沒等我說再見她吧嗒就收了線。哎,真是風風火火。
這種戒指如果加急做起來很快,等我十幾天后返回上海時已經做出來了,一一檢查了一遍後我叫三姐過來了。那天她帶了兩個客人,溫州人,不知道做什麽生意的。出手很闊綽,一口氣就買走我六件成品。說是等不及定做,這個就已經很好看了。我當然喜歡這樣的客人了,最快時間收到現金是最好的事。給了他們一個很公道的價格,期望做回頭生意。那晚本想請他們吃飯,兩個人連忙說改天改天,我想這八成是去哄小三小四去了。想留三姐,三姐說要回去把戒指給人家也走了。我一個人無聊,在店裡翻著設計稿不願回家。回家也沒事乾。半夜時地咚地咚電話響了,是三姐。
“喂,高晉啊。”
“啊。三姐。什麽指示。”
“哼哼,這回你可得好好謝謝我了,”她在那頭得意地笑著,像是有什麽天大的喜事。
“行啊,沒問題啊,你說怎麽謝你吧就。”我爽快地答應。
“你還真是嘴甜啊,還沒問什麽事就先答應謝了,弄的我都不好意思宰你了。”
“那你看,沒好事三姐能給我打電話麽。”
“給我做437個指環,125個帶鑽的,312個不帶鑽的。”
“多少個 ”噌的一下我就站起來了,我耳朵沒聽錯嗎?
“哈哈哈,437個。”
“我草,你沒開玩笑吧?大姐。你別逗我,這連鑽帶金本錢可不是小數了。”
“你看我像跟你開玩笑麽?”
“我草。。我草。。我草???”我不免驚掉下巴,這麽個小玩意居然這麽多人買,而且你們這手裡到底有多少個女孩兒啊?
“哈哈哈,我都告訴過你了。你還不信我。”她得意的像個不服氣的小孩子剛剛拿了小紅花。
“還有86個手環,一會我把尺寸號編個短信給你發過去。”
“我草!!!!三姐,你們這購買力也太龐大了啊。”
“還有更好的消息要不要聽?”她在那邊故弄玄虛地逗我。
“要,要,要,”
“我幫你把全款都直接收上來了,不是定金是全款哦。怎麽樣?夠不夠意思?”
喜的我是一拍大腿,“哎喲,你可真是我親姑奶奶,這太夠意思了啊。你說吧,怎麽謝你!全上海灘最牛逼的飯館兒您隨便挑!全上海的包您隨便挑!”
“行了,行了,回頭請我吃飯就行了!掛了。”又是不等我說拜拜就吧嗒掛了,掛了電話腦子裡粗略的算了下,哎喲喂,真是美的我大鼻涕都冒泡兒了。又不用墊資,完全就是天上掉錢一樣麽。我還是沒法相信這麽個東西居然可以賺成這樣,更不相信三姐認識的這幫人居然有這麽大的煽動力。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種夜場裡的女孩不但要被媽咪抽水,還要為了坐上好客人的台平時少不了和媽咪打好關系,請客吃飯都是免不了的。而這種所謂好的客人就是沒那麽輕浮地動手動腳,不會往死裡灌酒,彬彬有禮又多金的客人。或者乾脆就明說要坐錢卡,客人哄高興了當小三當情婦怎麽都行。而突然有天媽咪開口大肆煽動她們買這種東西,既討好了媽咪,自己又撈到了實惠,東西也OK,自然都痛快拿錢。但也取決於這些女孩的人口基數龐大,加上女孩又介紹給自己的好朋友,一來二去瞬間就爆了。而之所以會爆,還是依賴於三姐給那些媽咪打了招呼,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也許是命運吧,一件好事後面總會跟著一件壞事。還未從新接了一宗大單生意的喜悅中出來時我得到了一個壞消息,倒不能完全算壞消息,我托人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江雪曾經的上司,他在江雪離職後不久也換了新東家。面對這樣一個人心情是非常複雜的,凡事有因必有果,在心裡面我是一直認為就是他害了江雪。你明明有了家庭還要招惹江雪,讓她受那樣的屈辱。我不知道當時的細節,但最後的結果是江雪接受了他的饋贈,卻也背負了巨大的精神壓力。也許在有的人眼裡這沒有什麽,但對江雪來說這是心裡邁不過去的一道坎。還回去,她沒有那個勇氣。不還回去,心裡疙瘩。就是這樣一種非常擰巴的心態,那是個人就好過不了。可是他也沒有像其他男人那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又在已經傷害了的基礎上做了最大的彌補。這就導致了我也跟著擰巴了。哎,人生真累。
兩天后我與他在紐約的一家高檔餐廳裡見面,確如江雪所說,精悍、幹練、沉穩,可經歷了這麽多從氣場上我也不輸他什麽。
“你好,高晉是麽。”他在我對面坐下,可能就是磁場吧,這裡進進出出的亞裔雖然不少,但從他進來的那一刻我就感覺是這個人。他沒我高,身材保持的很好,一身黑色西裝穿的筆挺。乾淨的臉龐,劍字眉,一臉正氣。我抵了下額頭眨了眨眼皮示意他是我。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他客氣地同我解釋。
“沒有,是我到早了。”我繼續淡然地看著他,
“點單了麽?”
“單就不必點了,咱們說正事吧。”他猶豫了下表示OK。
“江雪去世了。”我以為他會很驚訝,可他的表情與我一樣平靜、沉默。
“我知道,我沒有辦法親自去送她最後一程,很抱歉。”他終於低下了高傲的頭,我依舊仰著頭顱注視著這個男人。
“這是你曾經贈予她的房子,這裡是過戶合同。你簽個字。”不想與他廢話,我的態度不允許他拒絕,把合同和鑰匙一並推到他面前。
“可是。。。”
“沒有可是。”我直接打斷了他。難道你害她害的還不夠嗎?我在心裡想著。
“可是我有理由知道為了什麽不是嗎?”
我緊閉雙唇鼻子深呼了一口氣,是在平息心裡的怒。略微歪了下頭。
“塵歸塵,土歸土。”
“這個理由夠麽?”我下意識地喝了口水,那是克制,思考,緩解情緒的表現。
“Ok”
“but ,據我所知,你也在創業階段,你完全可以把房子賣掉拿去做些什麽。you know 。。那不是一筆小的數目。”他聳了下肩,一副美國佬的做派。
“我們不稀罕。”我很平靜地告訴了他。相比驚訝我更願意看到他憤怒。如果早知道這房子是這麽一回事,我一定早就會讓江雪還回去,替她下這個決心。
他努了下嘴唇點了點頭。
“你很年輕,是潛力股,江雪沒有看錯人。”
“謝謝。”
“但是年輕是你的優勢,也是你的劣勢,人要學會審時度勢。有的時候該佔有就要佔有。有的該放棄,就必須放棄。”
“所以你當初欺騙了江雪,然後又放棄了她。”
“是,我欺騙了她,但我沒有放棄她。”
“在你的三觀裡從你欺騙她開始就已經放棄了她。”我很討厭他這種虛偽的說辭,難道在大人的世界裡,錢就可以彌補一切?
“看來我們觀點不同,不過沒關系,我認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他笑著對我說。
“我認為,沒這個必要了,我們在對待事情的觀點上有著很大分歧。”
“我們是可以談一談生意的,可以通過生意成為朋友的。”
“可我不喜歡你這個人,我對待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通過喜惡去判定是否要去做的,我不會和你一樣委屈自己。”
“可你在林明的事上已經做出過選擇。”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他怎麽會知道的這麽多?連林明的事都知道?
“別緊張,我只是一直很關注你們。”他輕松的張開雙臂搭在桌子上,更像是一個長者考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請你不要偷換概念,這是兩碼事。”
“OK,我不反駁你的觀點,那我們兩個可以談談生意嗎?”我不明白他的關注點為什麽會放在我的生意上,只知道話不投機半句多。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宋先生,我晚上的航班回上海,還要回酒店。先告辭。”
說罷轉身離開,宋雄!!!是的,江雪當年帶我上峨眉山給我們引路的大和尚就是一個叫宋雄的人介紹的。也許是重名,但這種概率真的很小,江雪和他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為什麽那麽久之後還會保持聯系,他又怎麽會知道林明的事。帶著這樣的疑問我還是走了,不想追問下去,逝者已去。
回到上海後我專心工作,江雪最後的一件事我也已經料理妥當,她在離我越來越遠。三姐帶來的大筆訂單讓我迅速恢復了元氣得以喘息,幾次約她吃飯都被她罵了回來,“真想謝我就活出個人樣來!”
在我的努力下工作室很快就邁上了一個新的台階,資金也充沛起來。可每天回到租的房子裡都很疲憊,簡單冰冷的陳設像旅館,沒一絲生活的氣息。吃過的方便麵紙杯等想起來扔的時候已經長了一層白毛,洗過的衣服雜亂的掛在陽台上需要穿了才想起來收。有時回來才發現電視還是開著的,我的生活除了工作時的光鮮只剩下邋遢。我考慮買房,如果想在一座城市產生歸屬感一定要有自己的家。而中國的老百姓這個家,房子是頭等大事。我也不例外。
好在這個時候我的高中、大學同學王堯和賤男來到了上海,讀書時我們是一個小團體,我,王堯,賤男,大個兒,洪濤,夏傑,李思欣,張小花。賤男和王堯一直都是我從高中到大學畢業的同學,賤男是體育特招生,百米王。王堯不知吃了什麽高考超常發揮最後踩著我們學校的分數線進來,高中時我總說哪個學校如果要了他算是瞎了眼,沒想到。。。。。賤男是標準的富二代,豪宅,跑車,家中獨子。父母離異,只是他的父親在離婚後一直沒有給他找個後媽,這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我們猜測他的父親是不想再生一個跟賤男分家產,他罵我們真孫子。王堯算是個官二代吧,可惜的是他還沒上幼兒園的時候母親就死於車禍,這導致了王堯從不喜歡接受別人同情的性格,也許就是要強吧。他們兩人的父親是戰友,一個鍋裡吃過飯的那種。所以兩個孩子自小就在一起玩兒,關系非比尋常。我上學時父母也沒太多時間管我,所以我們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大學畢業後我因為李思欣閃婚一個人到了上海,賤男在他老爸的公司裡混了個不大不小的職位每天廝混度日,王堯則被父親安排到一個所謂從底層做起的工作。我們的小團體隨著畢業分崩離析只剩下他們兩人堅持著每天晚上下班了一起鬼混,兩人在一次酒後都感到這樣虛度光陰實在不是什麽好事,最後拍板決定一起出來創業。據說賤男的父親給了他一筆很豐厚的創業啟動資金,王堯的父親也給了他一些,但還是比不了賤男。兩人拿到錢後腦子裡第一個想法就是,“去找高晉!!!!”是的,我們又可以混在一起了。美好的童年啊。
他們是中午才到的飛機,上午十點我就在店裡出發了,怕遲到。在機場外面我停車焦急的等待著手機響起,到的太早了,他們要在一個小時後才到。自從出來後就沒有再見過他們,每次回家他們都被父親帶著四處走親訪友,好不容易等我穩定下來了又碰到了江雪出事。不過他們在江雪重病期間幫了我不少忙,幫我一起跑了不少家醫院,都沒來得及好好謝過他們。但這種類似於發小之間的情誼是不需要多說什麽的,酒杯一端,乾!。
靠在座椅上想起上學時我們一夥人在賤男家刷夜,他家是我們當中唯一長期雇保姆的人,老頭除了過年又常年不著家,有吃有喝有大別墅這就是我們的天堂。李思欣還和賤男家保姆學著做我最愛吃的紅燒排骨,我說好吃,他們幾個直接就吐了,氣的李思欣追著他們幾個打。那場面無比的歡快,那時我們就說,一定要一輩子混在一起。如果不是李思欣閃婚,也許。。。。。。
罷了不想了,我焦急地等著時間一點點流過,這種多年好友重逢的喜悅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總算來了電話,他們已經下機上到了二樓出發口。我急忙驅車趕往,離好遠就看見倆人在那站著抽煙。王堯沒變,還是那麽帥。我覺得如果可以用花容月貌來形容一個男人的話,用在他身上真的不過分。他有著北方男人少有的那種白嫩俊俏,但有著和我一樣一米八六的身高讓他在人群裡特別出眾。用現在的話來說是標準的小鮮肉。賤男要比我們矮一點,一米七七的樣子。但是常年運動讓他看起來很魁梧結實,他不像漢族,我們叫他假洋鬼子,因為他有著一張西域風格的臉,刀削骨,高鼻梁,沒那麽黑的眼睛有些泛灰。
“孫賊!!!!”我停下車飛快跳下來離多遠就衝他們倆喊著。
“哈哈哈哈,,孫子。。”他們倆激動地朝我跑過來擁抱,連行李箱都不管了。我們三個哈哈大笑的抱在了一起,一時激動的無以言表。
“哈哈哈,孫子,你怎麽還那操行啊!!!”王堯懟了我一拳。
“哈哈哈,,孫子,你們倆怎麽也還那操行啊!!”見到他們倆我真的是太高興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仨人抱在一起傻樂了半天,我才反應過來招呼他倆上車邊走邊說。
“走走走,先回去把東西放下。”
“狗頭老高,你這混得可以啊,都說你現在闊了,家裡囤著幾百萬的石頭。這大吉普開著,日子過的很滋兒啊?”王堯拍著真皮座椅說著。
“嗨,這車哪是我的啊,我跟人換著開的,今天不是要來接你們麽,我那車坐不下。”我不以為然地解釋道。
“你自己買的什麽車啊?”賤男問我
“TT。”
“那也行啊,總比我天天開個破現代強啊,還踏馬棒子車。”王堯罵道。
“誒別說我了啊,說說你們倆吧啊,什麽打算啊?”
“我們倆啊?我們倆打算做衣服,我之前就在我爸那有接觸過這個。”賤男回答我。
“那你們倆是打算怎麽個乾法啊?”
“我們倆打算自己打版,進面料,然後賣給經銷商。”
“哦哦,你的意思就是蓋工廠咯?”
“沒錯兒,到底是狗頭老高啊。一說就明白。”王堯還是那副賤相地一巴掌搭在我胳膊上,拍的我身子都一歪。
“不是,你怎麽這麽大了還這操行啊?你說你挺好看一張臉偏偏一副痞子氣,真白瞎你那張臉了。”我笑著罵他。
“誒這你就說錯了,王堯那就是跟咱們賤,跟外人特正經。而且他那痞跟你不一樣,你是骨子裡的痞,他是表面上的痞,夜晚時行為上的不正經。”賤男說完我倆哈哈大笑,王堯翻了我倆一眼“你倆大爺的!!”我們倆笑的更大聲了。。
我們說著小時候的趣事,一路哈哈大笑的穿梭在城市中,他們倆都是頭次到上海,難免有點土包子進城的味道,看什麽都新鮮。王堯直吧唧嘴的說“哎喲,這南方大城市的姑娘就是不一樣啊,你看那打扮,再瞧那身段兒,哎喲喂。哥們兒是決定了,堅決不離開這地兒了!”
“你是離不開這兒的姑娘了吧?哈哈哈”賤男還是習慣性的時不時揭王堯短,王堯也不在乎一扭頭一本正經地問他。
“對啊,怎麽了?”
我一下就樂了,“哎喲喲,賤男你瞅瞅,你瞅瞅,喲喲個喂的,明著暗著的他還都不當回事兒了,這幅道貌岸然的虛偽面具這麽多年終於撕破了。哥們兒不在這幾年你是怎麽替我教育他的啊?沒教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嗎?”
賤男煞有其事地直撲棱腦袋,說著說著還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哭腔拍著王堯的後腦杓說。“哎,你不在這幾年,苦啊。。我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著王堯啊。。”
“去你倆大爺的,飛機上我就說,你倆到一塊兒得糟踐死我。”王堯一手推開了賤男放在他後腦杓的手。越說越來勁。
“不是你們倆怎麽還這操行啊!!!你們倆到底行不行啊!!!”
“你看你,說不過就起急了。咱們誰跟誰啊?”我回頭衝賤男笑著。
“那是,咱們誰跟誰啊,從小就一塊兒翹課踢球打籃球。”
“一塊兒往女同學書包裡藏毛毛蟲?”王堯應喝著。
“一塊兒打架鬥毆進局子?”
“一塊兒騎在月亮門牆頭上往過路人身上扔煙頭玩兒?”
“哈哈哈哈,美好的童年!!!!”三個人哈哈大笑著高聲喊道。
那是我們從前最愛說的,充分體現了我們這群沒人管的野孩子的學生時代。在外人眼裡我們是一群壞孩子,也不知怎麽今天就一個個人模狗樣了,可即便闊別多年也改變不了對那段時光的懷念。我們笑的很天真、燦爛、真實。
把他們帶到了我蝸居的小窩,倆人進門眼眶就有些紅了,轉眼間從剛剛的喜悅變成了哀傷。
“都過去了。。老高。。”賤男拍著我的肩膀。我明白,他們是看到我房間的凌亂想到了江雪。江雪走後我過的確實不怎麽樣,除了工作什麽都能對付。不需要跟人吃飯就一個人吃泡麵,連外賣都懶得叫。除了必要的工作應酬外我不願意見任何人,每天回到這個小房子後就像關上了一道與世隔絕的門,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白天用火一般的熱情去迎接這個世界,夜晚用冰塊把自己封閉。
“沒事,我很快就能買房子了,等買了房徹底穩定就好了。”
“還等什麽很快啊?買!!現在就買!!現在我們倆就陪你去買!!”王堯一下就蹦起來了,拉著我就要往外走。
“現在沒有那麽多錢付首付,你當錢是大風刮來的呢。”我掙脫開他
“不夠我們倆有啊,哥們兒身上有錢啊!!”他看了賤男一眼拍著胸脯說道。
“就是啊,,我們哥倆兒身上可是帶著巨資的!!說,差多少。”賤男特得意地一揚頭衝我擠了下眼睛。
“可拉倒吧,你們倆那點散碎銀兩還是留著創業吧。開工廠要的錢可不是小數。”
“嘖。。小看人了吧?知道我們倆一共多少銀子麽?”王堯一臉壞笑地看看我,又看看賤男。
“多少?”我狐疑地看看他倆,還賣上關子了,就算賤男爹再有錢,賤男剛出來能給多少啊。這城市想買個房很多人怕是要把骨頭都砸碎了也未必買得起。
“你坐好了啊。怕嚇著你。”賤男把我按在沙發上,咳嗽了下。還裝蒜,看你待會兒說完我怎麽擠兌你。我心想。
他伸出兩根手指跟我比劃了下,
“耶?”我下意識地說。
“誒,在呢。”王堯馬上不落空的在旁邊答應。哈哈大笑
“去你大爺的,滾邊兒去。兩百萬啊?”我踹了他一腳。
賤男直接翻了我一白眼,眼皮向上地搖了搖頭。
“二十萬啊?”我咧了下嘴。他倆還是搖頭。
“兩萬啊?哈哈哈哈哈”我終於忍不住笑了。他倆呆呆地看著我,仿佛看到個傻子。
“兩千?”我又覺得不太可能。王堯一屁股在我旁邊坐下,輕輕地說“萬。”
“兩千??萬??兩千萬??”我不可思議地跳起來衝他倆比劃著手指頭,王堯確定地點點頭。看在我像個猴子一樣在地上亂蹦。瑪德,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勞資當年創業啟動資金才兩萬多塊錢,還是固定資產,還是江雪讚助的。瞬間馬上變臉,二話不說就一伸手。
“借錢。我要買房子。”他倆被我這突然之間的轉換一下逗樂了。
“老高你這屬狗的吧,說翻臉就翻臉,剛才還不要,這會兒又變卦了。”
“不管,少廢話,拿錢!”我們小時候就是這樣,誰有錢都一塊花,從不計較。現在長大後那些條條框框在我們這好像也沒起什麽作用,跟他倆我從不客氣,同樣,他倆也不跟我客氣。
“明兒就去買?”賤男還在逗我,我立刻一腳飛過去。
“你借不借吧,少廢話。”
“必須。。。借!!!!哈哈哈”賤男說著一把把我按倒在沙發上,兩個人在我身上好一通撓癢癢,直到我求饒。
“好了好了,服了服了,不鬧了不鬧了,咱先搓一頓去吧?怎麽說也得給倆債主接風啊。”
“這就對了,跟我們倆你還客氣個蛋啊。”王堯一把摟住我的脖子。
“你要帶我們倆吃什麽啊?”賤男問,我手一搭。
“說!!想吃什麽!!全上海灘的館子隨便挑!!”
“我覺著吧,吃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吃。”賤男朝我遞了個眼色,他還是最了解王堯的,知道王堯早就按捺不住騷動的心了。
“那也得是吃完飯的事吧?”我看了看王堯。王堯一下有些著急了。
“你看,不是。你看啊,我們都是正經人,我們又不幹嘛,我們就是覺得光咱仨吃飯,那多沒勁啊。對不對?你在這這麽多年,那總得有點好朋友吧?對吧?”
“你們倆剛到,我總得陪陪你們倆啊,他們又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你們倆又不是明天就走了。”我沒反應過來他的真正意思,還解釋著。
“人多熱鬧麽,對不對,”王堯一臉正經地說,我還真不習慣,他好熱鬧這倒是真的。
“行,那我叫幾個,不過年齡都偏大啊,都三四十歲的。”說著我就要撥電話,王堯一把攔住一臉匪夷所思地看向我。
“不是高晉,你特麽是不是傻啊?”
“啊?”
“啊啊啊。哦。。我明白了。。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他什麽意思了。
“不行啊,可我找誰呢?我總不能花錢給你雇兩個吧?”我又犯難了,在這除了生意夥伴真沒什麽好一點的異性朋友。
“你真的假的啊?高晉?”
“哎呀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德行,一搞對象旁人都不多看一眼的,一閑下來跟誰都貧。”賤男想讓王堯放棄。我一拍腦門兒。
“你別說,還真有那麽一個,是個夜總會的老板,對我一直都挺關照的,我今兒那車就跟她換的。而且她前段時間還沒少幫我,我找她好幾回了她都不來。”
“多大歲數?好看嗎?”王堯馬上兩眼放光。
“好看,比咱大個兩三歲吧?反正我看不出來到底多大,沒你經驗那麽豐富。也不知道她說的真的假的。 ”
“對對,就她了。。。”王堯讓我趕緊打電話,倒是我有些慫了。想起來那天晚上她調戲我的事了。
“你。。。你確定麽?那段位可是很高的,一眼能看穿咱的心肝脾肺腎的。而且。。。最關鍵的。。”
“誒你快說啊,賣什麽關子啊。”
“會!!武!!功!!!”我一字一頓地說。
“什麽意思?”倆人異口同聲地問道,我不由看了他倆兩眼。
“你倆合體了啊?”
“誒你說不說啊你。。”王堯急了。
“不是,她那人,怎麽說呢。太會撩了,我怕你吃虧,做朋友倒是行,回頭你再陷進去。就那麽個妖精,還不把你吃了啊?”王堯雖然素日裡一副不正經模樣,其實內心還是很純情的,長這麽大就談過一次戀愛,倆禮拜就吹了,痛苦的要死要活的。就差跳樓了。那段時間整個人跟廢了一樣,至今我還記憶猶新。
“又不幹什麽,吃個飯能有什麽的啊。開胃你懂不懂啊?你上沒上過語文課啊,不知道什麽叫秀色可餐啊。趕緊打。囉嗦個蛋啊。”
拗不過王堯,我給三姐打了電話。她開始還以為是要招待什麽人,問我要幾個女孩兒。嚇得我馬上跟她解釋,純是為了感謝她,加上兩個發小要來這創業,也算是找個由頭大夥兒一塊聚一聚熱鬧。這次她倒是欣然答應了,問我能不能帶她妹妹一起,我當然不會拒絕。王堯喜歡熱鬧,而且我對她妹妹也沒什麽壞印象。只是沒想到,這一次簡單的飯局,竟成了那麽多件事的引子。